祝文,是祭祀飨神之辞,亦曰祝辞。《说文》云:“祝,祭主赞词者。”《周礼·春官》大祝职“掌六祝之辞,以事鬼神祇,祈福祥,求永贞。”“掌六祈以同鬼神祇,……作六辞以通上下亲疏远近。”郑玄注:“此皆有文雅辞令,难为者也。”
祭祀所用祝文,要求文字庄重典雅,不容易写好。刘勰也在《文心雕龙•祝盟》中说:“祝史陈信,资乎文辞……则上皇祝文,爰在兹矣。”。这些讲究文采修辞的祭司,算得上是中国古代最早掌握文学语言的群体之一。《文心雕龙·祝盟》云:“若夫《楚辞·招魂》,可谓祝辞之组丽也”。由此看来,祝文是先民们早期的文学源头之一,对后世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礼记·礼运》云:“陈其牺牲,备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钟鼓,修其祝嘏,以降上神与其先祖。”郑注:“祝,祝为主人飨神辞也。”换言之,“祝”是主人向神灵请求庇佑之文。明代徐师曾在《文体明辨》中总结祝文之辞,并定义曰:“按祝文者,飨神之词也,……考其大旨实有六焉:一曰告、二曰修、三曰祈、四曰报、五曰辟、六曰谒,用以飨天地、山川、社稷、宗庙五祀群神,而总谓之祝文。”
祝文多用于重大祭祀场所,格式一般为四言体之韵文,因格式固定,虽经骈文影响,但文辞亦难以出众,故而历世名篇不多。
祭文,则是祭祀或祭奠时表达哀悼或祷祝用以诵读的文辞,乃古今丧葬祭祀必须之物。其主要内容是哀悼、追念死者生平、赞颂死者言行、功德,以寄哀思。《文心雕龙•祝盟》云“…若乃礼之祭祝,事止告飨;而中代祭文,兼赞言行,祭而兼赞,盖引申之作也。”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祭文》则概言之:“祭文者,祭奠亲友之辞也”。“按祭文者,祭奠亲友之辞也。古之祭祀,止于告飨而已。中世已还,兼赞言行,以寓哀伤之意,盖祝文之变也。”这再次从内容和目的上重申了“祝文”和“祭文”是两种不同的文体。祝文和祭文自古就是有着严格界限和区别的两种不同文体。祭辞统曰祝,祝文则未必为祭。祝文的“祈祷之诚敬”和祭文的“祭奠之恭哀”其实有着严格的区别。
《文心雕龙·祝盟》言祝文之特点:“凡群言务华,而降神务实,修辞立诚,在于无愧,祈祷之式,必诚以敬。”祝文乃飨神之辞,语词诚笃,态度极为虔敬;而言及祭文时则云:“祭奠之楷,宜恭且哀;若夫辞华而靡实,情郁而不宣,皆非工于此者也。”这就要求祭文要蕴藏着浓厚而情深的真挚情感,通过深切之语表达出对逝去之人的惋惜和哀悼。虽然也需要语词精准、韵律和谐,但感情在祭文中的比重远远超出了对形式的要求。
从文献来看,祭文文体形式比较灵活,其言文无定式。多以文言散文、韵文、四六骈体文而成,传世之作蔚为大观。韩愈的《祭十二郎文》、欧阳修的《泷冈阡表》和袁枚的《祭妹文》是史上这个体裁的三大名篇。
(台北孔庙祝版)
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弘圣教于六经、阐儒风于千世,生民以来一人而已,乃中国文化的总代表和中华文明最广泛的信仰构成。历史上,对至圣先师的祭祀更是相沿不替。在孔庙丁祭活动中,祝文必不可少。祀孔祝文于初献时唱诵,表达对先师的礼赞和祈祷。现存历代祀孔祝文版本众多,而根据文献来看,祀孔祝文之固定,最起码自唐代起就已由政府颁定统一:
【唐皇太子释奠祝文】维某年岁次月朔日子,皇太子某(若有司摄,则云皇帝谨遣某官姓名),敢昭告于先圣孔宣父,惟夫子固天攸纵,诞降生知,经纬礼乐,阐扬文教,余烈遗风,千载是仰,俾兹末学,依仁游艺,谨以制币牺齐,粢盛庶品,祇奉旧章,式陈明荐,以先师颜子等配座。尚飨。
配座祝文曰:维某年岁次月朔日子,皇太子某昭告于先师颜子等七十二贤,爰以仲(春/秋),率遵故实,敬修释奠于先圣文宣王,惟子等服膺圣教,徳冠四科,或光阐儒风,贻范千载,谨以制币牺齐,粢盛庶品,式陈明荐,从祀配神。尚飨。”
宋代祀孔祝文沿袭唐制,仅改“先圣”为“至圣”, “配”改为“以兖国公、邹国公配”。
【宋崇宁四年颁订宣圣祝文】维某年岁次月日,具官姓名,敢昭告于至圣文宣王(祝辞用唐文),以兖国公、邹国公配。尚飨。
【元至大四年颁订祀孔祝文】维某年某月某朔某甲子,皇帝敬遣某官等致祭于大成至圣文宣王,惟王金声玉振,集厥大成,有道立教,垂宪万世,谨以制币牲齐,粢盛庶品,祇奉旧章,式陈明荐,以兖国公、邹国公配。尚飨。
【明洪武年颁订祀孔祝文】维洪武某年岁次某某某月某日,皇帝遣具官某致祭于大成至圣文宣王:惟王(今曰惟师)德配天地,道冠古今,删述六经,垂宪万世。谨以牲帛醴齐,粢盛庶品,祇奉旧章,式陈明荐。以兖国复圣公、郕国宗圣公、沂国述圣公、邹国亚圣公配。尚飨。
【明万历年颁订祀孔祝文】维某年岁次某甲子某月朔某日某衙门某官某等,敢昭吿于至圣先师曰:惟师德配天地,道冠古今,删述六经,垂宪万世,兹惟仲(春秋)谨以牲帛醴齐,粢盛庶品,祇奉旧章,式陈明荐。以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亚圣孟子配。尚飨。
【清乾隆年颁订祀孔祝文】维乾隆某年岁次某干支二(八)月某干支朔越某日某干支,正献官某、某分献官某,敢昭告于至圣先师孔子之神曰:维师道冠古今,德配天地,删述六经,垂宪万世。今兹仲春(秋)谨以牲帛礼粢,祗奉旧章,式陈明荐,以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亚圣孟子配。尚飨。
清乾隆年颁订崇圣祠祝文:维乾隆某年岁次某干支,二(八)月某干支朔,越某日某干支,某官某名,敢昭告于肇圣王、裕圣王、诒圣王、昌圣王、启圣王孔氏之神曰:惟王积厚流光,诞生至圣,五代褒封,千秋鼎盛。今兹仲春(秋),谨以牲帛礼粢庶品式陈明荐。以先贤颜氏、先贤曾氏、先贤孔氏、先贤孟孙氏配。尚飨。
历史惯制,祀孔祝文和释奠礼器陈设数目、用乐曲谱、宫调舞谱一样历代均由皇帝(政府)审定钦颁固定格式,而祭时除时间日期外,其他任何人不得更改。下面我们再来看台湾和日韩的现行祀孔祝文:
【台北现行祀孔祝文】维中华民国某年,岁次某某,某月某日,恭逢圣诞释奠,正献官某某暨分献官某某、纠仪监礼官某某、陪祭官某某等几人,谨以三牲醴帛、香花、镫铏、簠簋、笾豆之仪致祭于大成至圣先师之灵曰:先师德侔天地,道冠古今。删述六经,垂宪万世。为生民之所未有,集往圣之大成。兹当文化复兴之日,正属礼乐明伦之时。辟雍钟鼓,咸格荐于馨香;泮水藻芹,悉至严乎笾豆。时当仲秋,只率彝章,肃展微忱,聿昭祀典,以复圣颜子 宗圣曾子 述圣子思子 亚圣孟子 配伏惟尚飨。
【日本现行祀孔祝文】维时某年某月某日,某某等谨告至圣先师孔夫子之灵:伏惟夫子道配天地,德并日月。风教偏被东邦,话泽永垂后昆。恒孝等景仰不能措,薄奠苹藻,致虔诚。配以颜子曾子子思孟子。尚飨。
【韩国现行祀孔祝文】维某年岁次某甲子某月朔某日某甲子某官某等,敢昭吿于至圣先师曰:惟师德配天地,道冠古今,删述六经,垂宪万世,兹惟仲(春/秋)谨以牲帛醴齐,粢盛庶品,祇奉旧章,式陈明荐。以复圣颜子、宗圣曾子、述圣子思子、亚圣孟子配。尚飨。
而根据《孔府档案》的记载,我们再来看下孔氏家祭的情况:
【孔氏家祭丁祭祝文】维某年某月某日某代孙袭封衍圣公,敢昭告于始祖至圣先师孔子曰:维祖德配天地,道冠古今,删述六经,垂宪万世。兹值某仲月上丁日,谨以香帛、牺牲、粢盛庶品,祗奉旧章敬陈明荐,以复圣、宗圣、述圣、亚圣配。尚飨。
【孔氏家庙丁祭祝文】维某年某月岁次某某,朔越几日甲子,孝孙某敢致祭于显五十四代祖考妣、显高祖考妣、显曾祖考妣、显祖考妣神位前曰:兹惟仲(春/秋),敢以柔毛刚鬣、嘉荐普淖,用荐岁事。尚飨。
【孔氏家庙祔祭告文】维某年某月某日,孝孙某敢昭告于显五十四代祖考妣、显高祖考妣、显曾祖考妣、显祖考妣神位前曰:烝尝之事,今传次在孝孙某,仰惟宗祏,礼合改题,不胜感怆。谨告。
【孔氏家庙祔祭祝文】维某年某月某日, 孝孙某今日今辰,跻祔某府君,谨以柔毛刚鬣、嘉荐普淖,明齐溲酒,荐此祔事。尚飨。
——孔氏家庙祔祭用文较多,在此兹列两例。
根据文献的记载和历代礼制的规定,有关宗庙祭祀大致可分为正祭(常祭)和告祭(因祭,即因故而祭,或曰“非常祭”)两大类。正祭为常设固定之祭,有月祭、时享、殷祭等不同名目。从历史来看,传统上的四丁祭、每月朔日的释菜礼、每月望日的行香、再加上现在的先师生辰祭祀皆属此类;而告祭亦曰“因祭”,因事而祭也。为正祭以外的临时性祭祀。诸如历代政府因事而遣官致祭于阙里孔庙、帝王亲谒阙里、衍圣公袭封等多种情况,这种非定时性祭祀谓之“因祭”。
孔庙的“正祭”,必须以祝文为准;而“因祭”,则以祭文为是。
下援引几篇明清两代对先师的遣使致祭文及乾隆亲谒阙里祭文:
【明洪武二年遣使致祭阙里文】惟神昔生周天王之国,实居鲁邦。圣德天成,述纪前王治世之法,虽当时列国鼎峙,其道未行,垂教于后,以至于今。凡有国家,大有得焉。自汉之下,以神通祀海内。朕代前王统率庶民,目书检点,忽覩神之训言:‘非其鬼而祭之,谄也’‘敬鬼神而逺之’‘祭之以礼’,此非圣贤明言,他何能道?故不敢通祀,暴殄天物,以累神之圣德。兹以香币牲齐,粢盛庶品,式陈明荐,惟神鉴焉。
【明宣德元年遣使致祭阙里文】仰惟先圣,丕隆道德,表正纲常,集群圣之大成,为百王之仪范,兹于嗣位之初,谨用祭告,永资圣化,翌我治平。
【明景泰元年遣使致祭阙里文】仰惟先师。丕明古昔帝王之道,以正纲常,垂宪万世,功高德厚,与天地同,予嗣承大统,只焉祀事,用祈神化,佑我治平。
【明成化元年遣使致祭阙里文】惟王以天纵之圣,为文教之宗。万世之下,纲常正,而世道隆。实有赖为兹。予嗣位之初,景仰惟深,特申祭告,永资圣化,翊我皇猷。
【明弘治十七年遣使致祭阙里文】惟我先师,代天立教,礼严报祀,四海攸同。岳降在兹,庙貌自古罹灾变,实警予衷,爰敕有司,命工重建。越暨五载,厥功告成。栋宇毕新,器成咸备。光昭儒道,用绥神灵。特遣辅臣,远将告祭,尚祈歆鉴,永享明禋。
【清顺治七年遣使致祭阙里文】朕惟治统,缘道统而益隆,作君与作师而并重。先师无其位而有其德,开来继往,历代帝王未有不率由之,而能治安天下者也。朕奉天明命,绍缵丕基,高山景行。每思彰明,师道以光,敷至教而祀典,未修曷以表敬事之诚,登嘉平之理。兹遣专官虔祀阙里,仪惟备物,诚乃居歆,伏惟格思,尚翼鉴飨。
【清乾隆十三年高宗阙里亲祭文】仰惟先师,道备中和,德鉴圣智。赞修删定,敷教化于六经;祖述宪章,绍心传于群圣。树百王之轨范,开万世之太平。为今古所尊崇,与天地无终极。昔圣祖驾临曲阜,既肃将于庙貌,复只谒于茔林。穹碑圣制之文,御盖天章之赐。辉煌阙里,照耀杏坛。展慕道之隆情,迥逾往代备崇儒之极,则度越前规。朕丕赞鸿图,敬承祖烈。诵遗言于典籍,夙怀向往之心。验至道于敷施,式翼治平之效。兹者巡行东国,莅止圣居,欣瞻万仞之宫墙,喜睹千秋之礼器。陟堂阶而景仰,恍亲道范于琴书;依殿壁以徘徊,似听元音于金石。谨齐心而上格,期灵爽之来歆。鉴此微忱,赖予雅化。
——(以上祭文首尾皆略。引自《曲阜县志·通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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