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HBO拍摄的《权力的游戏》实锤一塌糊涂,外国网民纷纷想给作家送刀片。
这个时候,有人安慰大家,可以去看看中国的小说《三国演义》,比权游精彩多了。
还有人正儿八经地写了篇文章——《权力的游戏》能从94版《三国演义》里学到什么?详细对比了权游和三国的写法、故事背景、人物设计。
恰好,这段时间,由Creative Assembly开发并由世嘉发行的《全面战争:三国》,让老外们都玩疯了。
得知游戏是根据中国三国的历史改编的之后,意犹未尽的老外们,纷纷开始找各种渠道恶补三国的相关知识,从动漫到电视剧到原著小说。
Youtube上极简三国史的动漫,已经飙到了556万观看量,2010版的三国电视剧播放量大增,下面很多留言都表示,自己是因为玩过游戏过来补三国历史的。
有人在看完之后疑窦丛生:“RR马丁(权游作者)是不是看过《三国演义》啊?两个故事相似之处很多啊。”
“曹操就是泰温·兰尼斯特和小指头的结合体!”
“丹妮莉丝有三条龙,而刘备的首席顾问诸葛亮的绰号就是‘卧龙’,而且他很擅长用火!”
“赤壁之战和黑水河之战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有人专门写了对比文章,告诉外国网友们,刘备就相当于权游里的龙妈,爱民如子。
吕布是力大无穷无人能敌的魔山,而张角就是会魔法的女巫梅丽珊卓。
泰温·兰尼斯特与曹操、梅丽珊卓与张角对比
有的外国人表示,还是我比较厉害,我看《孙子兵法》!
有人看完诸葛亮骂死王朗以后叹为观止:“这才是战略家之间的对决。”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帮外国人最近是迷上三国了,而且愈演愈烈。
1
喜欢三国的外国人并不是现在才有的。
有个叫Brian Lanning的外国网友,是一个铁杆三国粉,他曾经在网上写了一篇文章,讲述了他看三国看到关羽败走麦城时的心理活动:
孙权问吕蒙:“如果他飞到远处了,我们要怎么抓住他?”
“我早就算好了”吕蒙答道:“就算关羽身上插了翅膀,他也飞不出我的天罗地网。”
我躺在卧室的摇椅上,读《三国演义》。这是一本描述古代中国混乱时期的小说,有大量的角色和故事。但我只关注关羽,就是现在孙权和吕蒙正要设计谋害的这个人。
伟大的无敌的关羽,他有一把几百磅重的长刀和修长的胡须,绰号“美髯公”。
这一章看完了,我合上了书,把它放到旁边的窗台上。我坐在摇椅内,非常确定这两个小鬼不可能打败无敌的关羽。
…… 不过,我想,“上床前我再读一章吧。”……于是,我又躺回了摇椅上,把脚搁在凳子上,拿起窗台上的书接着看。
关羽检查了一下他的士兵,他的手下总共只剩下300人了,我不禁笑了,关羽一生中克服过那么多困难,这点算什么?
这个男人曾经过五关斩六将,这个男人曾经单刀赴会。虽然孙权和吕蒙谋划得很顺利,但我知道关羽以一当千。
他们决定从一条小道撤退,有人反对这个计划,认为走这条小道一定会陷入埋伏。
“也许有埋伏,但是我会怕吗?”关羽说道。
我目光离开了书,笑了起来,这个英雄知道自己是个伟大的英雄,你会控制不住自己爱上他。
笑了一会儿,我继续阅读。
果然,他们中了埋伏,吴国的朱然率领了一大队伏兵冲到了阵前,想要劝降关羽,说可以饶了士兵的性命。但是关羽怒火中烧,打马冲向朱然,朱然跑了。
“是个聪明人”我一边想一边笑出了声:“吴国人在想什么?你不可能抓住或者杀掉伟大的关羽,你最好盼着自己不要挡在关羽的路上。”
…… 另一队伏兵又出现了,伏兵们扔出了自己的钩爪,撂倒了关羽的坐骑!关羽挣扎着站了起来。
不好!我的脑海中疯狂闪过这个念头!
很快,关羽被抓住了,他成了囚犯!
但………但是他还活着,只要伟大的关羽活着,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发现我的双腿开始发抖,我抓了抓耳朵,又摘下帽子抓了抓头皮,空气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猛地一下坐了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书本。
吴国的将军们抓住了关羽,把他带到孙权面前,孙权劝关羽投降。但是关羽只是骂道:“你这个绿眼睛的儿童,你这个红胡子的鼠辈!(碧眼小儿,紫髯鼠辈!)”
我脑海里想着:“啊,关羽要在这里干掉所有人了!哪怕他是被捆着的!”
吴国的一个将军说,如果放掉关羽,就会酿成大祸。孙权考虑了一会儿说:“你是对的”,然后下达了处刑的命令!
“这不可能!!!”我的脑子要暴走了!这不可能!他们要处死无敌的关羽了!关羽怎么可能死,这群人加起来都伤不了他一根手指头,关羽怎么会死在这些人手里!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把书扔到了地板上,试都没试地把脚塞进了鞋子里,冲到了屋外的大雨里!
外面漆黑一片,我感觉很冷,我抬起头想看看月亮,但是今晚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瓢泼的大雨。
我想看看天空中有没有光芒,但什么也没有,只有屋子里面的灯光在一闪一闪的。这点光芒怎么驱散如此大的黑暗!
我的身体开始发抖,我浑身都湿透了,我需要抽一根烟。我掏出烟盒拿了一根,用手遮住打火机防止风吹灭它……
我发现我的想象都被洗刷一空,我试着去思考,思考关羽,思考人生,思考一切事情。但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一片空白……
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竟然屈辱地死在了一群菜鸡的手里!
他的故事曾带给我希望,告诉我英雄们的事迹可以超越时间,存在于书本里、电影里、游戏里。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关羽死了,我感到无比空虚。
我的烟抽完了,虽然末端还有点,但没啥好抽的了。我把烟丢在了路面上,听着烟的余烬逐渐熄灭的丝丝声,烟蒂被冲走了。
这部小说里有一首诗,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我曾经能想象出诗的意象,但是现在只能记起诗句:“龙落泥沼遭虾戏,凤囚牢笼被雀欺。”
说实话,在看这个小哥的读后感时,刚开始觉得很好笑,但看到后面又非常感动。
因为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读《三国》,还不知道结局时,看到自己喜欢的角色死亡后,跟这位小哥的反应如出一辙。
我们感到心里难受,痛苦,无法接受事实,甚至选择扔掉书本不忍再读。
我想,当这位热爱三国的小哥,看到秋风五丈原,看到诸葛亮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时候,一定会和曾经的我们一样,为之潸然泪下。
不同的文化之间虽然有差异,伟大的艺术作品,永远有超越时间、超越种族的感染力。
2
2019年5月,在全球顶尖格斗赛事UFC组委会上,很多人都在讨论一件事:“该不该禁止咏春侧蹬?”
所谓咏春侧蹬,就是在对手扑来时踢他两侧的招式。
一听到这个议题,格斗名将史蒂芬·汤普森就激动不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当然得禁止!上次我被这招踢了,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这轮声讨咏春的抗议中,有两个冠军级的运动员被大家拉出来吊打。但是他们既不是叶问也不是李小龙。
第一个人叫托尼·费格森,是个美国人,江湖人称“叶魔”,意思是他功夫像叶问。
大家控诉他不仅爱踢人,还喜欢肘击,都是咏春里的狠招。有人捂着自己的腿控诉:“这一招就应该从世界上消失!”
另一个人叫席尔瓦,是个巴西人,在比赛里活用咏春招式伤人无数,被称为“蜘蛛人”。
被大家口水淹没的席尔瓦表示很委屈:“这招也不是我独创的啊,都怪我小时候看太多香港功夫片,就记得这招,一打起架来就忍不住要用”。
席尔瓦说的,是80年代风靡世界的邵氏电影。
其中有一部叫《洪拳与咏春》,是最早杀入欧美市场的功夫电影。
因为这些电影太深入人心了,很多外国人看完就跑去练了咏春。后来《叶问》电影的大火,更是进一步推高了学咏春的人数。
截止到现在,全世界的咏春弟子,统计在册的就超过200万。
许多原本单纯只是练武术的爱好者,也通过学功夫接触到了中国文化。
李小龙化用《道德经》里的金句“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被热爱咏春的外国人拿来当成自己的座右铭。
在外网上,只要有人一刷李小龙的这句话,马上就有一大群人主动在下面开始接龙,像极了互相对暗号的。
像咏春一样满世界开花结果的,还有金庸的武侠小说。
1970年,在越南西贡的议会上,一个越南议员指着反对派大骂:“你这个虚伪的人,假仁假义,我看你是岳不群”!
反对派当场回击:“你连话都不让我说,我看你是左冷禅!”
这番争吵因为过于精彩,上了当天的《西贡日报》,吃瓜群众看了都很好奇:“这俩人是在争五岳盟主吗?”
那时候还没有网络,1967年金庸开始写《笑傲江湖》,越南人看的《笑傲江湖》,是香港一批越南侨民随手翻译过去的。
谁也没想到,随便翻译的《笑傲江湖》马上火遍越南,里面写的政治斗争连越南政客们都觉得带劲,开会时还忍不住用小说里的人物对骂。
那天,《西贡日报》的读者说:“原本这报纸正面写新闻,反面连载《笑傲江湖》,结果今天《笑傲江湖》把正反两面都占了。”
没多久,武侠小说还传去了欧美。
许多外国记者为了第一时间把小说带回本国,一到金庸更新,就第一时间飞到香港,在机场买一份连载的报纸,然后乘最快的航班飞回国。
这些记者在飞机上不睡觉把小说翻译完,一下飞机就送去印刷,因为有很多人等着看。那段时间,美国有不少没人看的小报,全靠连载金庸小说销量大增,才不至于关门。
到了现在,抖音海外版TikTok火遍欧美,美国大兵没事都在抖音上耍帅、炫富。
王者荣耀的海外总决赛,就在好莱坞最负盛名的“中国剧院”举行。
比赛当天,现场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据老一辈回忆,这里上次场面这么火爆,还是当年《星球大战》首映仪式时。
中国的网文在外国已经火了好几年,reddit的小说版块常年被中国网文屠版,专门翻译中国网文的“武侠世界”网站,每天都有70多万人在线。
直到现在,外国人最熟知的中国文化,大多是来自于网文、电影、短视频和游戏。
3
我们可以先问一个问题,为啥大家都爱看中国的武侠小说?
因为主角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西方的文化里也有侠客,英国的罗宾汉常常被拿去形容所有侠客,比如《水浒传》就被叫做“中国的罗宾汉”。
可是中国武侠小说里的侠客,远比罗宾汉的经历更传奇更热血。
小说里,罗宾汉是东征退役的十字军,箭法如神,左右开弓。但是他的战绩,也无非是在诺丁汉的乡下,拉起一百多人马,吓得贪官不敢来当地收税。
但郭靖第一次出场就弯弓射大雕,还是一箭双雕。
罗宾汉打家劫舍,也就是跟诺丁汉乡下的村官们作对。可郭靖硬刚的人,是征服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
而这些,还只是郭靖最不传奇的几件小事。
到大结局时,郭靖背了整本《九阴真经》,练成绝世武功。还用几百人打下撒马尔罕,以一己之力阻挡几十万蒙古大军南下。
全世界老百姓的嗨点都是类似的,主角的能力越强,观众越是爱看;主角打的对手越牛,观众越是喜欢。
而且,西方艺术作品,还非常讲究血统论+宿命论。
西方人熟知的侠客、英雄,几乎都出身名门贵族,没有几个是平民,比如罗宾汉是骑士领主;西班牙侠客佐罗是一个富商庄园主;亚瑟王的圆桌骑士全是贵族出生的。
钢铁侠是个富豪科学家、超人是外星人、蝙蝠侠钱多得花不完。
权力的游戏就更不用说了,不是史塔克不能当北境之王、坦格利安才是铁王座的正统继承人、所有的贵族都高平民一等,而没有任何人对此感到不正常。
这些作品看得久了,外国人自己也会觉得腻。
中国的武侠小说,打破了这个限制。
郭靖的父亲是反贼的后代,后来还被贪官害死了;郭靖人又笨基础又差,6岁才学会讲话,江南七怪教了十几年的功夫,他还是连全真教的一个小道士都打不过。
《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是个看守图书馆的和尚,几十年不出门。
《射雕英雄传》的曲灵风是个开小酒馆的瘸子。
《天龙八部》的崔百泉是个长相猥琐、成天爱喝酒的账房先生。
他们全都是身份低微的普通人。
可是,扫地僧一出手,就可以制住乔峰、萧远山、慕容博几大绝顶高手;在夜黑风高时,曲灵风会杵着拐杖飞檐走壁,闯进皇宫偷字画;遇到高手,崔百泉眼神一亮,浑身都是宗师气概。
这种“高手在民间”的人物设定,让外国读者感觉非常新鲜,让他们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也可以成为英雄。
他们会迅速地把自己代入到小说的主角上,跟着原本普通的主人公一路成长,还看着他越来越强,一路通关。
这种朴素的价值观,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看完《射雕英雄传》后,许多外国读者在留言里说:“这本书会带你看一个奇幻的中国古代世界,让人耳目一新,印象深刻”。
有的人因为看了这书,被奇妙的“武功”打动了,选择直接飞来中国学功夫。
有一个做短视频的中国姑娘,叫做李子柒,在Youtube上有400多万粉丝。
她所有的短视频,都是在拍摄自己的衣食住行,里面一点一滴,都包含了中国的传统文化。
做竹沙发、做蚕丝被、做吊柿饼、做蛋黄酱、泡逍遥草本茶,等等等等。
李子柒的短视频,满足了这个浮躁的社会里所有人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它打中了所有人的心。
有不计其数的人因为她的短视频,开始关注、了解中国文化。
最近三国的游戏走红之后,有外国网友发帖问了个问题:“为什么赵云身上会有曹操的剑?我想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下面就有人回复他:“曹操的青釭剑是夏侯恩背着的,长坂坡一战,赵云杀了夏侯恩,就拿走了曹操的青釭剑。”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这个网友也会变成《三国演义》的铁杆粉丝。
事实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能传播到全世界的,永远都是流行文化。
中国的文化输出还不够强,并不是因为中国文化本身不行。
我们期待那一天,我们做出了最流行的电影,最广为人知的音乐,最让人痴迷的游戏,把富有深意的中国文化融入其中,全世界都为之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