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苗族有190多万人,散布在西南吉首、花园、凤凰、球场、女溪、宝井等地。
在湘西广袤的大山里,地名也被他们赋予了山的性格。苗族只有语言没有文字,那些散落在大山深处的地名大多都是苗语记音,时常让人揣摩不透。这些让外人看来无从下手的苗语地名,是苗族开疆拓土,融合壮大的佐证,记录着历史。
4月中旬,当我们以苗语地名为“向导”,循着那些熟悉的地方深入湘西,却发现了跟以往不一样的新世界。
花垣县双龙镇十八洞村的梨子寨被群山包围,下过雨的春日,风景如画。组图/卢七星
十八洞村梨子寨龙德成奶奶家,地名专家给她唱苗歌。
[十八洞]因夜郎十八洞得名
到湘西花垣县双龙镇十八洞村时,下过小雨,云雾从山脚升腾,一直淹没整个村庄。隔远看,群山中间的苗寨像挂在云雾之中。走入其中,鸟鸣阵阵,有种世外桃源的安闲。
2013年,这里成为“精准扶贫”战略思想的首倡地,如今十八洞村已经换了新面貌。十八洞的“洞”不似我国东南和西南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称谓“洞”或“峒”,而是一个地理实体,源自高名山的“夜郎十八洞”。这个独特的村落处在云贵高原最东部,属于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发育区,因而村寨周边山林、峡谷、溶洞密布。
十八洞村,一个只有15岁的年轻村名,曾因取名,出现过不少小插曲。
“八山二田水,地无三尺平”,在这个平均海拔700米的村落里,村寨随峡谷水流狭长散布,正因为这样,2005年合并村寨时,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村名。“我们这里因为地形地貌原因,房屋不集中,每个苗寨就一二十户人家,就将飞虫村和竹子村合并成一个村,方便管理。”77岁的杨东仕至今还记得,15年前,他们所住的梨子寨和飞虫寨、当戎寨、竹子寨一起合并成一个村时,大家僵持最久的就是到底叫“飞竹村”还是其他名字。“当时梨子寨和竹子寨属于竹子村,飞虫寨和当戎寨属于飞虫村,它们有很长一段磨合期。”后来,大家统一意见,根据村寨周边的自然特征,以“夜郎十八洞”来命名,才有了现在的“十八洞”村。
在他的指引下,我们在村寨背后找到了这个自然山洞。因为该洞正在维护开发,只能看到外围。它在一处石山下,洞口不大,但进去探过洞的村民介绍,里边有阴河,一直通往山的另一面。“它有四个出入口,洞里很多岔洞相连,大大小小有十八个之多。”这里的神秘除却自然的玄妙外,还有传说。当地盛传,古夜郎国先民打败仗后,翻山越岭来到这里的深山老林,发现了一个能容纳几万人的大溶洞,于是他们便定居下来,休养生息,繁衍后代。不管真假,这一切都随着时间付诸在地名之中。
暮春的十八洞村开始热闹起来,村民们刚从排碧赶集回来,就立马开门接待一波波远近的游客。杨东仕家还未来得及吃早饭,就领着客人去喝当地用红薯、玉米等杂粮酿制的米酒。“网红”龙德成奶奶家门口已经摆上新鲜的米豆腐和调料。从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都要去她家坐坐,看看她家脱贫后的情况。从花垣县城、凤凰那边来的游客还专门坐在她家坪前与她对山歌。她讲起脱贫的故事,也帮着游客答疑解惑。“我们这里是梨子寨,十八洞村的核心景区,游客越来越多,我的普通话也越来越好。”年过七旬的她和老伴一辈子住在大山里,这会儿用上智能手机,刷抖音,看视频,一样不落下。
这是一个纯苗族村落,保留着原始的苗族生态。山民们崇拜自然,敬畏与之生活的草木。那棵长在村寨最顶端的梨树像是这里的“根”,它已经驻扎了几百年,不管在哪个方位,人们最先看到的就是它。所以,游客们前去,总会看看这棵辨识度极高的老梨树与村民们如何相处。村子无平地,但只要往上爬高一点,就有不同层次的风景。如果在村口只看到了十八洞,那么再爬一个坡,就能看到村东南的险峻的夯街峡谷,再往上,还能看到北部的莲台山林场。
[德夯]湘西峡谷风景的代表
从十八洞出来,经319国道过排兄村,进入吉首市矮寨镇,这是一片“夯”的世界。细数矮寨带“夯”的地名不下20处,其中德夯最有名气。
“夯”是苗语中的“峡谷、冲”,也是湘西最具代表性的地貌特征。苗语称呼地名时习惯性用四字连呼连叫,德夯和矮寨,他们通常称为德夯矮寨或矮寨德夯。事实上,这两处地名也无法分开。
德夯大峡谷处在云贵高原与武陵山脉相交所形成的武陵大峡谷中段,是大峡谷自然风光最精彩部分。因为正处于中国地势第三阶梯向第二阶梯爬升的临界点,地理断层造成了壮丽的峡谷地貌。在苗语中,“德夯”是美丽的峡谷。它的峡谷地质属寒武纪地质年代,高原台地边缘岩溶峡谷地貌,国际地质界称其为“金钉子”剖面。它甚至跟张家界风景名胜区互为孪生姊妹。但它们在地质上又有本质区别,张家界属石英砂岩,峰林地貌有明显的阳刚气,德夯峡谷地貌却属于石灰岩溶地貌,谷深幽长,多了几分婀娜之姿。如同俄罗斯套娃,德夯峡谷中又有小峡谷,大龙峡、小龙峡、高岩峡、大连峡、玉泉峡、夯峡、九龙峡等密布在群山之中。峡谷丛生又衍生出溪流密布之景,所以,真正进入德夯大峡谷时,各种自然奇观美不胜收。正因为如此,百余年来,这里先后创造了两个路桥史上的工程奇迹——“矮寨公路奇观”和“世界第一悬索桥”。
我们在当地地名专家施云生带领下进入德夯苗寨。相对于其他历史悠久的苗寨,这个只有百多年历史的寨子稍显年轻。“它是从峡谷山顶上搬下来的苗寨。”施云生介绍,山顶上的寨子人口太多,耕地有限,村民时常将牛羊赶至谷底喂养,他们发现谷底有着肥沃的土地和水源,于是,住在山顶的人慢慢搬到谷底定居下来,形成现在的村落。
春天进入德夯苗寨,赶上它最美的季节。油菜刚结籽,人们正在水田里忙春耕,峡谷中密布的小溪流刚刚盛满了水,一切都按时序进行着。苗寨被周边的盘古峰、姊妹峰、背儿山、四马峰等七座山峰围成一个不规则圆圈。往里走,是“鼓乡”,“这里的老人和小孩都会苗鼓,是苗乡三代鼓王的诞生地”。因为不是节庆,我们并没有欣赏苗鼓,施云生继续引着我们往苗寨深处走去。正赶上村民沿小溪盖房子,只见一座座新的吊脚楼拔地而起。那些建筑用的原木、石砖、瓦砾、沙土都是就地取材,房屋保留着青瓦白墙的古朴。
村民早已习惯了外人的“打扰”,他们自顾自地干着手头上的农活,有的从山里背回竹子正在编织背篓和渔网,有的扛着锄头过接龙桥往对面山上挖笋。但他们时刻关注着对面山上,一听到惊叫声,就急忙抬头:“那是问天台,是屈原写《天问》的地方。”山顶的问天台是一独立石峰,上面有两间屋大小的平台,传说屈原到此,见到云蒸霞蔚之景,不辞劳苦登上山去,用三天三夜问了180多个问题,写成《天问》。屈原是否到此未可知,但因传说登问天台的游客不少。接龙桥不远处,还有落差两百米的流纱瀑布,此时游人不多,稍显冷清。
往回走,一小姑娘在卖油炸螃蟹和虾米,这是该季节不可多得的物产,她直接去小溪里搬动石头捕捉到的。三月来德夯,最不能错过的还有油炸桃花虫。它通常在桃花盛开的三四月出现,长相酷似水蜈蚣,油炸后放辣椒和大蒜爆炒,吃起来香脆可口。但若要最快捷融入德夯,不得不尝试苗家的“酸”。在“一日不吃酸,走路打蹿蹿”的德夯,辣椒酸、包谷酸、茄子酸、酸鱼、酸肉等端上桌,还未动筷就已挑动味蕾。
[吕洞山]藏着湘西苗族的信仰
每年九月初九,苗族人民从四面八方赶来吕洞山,参加一年一度的祭山仪式。山歌飘入吕洞山林,静谧的深山被热闹打破,迎来一年中最为神秘的时刻。古老的仪式集祭先祖、祭神灵、祭自然为一体,这时,苗鼓、苗铃一响,巴代雄们手执竹柝和蚩尤铃走上祭台,面色庄严肃穆,吟唱着苗族古老的歌谣。他们迈开有节奏的步伐,打着与神灵相通的手势。
对山的崇拜,是世代山居的苗族人代际传承的信仰。地处保靖县的苗疆最高峰吕洞山,则被他们视为至高无上的圣山,藏起了千百年来湘西的神秘过往。
海拔1227米的吕洞山,既是一座山峰,又是绵亘苗疆300多平方公里的山系。初听山名,难免让人附会成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实则不然,在《清史稿》《苗防备览》等官方文献中,吕洞山名字的由来,是因其山体顶端被两个规矩的“口”贯通,在最高峰形似“吕”字。也有说法称“吕洞山”由阿婆山的别称“雷公山”变音而来。但作为苗族圣山,当地苗民则亲切地称它为“格剖格嬢(niang)”,意为“阿公山阿婆山”,也就是苗族“先祖的山”。
在吕洞山,神秘之风从古吹到今,太多传说在这里游走。还未靠近它,当地人就迫不及待地告知:吕洞山周围有五行苗寨。何谓五行?自然是与之对应的金、木、水、火、土。相传很久以前,苗族先祖蚩尤部落与外族部落发生战争,战败后,尤公部落不得不踏上艰难的迁徙之路。在经过七次迁徙之后,他们来到吕洞山分山而居。苗族先辈们围绕吕洞山巧妙地布下金木水火土五行苗寨(夯吉村为金寨、梯子村为木寨、吕洞村为水寨、大烽村为火寨、十字坪村为土寨)。在兵荒马乱之际,这五个苗寨恰好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也有人提出,五行苗寨是把苗族太阳历和世居于此的吴、龙、廖、石、麻苗族五大姓对应起来。
带着探秘心态,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十多公里进入吕洞村水寨。这个名副其实的水寨,依山就势建在山脊上,青色的瓦房在溪流纵横的山水间错落。那些自苗族迁徙至此种下的树木需几人合抱,它们沿着溪流蜿蜒,形成古老的风水林奇观。水寨往下就是土寨十字坪村。流经寨前的金洛河在这里弯成太极图形,河堤上的水田依流水造型,无意中形成巨大的八卦阵,“道法自然”的玄妙在这里用到极致。
作为吕洞山系,它又是湘西境内峒河和涂乍河两大水系的分水岭。发源于主峰的金洛河,北流涂乍河,汇入酉水;另一条吕洞溪,注入武水北源峒河,成为苗疆东缘南北台地的结合处。如此神奇的山水和信仰结合,又为苗疆增添几分神秘色彩。
默戎镇龙鼻村
[默戎镇]沿焦柳线走进原生态苗寨
春天,再次跟古丈县默戎镇邂逅,这个曾经为很多人缓解过“城市焦躁症”的镇子,更适合缓步慢行。但这次,我们脚步匆匆,寻地名而来。
“默戎”,苗语中“有龙的地方”。该地名因村寨的河对岸有一处突出的石壁,形状像龙的鼻子和嘴巴,且常年水滴不断,取名“默戎”。当地苗民称之“巴默戎”,即我们熟悉的“龙鼻嘴”。
默戎镇政府驻地在墨戎苗寨,这个有着湘西“小千户”之称的苗寨,是湘西古丈的南大门。不管什么时候,只有对了歌、喝了酒、击完鼓,才能进入其中。将近中午,从山里归来的村民放下背篓,掏出鲜笋,拿出鼠曲草准备做粑粑。这个季节,这些山野味道能吸引不少游客。进入墨戎苗寨,时光仿佛静止,穿苗服的人们慢悠悠踱步,戴老花镜的阿婆们坐在石板台阶上做苗绣,见游客靠近,她们挪挪身子,腾出一点点过道。
跟其他苗族村镇相比,默戎镇有慢火车穿镇而过。焦柳线上的龙鼻嘴站和万岩站都落在该镇,串起了墨戎、吾恋、夯娄、夯吾、盘草等传统苗寨。从龙鼻嘴站,经墨戎苗寨往万岩站,遇见原生态的吾恋苗寨。这里300多户人家有一半还居住着上百年的老木屋,我们凑近时,正巧碰见村民架长梯在瓦背上检修漏洞。村里老人告知,这是明清时期就存在的村寨,已有600多年历史。隔远看,这个寨子的地形如一条“鲤鱼”,村寨聚居地正是鱼腹处。“以前村寨的布局不是这样,鱼头处是石姓苗族,后来他们搬下山了。”68岁的石先生介绍,这个小村落苗族和土家族混居,以罗、杨、石三大姓为主。
穿行吾恋苗寨像跟慢火车赛跑,火车从头顶轨道驶过,几次在空旷处与我们相遇,但我们追不上它。出吾恋苗寨过万岩站再走一公里就是盘草村。它由“盘槽”演变而来,苗语“槽”即“狭窄山湾”。该名字的由来是因后山溪沟有一岩石颇似盘膝而坐俯视寨子的老者。村寨山坡上种了一大片古丈毛尖,临近谷雨节气,茶树经过半年休养生息,翠绿的芽叶肥硕柔软。采茶人正忙着采摘茶叶,赶制上好的谷雨茶。
从盘草村进入牛角山头的夯吾苗寨,浮躁的心顿时安定下来。这是个被古阳河环绕的原生态古村落,寨子里木质吊脚楼沿溪流蜿蜒展开。苗语“夯吾”即“美丽的小溪边”,它曾是明代苗疆边墙之外的“化外之地”,因而完整地保留着苗族的风俗传统和一系列宗制。这里还留存着全国最大的苗鼓和尚未被汉语同化的纯正苗语。如果想探知苗族的神秘,去这里就对了。
凤凰县拉毫营盘石板寨城西门,飞檐翅角,雄伟壮观。
[凤凰]跟着“营”地名寻历史
在凤凰县11679条地名里,有不少带“营”的地名,它跟“南方长城”相关。这些“营”串起来的军事地名,折射出一部苗族人民反抗压迫的“斗争史”。
“南方长城”,原是苗疆边城,是明清时期朝廷平息凤凰境内外苗族抗争的历史产物。它始建于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竣工于明天启三年(1622)。明末至清嘉庆年间,湘西战事频频,苗民揭竿起义,摧毁了苗疆边墙。1795年,乾嘉苗民起义爆发,清朝在镇压苗民起义的同时,又在边墙旧址修筑新防线。凤凰厅同知傅鼐向朝廷奏请,在凤凰境内沿明代遗址修复边墙。尔后又向北延伸,在凤凰厅城四周及至麻阳岩门、泸溪狗爬岩修筑围墙、碉楼、关门、栅栏、哨台等。形成了一条由1176座(其中凤凰境内有848座)汛堡、碉楼、屯卡、哨台、炮楼、关门组成的军事防御体系。“南方长城”面对以凤凰腊尔山为中心的苗民聚居地,略呈弧形,南起与铜仁交界的亭子关,经王会营、黄丝桥、落潮井、浪中江、鸭浪营、宜斗营、乐豪、全胜营……一直到保靖的涂乍河边止,逶迤190多公里。它把湘西苗疆南北隔离开,以北为“化外之民”的“生界”,规定“苗不出境,汉不入峒”,禁止了苗、汉之间贸易和文化交往。
明清以来,苗疆长城不断遭到破坏,而今只能看到时断时续的城墙和一些保存完好的城堡。但是,凤凰山、凤凰营、鸦拉营(阿拉营)、得胜营、旧司坪汛、拉毫营盘等跟“南方长城”有关的地名却得以保留下来,提醒人们记住这段历史。
这些地名中,拉毫营盘寨仍保留着“南方长城”的风貌。它是清朝的驻军处,与全胜营相邻,包括坉上、营盘、店上、卡上四个自然寨。站在屯堡之上,东可俯瞰全胜营、凤凰厅城,南可远眺阿拉营、王会营,北可遥望苗疆边墙外都里、廖家桥、落潮井的苗乡,是非常重要的军事据点。如今的拉毫营盘寨不仅仅是保存完好的“南方长城”一角,它本身的“石头寨”建筑也成为一道风景。当地村民告知,这里盛产青页岩,农户房屋和路、坪坝全用石头垒砌,就连屋顶都用石板遮盖。这些细薄的石块整齐划一,看不到任何泥沙黏合的痕迹,完全是一块一块叠成。这座石头寨子依山而建,每家每户都有特定的地势,几乎没有雷同。
茶峒拉拉渡,连接湖南与重庆。
沈从文笔下的边城茶峒原是客家人住的地方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条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条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很多人对茶峒心生向往,来源于沈从文的《边城》。苍翠的群山、古老的渡口、清澈见底的清水江、坍圮的白塔、竹缆系的渡船、主人公翠翠和傩送纯纯的爱情……这里有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
花垣县茶峒(现边城镇),是“一脚踏三省”的边境。它与重庆市秀山洪安镇、贵州省松桃的迓驾镇一江之隔,在100多米宽的清水江面上由“拉拉渡”连为一体。这个静谧的古镇,尽管被杭瑞高速、319国道“包围”,汽车每天奔驰而过,可它每天仍是被清水江边的闹腾惊醒。
早晨六点,雾气缭绕的清水江被妇人用木槌敲打衣物的节奏声惊醒。紧接着,两岸吊脚楼的开门声,小渔船的划水声,炸油坨坨的吱吱声此起彼伏。背着背篓的妇人小碎步走向拉拉渡,她们要去对面的重庆洪安镇赶集。在这里,时光的痕迹很轻。
历史上的茶峒地理位置特殊,古驿道和清水江水路贯通南北西东,是古代中原通往大西南的咽喉之地。清嘉庆八年(1803)始建茶峒古城时就曾在此设军事机构永绥协,由协台率重兵驻守。1949年10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刘邓大军挺进大西南,原湘川公路大桥被敌人烧毁,解放军在两岸百姓的协助下,在拉拉渡码头用8只可以拖带小船的“娘娘船”,装成两艘简易渡船,载送部队渡河,进入洪安。现在从茶峒上船到洪安,爬上30级阶梯还能看到写有语录的六角建筑和“复兴银行”遗址,这些留存的建筑成了历史的见证。
在水运时代相较于湘西其他地方的闭塞,茶峒因连通湖南、四川、贵州,成了重要的商贸集散地。三地人民背着棉花、棉纱、布匹、杂货、海味等货物从彼岸而来,交易后,带着药材、山货、桐油、五倍子等产品满载而归。这里生意兴隆,往来于此的很多生意人也选择在此定居。
这些历史过往都蕴藏在“茶峒”的地名里。它是苗语地名,“茶”指汉人,“峒”是窝坨地(四周高中间鸟窝状的地形),即汉人居住的地方。在有着31.5万人口的花垣县,苗族人口占了总人口的77.3%,茶峒因为贸易往来,成为当地民族融合的窗口,自然成为客家人居住的地方。
两百多年来,该地一直以茶峒为名。往上溯源,清嘉庆七年(1802)这里称“永绥办茶峒保”,1923年改为“茶峒乡”,1933年改为“茶峒镇”。在1934年春天,沈从文写《边城》时,它仍是茶峒。但2005年,花垣县根据沈从文《边城》一书把茶峒改名为“边城”。同年,茶峒与大河坪乡合并为新的“边城镇”,共辖19个建制村。茶峒曾是沈从文的边城,而今却成了边城的过往,即便如此,人们仍固执地称它为“茶峒”。
沅江由南向北流来,在泸溪县浦市镇拐了个大弯。
苗族古歌遗训。
泸溪沅水边除了浦市还有盘瓠传说的系列地名
沅水从南往北流过来,到浦市拐了个大弯。这个离泸溪县城20公里的千年古镇,自宋以来就是湘西地区的重要码头,到明清时它已成为苗疆边陲商贸的一朵奇葩。
旧时浦市是湘西通往外界,连通水路和苗疆古驿道的枢纽,也是通达川黔的重要驿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外省商人纷纷来此设铺建屋。山西人吉氏在吉家头建起三井三堂十二房联排窖子屋,这个从卖桐油、木材起家,积累万贯家财的富商,被当地人誉为“田联大院三座半,门望三千八百担”。从山东来的李氏,建院子、书屋,修祠堂;江西来的周氏建起了周家大院。还有瞿、唐、康、杨等富商也在此定居,其中最长的唐家弄就是唐姓商人宅院。浦市一时间繁华无两,不过两平方公里的街区分布着三街四十五巷,六座古戏楼,十三省会馆,五十多家有着高封火墙的窨子屋,七十二座寺庙道观,九十多个作坊,二十四座通江码头。
那时等待装舱起货的竹筏商船密密麻麻泊在沅水边,“最盛时曾停靠了三百多只商船。”当地地名专家刘云介绍。当时,浦市是个巨大的中转站,每天接连靠岸的船只,卸下五花八门的货物,有从下游运回的淮盐、布匹、花纱、瓷器、日用品,也有上游四川、贵州水路与旱路运来的朱砂、水银、苎麻、五倍子、桐油等,这些货物换大船转运去下游。而浦市的生铁、毛钢,及白蜡、桐油、纸张、鞭炮、铁壳猪等土产,从二十四座码头上船,沿沅江进洞庭、下长江,远达江浙闽广诸省。
但这样的繁华早已不再。1934年,沈从文从北京回凤凰看病重的母亲,在浦市上岸,换古驿道回家时,曾在《泸溪·浦市·箱子岩》里提到浦市,“这是一个经过昔日的繁荣而衰败了的码头”。如今千帆过尽的浦市有些苍凉,沿江的街巷还留存着当时的痕迹,那些白墙黛瓦的明清古院落,滴水相连,飞檐相望,像一个守着历史的老者。
浦市作为地名,由来已久。“浦”是南方极为常见的地名用字,它跟民族历史、地理有关。周振鹤、游汝杰在《方言与中国文化》一书中提及,“‘浦’和‘步’音近义同,很可能都出于古越语的同一个词”。但刘云给了另一种解释,他带我们走向浦溪河并入沅江的出口,“浦市地名也许因浦溪而来,因为它处在浦溪出口”。浦市地名的来历或许有很多提法,但它始终跟水有关,因水而繁华成市。
而在泸溪县城和浦市之间,盘瓠和辛女的神话故事演化而成的地名也沿江密布。古时期高辛帝的女儿辛女和神犬盘瓠结为恩爱夫妻,生下6子。可有一天儿子们得知父亲是神犬,将其杀害。辛女悲痛欲绝,四处寻夫未果,最后化成了沅水边的望夫石。地名专家张宗南介绍,从县城往浦市方向3公里左右,该神话里提及的地点大多成为沅水沿线的地名。“将盘瓠引到山冲的地方,称为引狗冲,现演变为引家冲。6兄弟打死盘瓠的地方,叫打狗冲;将盘瓠拖下山撂在坨里,叫撂狗坨,现在称黄狗坨;盘瓠被抛到沅江上长潭,称为抛尸潭。”除此之外,还有辛女搁置木船的悬岩坎“石壁仙舟”;放织布机床的岩孔“机床岩”;她荡船直下寻夫的八里长滩“辛女滩”,滩尾上的高岩坎“狮子岩”。另外,“仙人屋”“辛女岩”“辛女溪”“箱子岩”“马嘴岩”“鹰嘴岩”以及现在的“刘家滩”等都跟这神话有关。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伍婷婷
【来源: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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