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的梅子已经很习惯、甚至很喜欢大家用“酱姐”来称呼她,但其实,一开始她跟“做酱的小姐姐”这一人物设定八竿子都打不着,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学美术出身的菇凉,而且是漂亮菇凉,虽然还不是全球著名王牌设计师,但也是一个小小的主力设计师啊。”
也正因为此,第一次接到老妈电话说要梅子帮她卖酱,内心也的确是有些崩溃的。老妈在白天上班时间夺命连环call她,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却是:“哦,那啥,我买了几个缸,晒点辣酱,到时候你拿到网上啊、微信啊、还有那什么QQ的那些上面去卖咯!”
什么?缸?还是好几个?还要我去,卖?老妈,你女儿虽然谈不上多么优秀,但也能画得一手好画并吃了这碗饭诶,再加上平时跟妈妈没大没小地说话惯了,直接就连珠炮一样地回她:“要上班要画画要赚钱给自己买药吃,哪有空给你去卖那玩意儿啊!虽然是很好吃,那我也没得空给你卖啊!而且你以为网上那么好卖啊,不知道城里套路多啊!”——哎,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电话那头,妈妈默默听完,告诉她:“那,到时候我自己扛到市场里去卖好啦。”
一听到妈妈说要自己扛去市场卖,刚才还崩溃的内心顿时五味杂陈:再怎么平日里没大没小还一副混不吝样,但梅子其实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妈妈年轻时什么苦都吃过,扛辣椒去市场卖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她,要扛着辣酱顶着大太阳去市场,那就是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当然舍不得妈妈这般辛苦。”
于是她决定从命,当个“酱姐”,好好研究怎么在网上帮妈妈把这个辣酱卖好。第一步,便是把自家制、从来没名没号的辣酱取名为“妈咪酱”:其中包含的不但是一位母亲的匠心,更有一个女儿对母亲难以形于言辞笔墨的爱。
从前只知道辣酱不易做,因为选料不易、过程繁琐,却并不十分明白到底怎样的原料才是最好、又到底要经过哪些步骤。在开始帮妈妈卖酱后才知道,做辣酱,第一步竟然跟辣椒无关,这个名叫“做酱坯”的环节,主角竟然是小麦。在立夏前后,就得把麦子筛选、洗净、浸泡大半天后再煮熟。煮熟后的小麦用簸箕盛着,摊开发酵。小麦的发酵和暴晒有多重要,听听妈妈的证言就明白了:“总要坏掉几缸酱才学得会啊!坏了就只能倒掉。年轻的时候,跟着你外婆做,前两年总是给我做坏了……..”话虽如此,妈妈的手上功夫早就已经是一丝不苟,麻利得很。如今,小麦发酵这个费时费力、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的技术活基本已被工厂的机器生产和“新技术”所代替,“但味道就永远是手工的好,发酵后的酵母还是一种很好的抗氧化剂,对身体好处可不少。”
制作“酱胚”的过程中,“好日头”是至关重要的因素,过去在没有防腐剂和冰箱的年代,阳光就是最好的防腐剂,而现在自家制作酱胚,依然沿用“无添加”时代的老例儿。经过一周至十天左右的暴晒和搅拌后,酱坯颜色变成枣红,粘度很高,浓郁的酱香中透着一股麦芽的芬芳。接下来才到了选辣椒这步,每年八月初上市的永丰灯笼椒是湖南境内品质最好的辣椒,颜色鲜艳、皮薄肉厚且辣味醇正,妈妈说,外地的辣子虽然便宜,但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道 。因要制酱和食用,妈妈自己就种了一些这个品种的灯笼椒。选好辣椒后,清洗、沥干,再暴晒一天去除多余的水分,去蒂,再一刀刀剁碎。也曾问过妈妈,为什么不用机器绞,速度快,成本也低?说到这,妈妈显得有些得意:“我不省那几个功夫,机器绞碎和一刀刀剁碎,口感完全不一样!而且辣椒本身的营养成分也会损失一些。”
终于到了辣椒和酱胚团圆的时刻了,接下来的几十天里,每天都要顶着烈日将辣酱充分搅拌,还要根据太阳照射的角度调整酱缸。为了日晒均匀,也为了更加干净卫生,妈妈把酱杠搬到了楼顶,三伏天里每天都要搅拌一次,汗如雨下,浑身都湿透了。
事实上,妈妈一丝不苟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就说做酱过程中用到的水这一细节,都要特意去老远的姨妈家打几桶山泉水回来,酱姐觉得实在没必要,跑那么远,就为了打几桶水?妈妈却很执拗:“这样做出来的酱,比用自来水甚至是井水做出来的口感要好,味儿更甘甜。”
从立夏到立秋,一整个夏天过完,妈咪酱也终于到了要跟各位看官见面的时候。酱姐又说起了没大没小的俏皮话: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嘛!“其实,对自家这个辣酱的品质是绝对有信心,只是想到妈妈为此付出的辛苦,生怕有什么闪失,她会比我更难以接受。”有些忐忑地轻轻打开瓶盖,当红亮亮的酱突现眼前、清新而又香甜的味道也随之飘出的那一刻,心里的大石头瞬间落地:“无论色、香、味,这就是妈妈想要的样子,也是我们可以最放心售卖给大家的样子。”
今天,还有多少人愿意再这样去做一瓶辣酱?“到你们这一辈估计没有人会做了。”说到这,妈妈的失落溢于言表,不过,“只要女儿和丈夫爱吃,我就做!”让她坚守的,除了这份对亲人的爱,应该就是不舍得丢弃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和情怀了。
因为匠心,所以酱鲜,细心匠造,莫不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