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赌博”也被认为是文学。看完了几部香港电影,从古至今,赌博的发展,麻将是怎么来的,分分钟就知道了。
那哪里是赌,分明是帅
赌片的发展极能证明香港电影人的灵活性,从仅仅作为道具到成为重要元素,以至发展为成熟的电影类型,充满典型的本土特色,就像僵尸片是变了种的动作片一样,赌片亦同时融合着动作、搞笑甚至玄幻。“赌”之于电影的工具性,可塑性极高,表现幅度极广,《打雀英雄传》(1982)导演李沛权便曾说过:“长久以来,麻雀已是中国人传统的消遣玩意,它可以使参与牌局的四个人,惮尽心力地勾心斗角,有时忍辱负重,有时心狠手辣,各出奇谋,用尽手段,表面上笑语迎人,其实腹内藏刀,但最后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击倒对手,使自己成为胜利者,这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现实社会缩影吗?”赌(麻将)俨然成为“文以载道”的教化工具。
在包罗万象的电影当中,“赌”的出现只是各种元素的一个缩影,扩大开去,它透露出的正是电影人对俗文化或是雅文化的灵活化用。
ps:本文原载于《香港电影》,聊史聊片,故赌片非完全收录
赌有其径,源远流长
虽然麻将、扑克、牌九、掷骰子等经常会一起出现在同一部电影中,但是在赌博的具体分类上,它们分别隶属于不同的类型。总的来说,在中华文化中流行的赌乃属于“博戏类”,一种既讲究游戏性,又不失技巧性的类别,而且数千年的发展,其次类型众多,即便常见的都有30余种,而根据产生源流以及赌具、赌法等则可将博戏类具体分为四大次类型。
扑克和牌九都属于“牌戏类”,即以纸牌或者骨牌为赌具进行游戏乃至赌博的类型,而麻将则是将纸牌的内容和骨牌的外形两相结合而成;掷骰子则属于“骰子类”。牌戏类(具体来说,就是扑克和牌九,以及二合一的麻将)和骰子类是港产赌片最爱用的方式。而以“六博”及其变种为主要类型的“博棋类”更接近于今天的棋赛,自然无法计入港产赌片范畴。而包含“掩钱番摊”和“猜钱关扑”的“钱戏类”虽偶有出现在古装片中,但也并未能独挡一面。
1.骰子类:一博悬于投
掷骰子,在港产赌片中亦极为常见,《邪斗邪》(桂治洪,1980)中,阴差阳错娶得鬼妻的赌徒余腩(伊雷饰),在鬼妻的帮助下,每压必胜;《赌神》中,高进与人对掷则靠的是腕力和技巧,就如同《吉祥赌坊》中的罗天广(岳华饰)透过观察庄家腕力和以耳听声,便可立下判断骰子点数。
赌片渊源悠长啊
骰子,又称为浮图、浑花、撒家等等,其历史非常悠久,考古发现的骰子雏形“距骨”乃是距今四万年前人们在游戏时所使用的。春秋战国,两头尖锐的五面方柱体“琼”产生,尚只作为其他博戏行棋的工具,以划痕或钻眼区分各面:塞(一画)、白(两画)、黑(三画)、五(两画交错)、绳(不刻)。现代意义的六面骰在三国曹魏黄初年间,随天竺国传入的“双陆旗”而来,分刻一到六的点数,其中,涂红一和四两点,其余则为黑色。南北朝,出现掷“五木”赌输赢。
骰子博戏,早期多用两只,中唐至北宋期间则流行掷六枚骰子,主流玩法是“骰子格”,基本规则是“同色同点为贵(红贵于黑),驳杂为贱(以红色多者为赢)”,其计算输赢方法极复杂,见载于《除红谱》。遂有清一代逐渐简化,出现“赶老羊”、“掷挖窖”、“掷骨牌”等新玩法,并流行至民国时期。“赶老羊”以点数大小定输赢,玩家必须掷得三枚点数相同后,再计算剩余三枚点数之和进行比较。而“掷挖窖”同样需要先掷得三枚同色骰子,然后按“六、四、一、三、五、二”的顺序定输赢,倘若掷得四枚同色甚至更多,自然以此为赢。“掷骨牌”牌如其名,借用的是骨牌的规则,容后再说。李白有诗“六博争雄好彩来,金盘一掷万人开”,可见古人对掷骰子的热衷。
2.纸牌:一纸定乾坤
以扑克为代表的“纸牌”,源自唐朝,至今不衰。扑克,早于清末便由西方传入,玩法甚多:“21点”、“推拖拉机”、“百分”、“双升”、“5、10、K”等等,然而,赌片中最常见还是“梭哈”(又作沙蟹,译自Show Hand,正名为Five-card stud,规则是通过四轮发牌话事,最后以所得五张牌之大小定输赢),尤其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由《赌神》掀起以“梭哈”为高潮的定律,并往往伴以“世界/国际赌神/赌王大赛”的名义出现,极其类似于剑侠片中争“天下第一”的终极目标,甚至,最后之“梭哈”不仅押尽财产,更将身体乃至生命作赌注。《赌神2》中,最后的赌局便不仅涉及第一之争,更包含赌神高进一报仇笑痴杀妻弒子、残害朋友的新仇旧怨。
古惑仔有少年篇,赌神当然也要有少年篇啦
纸牌,又称作“叶子”,因此,玩纸牌便作“叶子戏”,其分两种,一为“叶子酒牌”,即在叶子上写好令辞,喝酒前摸牌并按叶子所记令辞饮法喝酒(诗人刘禹锡曾作“杯停新令举,诗动彩笺忙”以形容此事),是唐时士大夫宴集之时,行酒令、助酒兴之必备;一为“博戏叶子”,即以叶子(如后世的马吊牌等)为赌具进行赌博。据欧阳修《归田录》卷二可知,其始于中唐时期,“唐世士人宴集,盛行叶子格;五代,过初犹然,后渐废不传。今其格世或有之,而无人知者。”也就是,唐代流行的叶子戏至北宋便已失传。然而,同时期北方的少数民族王朝辽、金乃至后来的元却继承了叶子戏,流行之盛连史书都有所记载。经年累积,明清时期,纸牌(叶子戏)荣升为最盛行的赌博类型,主流的纸牌是明代定型的“马吊牌”,玩法包括马吊牌、斗虎牌、默和牌以及碰和牌。以马吊牌为例,每副牌总共40张,分“文钱门”(11张)、“索子门”(9张)、“万字门”(9张)、“十字门”(11张)——有意思的是,万字门和十字门正面均印有水浒人物,每张牌长三寸,宽寸许,背面涂满黑色或绘有绛红满花,形似扑克牌。而至于具体的游戏规则,早在明代,便有人著述留下文字记录,如潘之恒的《叶子谱》、冯梦龙的《牌经十三篇》等。
马吊牌以大小定输赢,四人坐定,每人抓八张,剩八张反扣。以掷骰子点数决定一人作主将,同余下三人对攻,牌的大小规律为“十字门(门内以大胜小)>万字门(门内以大胜小)>索子门(门内以大胜小)>文钱门(门内以小胜大),一局牌共出八圈,最后一圈是关键,只要赢得,即使前面全输也无所谓。主将胜则连庄,输则移到下家当主将。待清末民初,扑克传入,纸牌天下便几乎尽归扑克。
3.骨牌:一试知高下
港产赌片中,骨牌的角色主要是影片中的大反派测试主角(往往遵循着由受难/甚少赌技,发展成赌王/赌圣/的规律)是否真有独特才能的工具,或者施技陷害主角等。《千门八将》中,毒魔(罗烈)发现继千乃赌王“正将”之子,便以牌九设局,令其输下大笔财产,最终导致其父正将命丧赌桌。
玩一把牌九
别称“牙牌”的骨牌,源自“骰子”, 于北宋末年产生,相传其之所以盛行民间,亦因有朝廷参与,特颁布明令加以推广宣传。骨牌呈长方形,由“骰子”的两个面组合成一扇骨牌,两两组合可得21种不同的牌式——成对的有11种为“文牌”(古称华队,又分大牌、长牌、短牌三种),单张的有10种作“武牌”(古称夷牌),因此,每副骨牌有32张。
骨牌主流的打法有推牌九和打天九两种,前者的游戏规则是用对子来比大小,最大者为“二四”和“一二”拼成的“至尊宝”,余下是各种对子,最后是以两张牌点数和个位数大小定输赢的杂牌;后者以“打”(以大打小,且只能同类相打,文武不能互打)和“贴”(打不过时,即贴掉手中不好的牌或任意一张牌)为规则。现时,两者依然风行于香港。
4.麻将牌:一朝成国赌
麻将被时人称作国赌,同它本身所具有的普及型是分不开的,与国际性的“梭哈”相比,麻将无疑更平民,也更具有东方特色。《呖咕呖咕新年财》中,便展现了麻将在民间的盛行程度,不同于以“梭哈”赌名誉、地位、钱财的极大功利性,本片中麻将牌技出众的刘德华,虽然以麻将为生,但是始终坚持把“牌品”放置第一位,影片格调愈加平和,片尾更效仿《黄飞鸿》系列中常见的夕阳练武场面,突显了麻将的娱乐性。
麻将嘛,打得就得有气势
书接上文,马吊牌流行到清乾隆朝便逐渐失去魅力,由其改良之后的“默和牌”日益兴起,至道光年间,宁波人陈政伦结合默和牌的内容与骨牌的外形,再将两者游戏规则进行融合改良,最终发明了“麻将牌”,又称“麻雀牌”。(当然,关于麻将的起源,还有很多其他说法,本文不再赘述。)麻将共有136张牌(另有地方,还需加上“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八张“花麻牌”),由条索万各36张、东南西北风各四张、中发白各四张组成。因为麻将既打法简单、又能变化极其复杂的战术,所以迅速地由江浙闽粤一带流行至内地,最终风行全球华人小区,而且更形成各地区独特的打法。
历史中流行一时的马吊牌,长这样
赌有赌招,骗不离赌
学者孙顺霖曾在专著中分别定义赌、博:“赌者,押也,以财和物为注码(资本)作抵押以赌胜负;博者,取也,斗也,以心理素质、知识、智能及体力、生命活力等生理素质为条件,凭机遇和技术以划分一定范围内(赌注)的财务所有权的归属问题。”从中,不难看出,赌并非只是手中一副牌,随便出下而已,除了熟练掌握技艺水平和强悍的心理素质外,还要有一定资本的支持,甚至,更要精通骗术。而电影中表现“赌”,无论写实还是写意,主角赌术(以及骗术)都远比现实世界中夸张出好几个段位。
1.赌术:人有我优也
港产赌片中,最常见的莫过于两种模式,一为“完成式”赌术高手,典型如《赌神》,电影开场时主角便已是一顶一的高手,观众只见其技,却很难看到个中原因;另外一种,更多地与特异功能相结合,主角一般身怀常人所没有的技能或某项特质,然后被某一赌徒发现,教授各博戏规则,赌技自然更上N层楼,如《雀圣》中自摸西(元华饰)发觉天生具有过目不忘的茶餐厅伙计阿旺(郭晋安饰),《赌圣》中周星驰更是具有超越人类极限的“透视眼”、“搓牌变牌”等特异功能,而《赌侠2002》中,连倒霉境界深不可测的张家辉,都能被赌侠冯德伦利用,在赌坛瞬时声名大起,名利双收。
赌术对于玩家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基本功,在熟练牌技之外,玩家更要如兵家作战般运筹帷幄,方能提高胜率。以麻将为例,洗牌、砌牌、摸牌、出牌等都有技巧,《千门八将》中,继千刘永便向二叔提将陈观泰学习诸等技巧,如在砌牌时”把预先挑好的八张牌放在下边,再摞12张没有用的牌,把那八张牌呢分成四栋,左右夹中”,之后,利用掷骰子(如故意将一个骰子掷到牌外,再捡起放回时迅速地调整以得出想要的点数)确保得到自己砌好的牌,这样便可万无一失,就像很多赌片中,怎么摸牌都是一手漂亮牌,很大程度就是靠砌牌和摸牌的技巧。
砌牌,可不是随便把牌码在一起
纯技巧之外,察言观色的心理战术也是赌术的重中之重,熟知对手的个人习惯、小动作、性格等对输赢很有帮助,像《赌神3之少年赌神》中,高进便得靳能传授“捉心理”,最终更是凭此战胜“下标记”的高傲和懂“偷牌”的阿轻,以及大破靳能精心安排的千术战局。类似麻将的博戏,还要懂得“诱上控下均为我所用”,运气差时不要急,可学习《呖咕呖咕新年财》中的刘德华扬长避短,审时度势以小博大,调整运气。
2.千术:兵行需险招
“十赌九骗”无疑是赌场格言,况且很多赌术本身就离不开骗,换言之,就是千术。可以说,有多少种博戏,就有比其多得无从统计的千术。一言以蔽之,最常见的千术便是在赌具上做手脚,以及组成团队出花招“共同对敌”。
由于骰子在中国博戏中的重要地位,对其作假非常普遍,《吉祥赌坊》中,石坚便利用骰子舞弊,正如俗语所说“骰子灌铅,赢钱不难;灌了水银,点铁成金”,由于铅和水银体重致使骰子一边轻、一边重,熟练之后便可想几点掷几点。当然,用此法的赌徒还要擅长掉包,以换得真骰子。
玩千术,也得有技术含量啊
团队式的出千,再以麻将为例,最简单可约好另一人相记暗号,更有通过摩斯密码在牌桌上沟通者。无合作拍档时,亦可事前分别同其余三人均约好出千,予以不同的暗号,此千即“脱靴”,最后分别从三人处分羹,一吃三。而王晶编导的《赌侠1999》中,刘德华一伙人在终极大战前便进行各方面准备,自拍世界杯球赛投射到赌场内,出千已经不只局限在赌博本身了。当然,一旦出千失败,被抓,后果不堪设想,致残财空乃至丧命就都是家常便饭了。
万般说赌,均以港片为基,就像电影中并非执意宣传赌,只是以此融合港片擅长的动作、搞笑等卖座元素,甚至以赌禁赌,就像大卫·波德维尔说到的“任何类型的核心部份,都是熟悉与新鲜、常规与创意的结合。”“赌”只不过因为它天然所具备的娱乐性,成为诱人耳目的糖衣,镶嵌在影片内核的依然是人类最普遍的感情或者当下最流行的现象。
OK,我就是那个爱折腾软件的策划君阿随,没事搞搞视频、听听Nirvana、读读陶渊明、看看戈达尔的电影,生活就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