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示:吃饭时不要读这篇文章。
最近,关于洗手间、排泄的话题频频映入眼帘。
#一家公司男职员在小便池“大韩”中排泄的自由正冲向热搜#
#一名职员因痔疮每天上4小时厕所,被公司开除#
#为什么男朋友经常上厕所?#
#男人的Shi真的比女人多吗?#
这样的内容,博君一笑,只剩下当事人的鸡毛。
厕所,对一个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01 “文明的开端并不是文字的发明,而是第一个马桶的出现”
中世纪的巴黎是欧洲最脏的城市之一,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类粪便、动物粪便、垃圾等等。厕所是一个非常“稀有”的建筑,当时大多数人使用夜壶来排便,然后随手泼出窗外。
城市排水系统也不发达,导致雨后污水横流、淤积,这些污秽也会流入塞纳河、地下水。面对越来越难以解决的卫生问题,法国人的解决办法是“掩耳盗铃”,将粪便、垃圾堆积在城墙之外。
随意倾倒排泄物
很快,“粪山”就接近城墙的高度,敌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爬上“粪山”、翻越城墙,给城市安全带来了极大的隐患。但“奇葩”的法国人将“掩耳盗铃”的精神发挥到极致,他们不是选择清理粪便、垃圾,而是又加高了城墙。
直至19世纪初期,整个欧洲都没有制定一个像样的卫生法案。当时初级的抽水马桶已经出现,但是贵族们仍然不愿意抛弃自己的专属夜壶。因为,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他们的夜壶往往装饰精美,异常舒适,贵族们把它看成是自己的宝座,不愿放弃。
长久的陋习之下,必然会让人付出极大的代价。
霍乱肆虐
19世纪,天花、霍乱等流行病席卷欧洲。一时间,人人自危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1854年,伦敦出现了小范围的霍乱疫情。
流行病专家约翰·斯诺(John Snow)(没错,与《权力的游戏》囧诺同名)注意到,在剑桥区Broad Street街角的一口水井似乎是瘟疫之源。水井附近的大量居民染上霍乱而死,在短短四天内,死亡人数高达344人。
约翰·斯诺抽取了水样,发现水中有米粒状的颗粒物——这是霍乱患者的排泄物。经过研究,他提供了一份流行病学报告,证明了该地区霍乱的流行是来源于Broad Street的水泵。
同一时期,法国微生物学家路易斯·巴斯德(Louis Pasteur)提出了疾病的病菌说,发明了霍乱疫苗、狂犬疫苗、巴氏消毒法等等。他奠定了近代微生物学的基础,也打破了人们的传统认知。此时,人们才意识到保持卫生有多么重要。
左图为路易斯·巴斯德,右图为约翰·斯诺
或许,只有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02 厕所革命,是中国社会发展的缩影
古代中国并没有发生类似欧洲的情况,原因在于对农业发展的重视。
中国人很早就发现粪便可以用于农作物施肥,元朝《农书》提到:大粪肥力甚大,南方治田之家,常于田头建砖池,置大粪于其中,腐熟而用之,田地收获甚佳。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化粪池。
然而,世间万物皆有利弊。欧洲为了彻底解决卫生问题,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城市改造运动,下水道等基础设施建设应运而生,为后来的城市化奠定了基础,而中国在这方面明显滞后。
20世纪70、80年代,中国的城市下水系统的问题集中爆发。化肥工业迅速发展,不断弱化了农村对粪便等有机肥料的依赖。同时,城市人口激增,公厕已经不堪重负,这些被“剩下来”的粪便亟需城市下水系统处理。
新中国的厕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化——
- 旱厕
一个简陋的棚子,下面挖出粪坑或是放上粪缸,几块木板垫脚。这种简易的厕所在过去非常常见,甚至现在的一些农村仍然保留着这样的厕所。
半夜从梦中醒来
披上衣服
打开手电筒
穿过院子
来到厕所
伴着月色和蛐蛐儿声解手
…..
对于很多人来说,上厕所也是一件颇具风险的事情,过去经常有传言,某某家的谁,掉进了粪坑淹死了。
旱厕/茅房(图:黑莓)
那天傍晚我爹拉屎时不再叫唤,他眯缝着眼睛往远处看,看着那条向城里去的小路慢慢变得不清楚。一个佃户在近旁俯身割菜,他直起腰后,我爹就看不到那条小路了。我爹从粪缸上摔了下来,那佃户听到声音急忙转过身来,看到我爹斜躺在地上,脑袋靠着粪缸一动不动。
——《活着》余华
- 露天公厕
后来,露天公厕出现了。一座长方形的低矮建筑,入口半遮掩着,两侧写着大大的“男”、“女”二字。
进入男厕之后,靠外墙一侧是小便池,靠里是一排蹲坑。公厕的顶部是半封闭的,靠近小便池一侧是露天的。男女厕所之间有一面墙隔开,女厕内部仅是少了小便池这一设施。
露天公厕(图:黑莓)
00后的孩子也许很难想象,在厕所四目相对地排泄、聊天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更有甚者,男女在露天公厕隔墙对话。由于底部粪坑相连,「私密」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然而,这样的如厕方式延续了几十年。
- 从隔断到单间
隔断蹲厕(图:黑莓)
随着城市基础设施的进一步完善,抽水马桶逐渐走上历史舞台。在私密性上,也摒弃了原来“大通铺”式的布局,每个坑位都用隔断象征性地隔开,但是一旦站起,便可一览无余。
当经济进一步发展的时候,“独门独户”的单间才开始出现,马桶的样式也渐渐地从蹲式改成了坐式。
上海长宁来福士广场公厕
现在,厕所的功能和意义已经得到极大地拓展,从解决生理需要的场所,变成了干净、卫生、放松的空间。
很多商场和酒店的厕所堪称“豪华”,电动马桶、香气四溢、自动洗手台、烘干器、巨大明亮的镜子……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如厕体验”。厕所的名字也逐渐变成卫生间、洗手间、盥洗室、浴室等等,相信很多人都看到过自己的朋友在厕所巨大的镜子前自拍的照片。
03 匿名“社畜”:我最喜欢在厕所唱歌,自带混响
除了自拍,当下的厕所正在承载越来越多的功能。笔者在小范围发起了一个匿名调查,收集在厕所中可以做的事情,得到的答案极其丰富。
背单词、摇花手、跳激光舞、吃饭……难以想象,厕所这样的空间是如何容纳这么多充满“创意”行为的。除了这些相对小众的“癖好”,更多人是玩手机、摸鱼、打游戏、发呆。
此时回过头,再看开篇提到的新闻,笑过之后也许更多的是苦涩。厕所中发生的事情不是个例,当一个群体发生同样行为的时候,必然有着结构性的原因引起“事件”的发生。
到底是什么原因会使得很多人偏爱厕所呢?
从时间层面来看,根据《中国劳动统计年鉴》显示,直至2018年,我国城镇就业人员周平均工作时间为46小时左右。算下来每天有近9.2小时的时间在工作,算上早晚通勤时间,每天花费在“上班工作”这一件事情上就长达10至11小时。如果你在一线城市工作,这个数字可能还要再继续增加。
城镇就业人员调查周平均工作时间
从居住环境来看,2019年我国人均居住面积标准达到了40.8平方米。20年前,中国城镇人均居住面积只有5.7平方米。单从数字来说,我们的居住环境已经得到了极大地改善。但是这个数字是如何计算出来的?
人均居住面积=建筑面积/人口
这里不得不说的是,「建筑面积」里面包括了公摊、建筑墙体面积等等。我们无意去指摘计算方式的合理性,从建筑角度来看,这无疑是正确的,而「使用面积」是房地产商为了市场销售与竞争才提出的概念。但从个人感受的角度来说,属于“我”的空间远远小于这个数字。
与我们在同一空间,共同居住、工作的还有父母、伴侣、孩子、室友、同事等等。甚至在睡觉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办法一个人独处,我们并没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
另外,还有一个经常被忽视的角色——技术。
各种技术和智能设备已经无孔不入地“侵入”了我们的生活。每天早上被手机闹钟叫醒,坐在马桶上逐渐清醒,刷着微博、知乎和各种新闻APP,有人曾戏称,“每天早上刷手机中的各种信息,有一种皇帝上早朝的感觉”。
无孔不入的手机消息通知
最要命的是,由于各种社交和办公APP的存在,其他人随时联系到我们。父母的“养生知识”、上司的工作指令、客户的各项需求、明星的八卦新闻、收藏商品降价通知……每天手机里可以收到成百上千条消息。
这些技术在提供便利的同时,是否也在反向控制、驯化着人类自身?与过去相比,当代人更像一台“血肉机器”,对于生命、个体的感知正在渐渐淡化。
我这两年做了一些实践,感触还蛮深的。艺术跟科技的结合一定是未来的大趋势,是你已经无法回头的一条大趋势。
但是翻回来讲,脱离科技的纯艺术,它就没有存在性了吗?我觉得有,而且,在越来越互联网化、越来越虚拟的时代,它的存在性就会更强。更强在哪一方面你知道吗?是对身体的感知。
我们现在进化得太快了,所以我们就会不舒服,会有很多人焦虑。解决办法就是,再去做一点笨的东西——写写书法,画点画,做点手工的东西。这并不是一个特别强的艺术诉求,而是感知身体的诉求。
——朱敬一
当个体承担的社会角色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就变得越来越少。
“社畜”越来越多,“社恐”患者越来越多,“焦虑”越来越多,离职也就成了常态。很多离职的人,第一时间删掉办公APP,瞬间觉得世界安静了,被提示音支配的恐惧“暂时性”的消失了。
《奇葩说》辩题:时保联是不是“暴政”
在厕所“摸鱼”、打游戏等等这些行为,更像是在无法改变现状的情况下,一种沉默的反抗或逃避。厕所,已经从一个解决生理需求的空间,变成了精神上放空、独处、自由的「庇护所」。
厕所由臭的,变成了甜的。
04 “在山上,有叫「凤霞」的鸡,有叫「幼婷」的鹅”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五年前,一封只有十个字的辞职申请瞬间引爆舆论,道出了无数“社畜”的心声。一个普通人,一句简单的话,一次常见的辞职行为,却引发了海量的共鸣。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还有一个名为二冬的青年画家,同样引起了大众的关注。他在终南山花4000块租下了一个废弃的老宅,使用权为20年。又花了几千块钱购买生活用品和房屋改造,过上了“借山而居”的生活。
在这里,
有叫做「凤霞」的鸡,
有叫做「幼婷」的鹅,
有叫做「郑佳」的狗,
有自己的小菜园,
有自己的诗歌与画的王国。
——二冬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如此洒脱而带有“隐居”意味的生活,满足了很多中国人骨子里对田园和诗意遐想。
历史上这样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因各种原因“避世”而居,留下名句佳篇无数。但是,与我们当下的境遇非常相似的,是美国人。
19世纪,美国轰轰烈烈的西进运动正在发生,领土不断扩大的同时,经济也在发生巨大的转变,海上贸易、陆上工厂、发明创造同步推动着美国从农业向工业转型。
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故事,就是美国第二大富豪范德比尔特,他是著名的航运、铁路、金融大亨,掌握着当时美国的交通命脉,利用金融手段打击对手,积累了巨大的财富,是美国“镀金年代”的代表人物。
然而,当周遭都在“一往无前”的时候,美国作家梭罗在1845年到1847年独自居住在瓦尔登湖旁边,思考自然、人生,这个栖身之所为他提供了一个精神角落。在烟尘滚滚的时代,《瓦尔登湖》像一湾清流,沁润着当时与现在的人。
左图为科尼利尔斯·范德比尔特,右图为亨利·戴维·梭罗
原始时代人类生活那种简单朴素和不加掩饰至少具有这种好处:它让人类依然是大自然中的过客。当他吃饱睡足,精神抖擞起来时,就又打算重新上路了。可以说,他住在天地之间的帐篷下,不是穿过山谷,便是越过平原,或登上山巅。
可是,你瞧!人类已经变成了他们工具的工具。往日饥饿时去采摘果实的人,变成了农民;以前呆在树荫下寻求遮蔽的人,变成了管家。我们现在再也不宿营过夜,而是结庐在人境,再不念苍穹。
——《瓦尔登湖》亨利·戴维·梭罗
瓦尔登湖/美·麻萨诸塞州
当下各种技术涌现,各类产品层出不穷,脱离现代生活,选择“隐居”是不切实际的。作为群居物种,与他人的联系、沟通是必不可少的,而且社会环境已经不具备“隐居”的条件。
历史的车轮裹挟着所有人继续向前,无处可避,但我们依然需要一个“出口”。
这个“出口”可能是瓦尔登湖,可能是厕所,也可能是虚拟的空间。
多年前,豆瓣推出的品牌宣传片《我们的精神角落》,引起全体豆瓣用户“泪奔”。而现在,不同的用户群体聚集在知乎、小红书、抖音、快手等平台上,寻找共鸣与喘息的空间。
我们知道,技术进步是不可逆的,人对于物质和精神的追求是不会停下的。我不会怂恿你放下一切欲望,但期盼你能找到只属于自己的“出口”。
愿你的生活中,“甜的”不仅仅是“厕所”。
参考文献:
《从隔离病人到治理环境:19世纪英国霍乱防治研究》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毛利霞
《厕神:厕所的文明史》 上海人民出版社 朱莉·霍兰
《中国为什么要进行厕所革命》人民日报 2019年9月19日
《中国厕所的变迁》农史研究资讯 方铁
《中国劳动统计年鉴》国家统计局
《美国商业大亨传奇》纪录片 History Channel
《借山而居》中国华侨出版社 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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