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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秦朔朋友圈的第2485篇原创首发文章
过年我们的日子很古板,都会回两边故乡陪老人,偶尔因为要带小儿出去“放电”,逛逛老街。老街上总有一些特色小吃,小摊小贩上的食物同样的款式,甚至用同样的包装纸袋。货源恐怕都来自一家。大工业时代,无论是一二线城市,还是三四五线城市,连小贩的“个性”都在失却。
不久前有篇热文,《抢救上海小店》。电商、房租和购物中心这些现代集约化的商业模式在冲击上海小店。不过恐怕全中国的小店,小商小贩,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他们已经不构成一个社会交往空间,不是聊天说话的对象,不是城市的传统文化精神的安放之处了。个性与灵活伴随着低效与踏实正在一起陨灭。
我反思自己认识世界的方式,会把所有东西拆解成细碎的部分,一片一片捡起来,然后再按照自己的方式组装一遍。所以一眼望去的世界,都是先剥离陈旧的自己认识的部分,再品味新鲜的没有看过的部分。眼球经济是有道理的。然而,眼球是孤寂的,又是喧嚣的。说它孤寂,大概就是一眼就认定了“首印效应”,不容别人分辨,即启用听和说的功能。说它是喧嚣的,又是因为,更新速度必须极快,喜新念旧,审美疲劳快速到来。怪不得我们老人总说,不仅要用眼睛看,更要用耳朵去听,用心去想。
一个人要有很强大的知识结构才能更加看清楚这个世界,比如,如果你懂得经济,你就明白,那些你看到的小商小贩就是供应链的一个环节,你会看到肉眼看不到的部分,即背后的组织体系,这个组织体系是细密严谨的还是阔大粗放的,就是这个城市的气质。一眼看过去呈现的不一样的世界,就是我们思维里存在的巨大差异。你知道的角度越多,你的世界观就越精密,你就能把你分解的那些元素组合得越精致。列宁都说,“聪明在于学习,天才在于积累。”你看世界的角度,都源于你内心的积累。上一篇文章《一年过完了会留下什么?一生过完又会留下什么?》中,我表达了中国的积累思维,这里再次强调我是积累主义的信奉者。
一切的所谓现代社会的“美好”,一定是源头上要美好,因为所有流出来的现象之河,都是链条上的现象。如今,所有人都自发处于链条的一点一端。牵一发可以动全身,寻找各行各业之源头,恐怕就能明白当今社会的人们的诸多行为。
我两岁的孩子,喜欢我哄睡他时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哼的多了,他也会唱,平常字句还说不清楚就能背诗。孩子们都这样,记住的都是声律和韵律。所以不要用大人的方式理解孩子,也不要用孩子的方式理解大人。不按自己的想法去揣摩别人,是这个时代的基本修养,即便是符合常识、常理,也不要轻易下判断。
相传隋炀帝凿汴河时自制《水调歌》,唐人演为大曲,“歌头”即指全曲之首章。此外,“歌头”也指领唱者。
“水调歌头”还有这样一个典故:唐明皇喜爱《水调歌》的曲调,安禄山进犯京城,明皇想要迁居他处,他登上花萼楼,让楼下少年中有善唱《水调歌》的人唱这个曲子,唱词是:“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不几时。不见只今分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明皇听了潸然泪下。问,“谁作的词?”左右回答说:“是宰相李峤。”明皇称赞说:“这才叫真才子啊。”
唐明皇认为的“真才子”,在史家评价里却是贬抑居多。你无法很容易想明白当时的人享受过的荣耀和评价,在后世居然不值一提,这个落差无法体会,也无人会仔细去品。
那些绚烂过一时,甚至一世的,不过就是后世一点模糊的记忆罢了。去年太多的名人失去了自己的名声,明星人设崩塌更多,江郎才尽也是常态。多少人成功和火了之后,有智慧去经营自己更开阔智慧的人生?人生进阶很难的,而且还是成功之后、被生命恩宠的状态下。
你也无法想象为什么都到危机关头了,皇帝还会想要听歌,是不是太具戏剧色彩和文艺气质了。但每时每刻怎么过,不就是一种技术和艺术的问题吗?
活得讲究,并且对彼此的预期变少,才会更加相互理解。
最近的人们一直用几乎相同的视角审视中国的当前,比如只有极少比例的人是大学生,三四五六线人主导电商经济,十亿人没有坐过飞机,5亿人没用过抽水马桶,7亿人每月收入不到1500元等等。如果有人去研究一下一线城市、二线城市、三四五线城市人们的服饰差异,恐怕会得出更多这样的结论,线下的世界并没有因为互联网而趋同,生活方式也存在巨大差异。一二线城市的网红服装,绝没有三四线城市大妈的各种暗淡的“大花被”服饰来得更丰富。明明是那么绚烂的大花朵或小碎花,由于布料质量太差、色彩对比太强烈、漂洗的次数又过多,显得暗淡无光,但暗淡的花样居然也是丰富多彩。暗淡甚至是生活的常态,就像月球的背面一样。
所以不必焦虑。那些看似不火的东西,才真正有市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长久看存在,存在即合理。
为什么互联网巨头们纷纷转向to B市场,因为“火”和“红”的to C,解决不了长久生存问题,都是转瞬之间的事、一小撮人收割的事、不可总结归纳积累的事。to B是相对稳定有组织的,更容易存在固定的需求,更反映社会的运行和评价体系,也更可控,所以更能制定长久规划,能自转也能公转,积累意想不到的成果。
连北大毕业又是海龟但在抖音上火起来的李雪琴都说,“我心里当然非常清楚,我带给人的快乐那不可能是延续的,人真正的快乐肯定是要通过物质或者是精神共同满足的。我只能满足你两分钟,我确实没办法让你精神富足,但我可以让你先稍微放松放松,我觉得也算功德一件。”
所以,我们目前只是在紧张和放松之间摇摆。我们无法心定神闲地存在于现代社会。现代社会已经慢慢呈现出它的模样了,高效、高质,高能,我们接受它,就要舍弃传统,也不得不去除因处理个人生活的种种相应的变化而生的多余心情和情绪。
但这些多余的心情和情绪,如何调解呢?只能暂时逃离现代社会了,享点“古人之风”。古人夜观天象看得远,内心世界也更丰富些。
我近日也在读张岱的《夜航船》。他也是我家乡绍兴的经典人物。去年春节我去了王阳明的墓,今年去了张岱的快园旧址怀远。
张岱是谁?先看这段话:“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莨,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自为墓志铭》)
如今连一些言情小说也还引用这段话。明末人更是迷恋他的金句,他也是那个时代的“歌头”。他看过三万册书,总结了别人都不知道的创作素材。
他出生于山阴(今绍兴),其高祖父是状元,王阳明的入室弟子。极致的文人记事极雅,写到爷爷带八岁的他到杭州拜访传奇隐士陈眉公,一出场就是骑一匹麋鹿。还用对子考他“太白骑鲸,采石江边捞夜月”,他对“眉公跨鹿,钱塘县里打秋风”。前有兰亭雅集,他自造一个蕺山亭雅集,邀请七百多人带着好酒、软席围山而坐,尽情豪饮。半夜同唱《澄湖万顷》。成千上万人围观。
一夕之间,国破家亡,一个贵公子变成了江湖离乱人,披发入山。
有些他记录的绍兴的故事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比如雷门,就是绍兴府的五云门。《会稽志》中说:雷门上有一面大鼓,鼓声可以传到洛阳。后面鼓破了,有两只鹳鸟从鼓中飞出来,鼓声就传不远了。比如躲婆弄、笔飞楼、樵风径、兰渚、箪醪河、浴龙河、沉酿堰、曹娥碑等等都有记载。人们对于自己的故乡了解多少,对于以前发生的事了解多少,如何古为今用,实在也是要看机缘和气运。
天文、地理、人物、考古、伦类、选举、政事、文学、礼乐、兵刑、日用、宝玩、容貌、九流、外国、植物、四灵、荒唐、物理、方术。应有尽有。古人的知识体系和耐心,如今真的只有人工智能才比得上了。
何三坡评价他的一生:人们的真正的欢欣如何而来的?你知道他半世的悲伤,就会明白这欢欣有多酷。
如何在现代社会里活得美好些呢?并不是去消费这个高效社会的“美好生活”,而是始终能够有一份隔离之心,享受生命中的波折,波折中还要活得极致和考究,即便别人的世界都不这么过了把你抛却了,你也能过出一些鲜艳的精神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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