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伊斯蓝教女性,大家可能会想到一个拿黑色头巾包裹头部的形象。
一年前,网上曾流传过一张叫做也门小姐选美的照片,照片里姑娘们都用黑布包裹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
虽然调侃意味居多,但也能由此看出伊斯蓝教对女教徒外形的管束之严。
伊朗便是政教合一的典型范例,伊朗的女性在公共场合是强制佩戴头巾的。
在电视、报刊、杂志上出现的女性形象,更是要为全国上下做个好榜样。
但在近日,伊朗国内媒体首次打破了这近30年来的禁忌。
他们发布的“女数学家玛丽安·米尔扎哈尼去世”的新闻里,米尔扎哈尼“大方”的登上报纸。
一部分仍然遮挡住头发,但已有放全头的报纸
但媒体并不是一直这么胆大。
在2014年,米尔扎哈尼因为卓越成就成为了首个获得菲尔兹奖(数学界的诺贝尔奖)的女性。
当时鲁哈尼在推特上发表了贺词,还附带了一张戴面纱照片和一张露出头部的照片。
媒体却不敢这么做,他们将米尔扎哈尼的照片稍作处理,或是引用旧照片,以表示政治正确。
这引发了伊朗国内的剧烈讨论,人们甚至忽略了米尔扎哈尼的成就,而着力讨论头巾的问题。
上图为原图,下图为媒体P图
尽管这次伊朗官方用来吊唁的照片依然选择有头巾的照片,但被打破的禁忌不止如此。
因为米尔扎哈尼在美国留学时,与一位非教内男性结婚,育有一女,按照伊朗的法律规定,这本该不被接纳,子女也无法入境伊朗。
为了让米尔扎哈尼的女儿将来能够回乡探亲,60名伊朗议员紧急推进法律的修改,允许与外国人结婚的伊朗女性的子女获得伊朗国籍。
官方吊唁用图
米尔扎哈尼也不会想到,在她离世之后,她的影响力足以让一个顽固的政权产生转变。
但无可厚非,米尔扎哈尼代表女性在男性“统治”的数学界开辟疆土,影响之大又何止一个伊斯蓝国家。
斯坦福大学的校长说过:她已走得太远,她的影响将会使为她所激发的成千上万的女性追求数学和科学的发展。
米尔扎哈尼出身在伊朗首都德黑兰的一个宗教家庭。
当她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她其实一点不喜欢数学。
她更喜欢文学,她经常出入学校附近的书店,然后随机买下一本书来看。
她曾幻想自己长大后成为一位受万人瞩目的文学家,她的笔下能够诞生许多伟大的人物。
数学当时对她来说实在糟糕,她总是读不好数学,老师也认为她不具备数学的天赋。
在那个年纪,其他人的眼光实在太重要,以至于她彻底对数学失去兴趣。
但幸运的是,她在女子高中迎来了新的转机。
她在一次解决了3道奥赛难题后,开始发觉自己有能力解决这些题目。
她试着和校长自荐参加奥林匹克竞赛,只是在那之前伊朗的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队从没有女孩出赛。
但校长并不在意,她相信米尔扎哈尼有能力去尝试一下, 即使她是第一个。
在伊朗全面伊斯蓝化后,为了适应经济建设的需要,曾大力发展推进教育。
随之而来的反倒是校园内女生比例夸张地提高到了60%,而大学男女比例1:2同样严重失衡。
但即使这样,大多女性不过为了学习后提高自己的婚嫁价值。
像米尔扎哈尼这般主动获取知识,甚至涉足男性主宰的学术领域更是少之又少。
伊朗首都德黑兰
17岁的米尔扎哈尼在国际竞赛中,以比满分少一分的优越成绩拿下冠军。
第二年,她连上年丢掉的那一分都不放过,以满分再次夺冠。
米尔扎哈尼没有让校长的希望落空,也给自己机会爱上数学。
在她多年后回忆起这个时期,不由感慨,为了发现数学的美,你必须花一些精力和努力。
米尔扎哈尼和父母合照
米尔扎哈尼从德黑兰的谢里夫大学完成数学本科学位后,她来到哈佛大学读研,在这里她遇到了自己的恩师麦克马伦。
起初她许多东西听不明白,但很快他就被双曲几何的美深深吸引。
当这些有着两个或更多孔的甜甜圈,跟随着方程变化产生变化时,她也和双曲几何结下深深的羁绊。
这个学生总能给麦克马伦以惊喜。
米尔扎哈尼仿佛不受大多思维的局限,她总是能够将两个不相关的理论在脑海里奇迹般结合在一起。
然后她抱着疑惑的心态去问麦克马伦,许多奇怪的结合麦克马伦也无法确定,只得一再提醒她要严谨。
许多时候,麦克马伦也不理解为什么米尔扎哈尼会认为他能理解这些天马行空问题。
柯蒂斯·麦克马伦
双曲几何成为了米尔扎哈尼的主要研究方向,然而在那时,就算是一些曲面上最简单的问题都没有答案。
在双曲曲面上有着一个测地线的概念,他是曲面上两个点之间的任意长度的连接线。
当给定长度时,两点之间的连线也有着多种可能,其中有一种在无限延展至闭合时不会与自己相交,而这些不与自己相交的线被称作简单测地线。
对于测算这些简单闭测地线其实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可以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一条简单闭曲线
但米尔扎哈尼在2004年完成的博士论文中却正确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同时,她还在论文中给出了另一个令人惊讶的旧猜想的新证明。
这个猜想曾由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大学高等研究院的物理学家爱德华·威腾提出。
而第一个证明这猜想的数学家马克西姆·孔采维奇,就因部分处理这个工作被授予了1998年的菲尔兹奖。
马克西姆·孔采维奇
而米尔扎哈尼的博士论文里,不仅单独解决了以上的问题,还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她最终的研究成果形成了三篇论文,并发表在三个顶级数学刊物:《数学年刊》、《数学发明》、《美国数学学会期刊》。
同年,米尔扎哈尼受聘成为斯坦福大学的助理教授,同时成为了克雷研究所的研究员。
种种结果已经证明了米尔扎哈尼的学术能力之卓越。
从左往右《数学年刊》、《数学发明》、《美国数学学会期刊》
尽管能力出众,但米尔扎哈尼绝对不是一个高产的数学家。
她总是说自己作研究的速度很慢,而她本身也很容易被那些需要思考许久的工作吸引,最重要的是她有着不会衰竭的庞大信心。
当她工作的时候,总是会在地上铺上一些巨大的纸片,花几个小时一遍又一边画一些看似相同的团。
这些不容易理解的东西,被她3岁的女儿看在眼里就像是不停地作画。
米尔扎哈尔一家三口
米尔扎哈尼涉足的领域很多,如微分几何、遍历理论和动力系统都是极为复杂的工作。
她始终发挥着自己“跳脱”的结合能力,总能将完全不清楚的理论和另一个完全清楚的理论相联系。
在2006年,她和埃思金合作,开始涉足研究一个他们领域里最大的公开问题:
一个台球在多边形形状的台球桌上的运动行为。
一个简单例子,图片来源:于飞
关于多边形球台的研究开始于一个世纪前,当时一些物理学家围坐在一起从一个台球如何在一个三角形台上运动开始讨论。
他们原以为这个工作只需要一周便能完成,却没有想到100多年后我们仍在研究这个问题。
在2003年时,导师麦克马伦就曾研究出这众多情况中的一种,并被誉为“一个巨大的进步”。
经过了多年的努力,成功地将麦克马伦的结果推广到了更多的可能性中去。
这期间,米尔扎哈尼和埃思金经历了多次近乎失败的挫折,甚至还有疾病。
米尔扎哈尼在做研究的时候,偶尔胸部的疼痛会将她的思绪从一堆论文中拉回现实。
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疼痛竟是乳癌病。
2013年,米尔扎哈尼查出乳癌病
米尔扎哈尼和埃思金最终写下了172页纸的论文。
这篇论文被斯坦福大学博士后研究员亚历克斯·怀特称作是砍伐树林的一种“链锯”,相比于之前的“斧头”不知道快了多少。
许多人称赞米尔扎哈尼在挫折之时从不惊慌失措,而她却说:出乎意料,如果我们知道事情会这么复杂,我想我们会放弃。
但她又接着说,但她不会轻易放弃。
最后的成果也确实让人出乎意料——米尔扎哈尼成为了菲尔茨奖创办81年来首个女性获奖者。
连当时收到获奖信件时,她都以为自己的邮箱被黑客入侵了。
2014年,国际数学联盟的副联盟长克里斯蒂安·卢梭颁奖时激动地表示,她是第2个居里夫人。
戏剧性的是,当时颁奖给她的人正好是韩国第一个女权利者——朴槿惠。
领奖时,场面一度很混乱,主办方将奖牌都递错了,四个人拿的都不是自己的奖牌,而且不仅仅是两两互换能够解决问题。
为此四个人还用数学的方法仔细地考虑了如何用最少步数换回奖牌。
当天的记者来了许多,不仅为了见证米尔扎哈尼获奖,同时也为了拿到独家采访。
米尔扎哈尼的朋友们主动地阻扰记者采访,并且自称是“M·M盾牌”(米尔扎哈尼Maryam Mirzakhani的名字缩写)。
毕竟对于患有乳癌病的米尔扎哈尼而言,对付记者实在心有余力不足。
尽管身边的人小心翼翼地保护她,癌症依然转移到了肝脏和骨骼。
2017年7月14日,米尔扎哈尼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7月15日,斯坦福大学网站上发布了一篇讣告,吊唁这位教授的离世,但实际离世时间应为7月14日。经由多次求证,认为一些新闻稿在时间上出现了错误。
米尔扎哈尼在抽象的理论数学中求知探索,许多成果在量子力学等方面都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她的数学天赋让所有人惊叹,她的离去才让那么多人感伤。
她过世前曾说过一句话:我不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成为数学家,但我相信很多人不曾给数学一个真正的机会。
事实上这句话也总结了她和数学结缘的原因。
米尔扎哈尼从一个伊斯蓝国家走出来,以一个伊朗女性的身份夺得世界顶级的数学荣耀。
她把握数学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迈出宗教和社会给她画下圆圈又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2014年她荣获菲尔兹奖时,伊朗媒体仍因她不戴头巾、抛头露面加以谴责。
如今的伊朗仍是严格的政教合一,却出现了首个不戴头巾登上头条的女性。
生前的草稿笔记
她用自己证明女性可以在任何地方成就自我,而宗教、社会、刻板印象都不能成为她们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