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嫦娥怀里常抱着的玉兔。
众仙都羡慕我卧在美人怀,却不知道,其实这美人一点也不喜欢我。
她喜欢的,是那些威风凛凛的神兽,而不是像我这种几百年都修不出个人形的兔子。
她嫌弃我掉毛,觉得我无用。
但在其他仙家面前,她还是表现出一副对我爱不释手的样子。
就为了给自己立个温婉娴静爱护宠物的人设。
其实我觉得大可不必。
天庭众仙都嫌月宫凄冷,不愿过来。
就算来一次,也绝对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扯着幌子跑了。
当然,这些仙家里头,也有例外。
例如王母娘娘。
她跟我是旧识。
以前嫦娥没被派到月宫当差的时候,她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
她惯爱喝我酿的桂花酿,喝醉了就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从不耍酒风,就只是喃喃了一句:“要是能回到以前就好了。”
头顶的桂树摆着树枝,树叶沙沙作响,好像在跟着附和些什么。
我从主殿找来一件披风,金蟾听见动静,趴在树下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发呆。
娘娘睡着后。
我把披风轻轻盖在她身上,在一边安静候着。
等到后半夜,面色冷俊威严的玉帝才孤身一人前来,弯腰,动作轻柔地将醉过去的王母娘娘抱到怀里。
然后同我道了声谢后,大步离开。
后来听说有不少仙家在大殿上公然弹劾王母娘娘,说她贵为天庭主母,与月宫来往密切遭人口舌。
玉帝大发雷霆,罢了那几位仙家的职。
只是从那之后,王母娘娘也没再怎么来月宫。
很长一段时间,诺大的月宫里,只有我的捣药声。
听起来无比空旷。
金蟾在院子里呱呱叫着,叫我把东西搬到树底下搞,这样俩人还能有个伴。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就在我抬着沉重的捣药罐和玉杵,摇摇晃晃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突然从南天门那边传来一声鼓鸣。
有凡人吃仙药飞升成仙。
金蟾也听到了,骂骂咧咧地从桂树下跳到我身边来。
不多时,几个天兵就压着一位楚楚可怜的仙娥过来。
不得不承认,那仙娥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身姿也是极曼妙。
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于我有一丝熟悉。
为首的天兵对我虚虚抱了下拳,向我介绍起那位暗自啜泣的仙娥来,
“这位姑娘名唤嫦娥,因误食了仙药成仙,玉帝念及月宫冷清缺名宫娥,便命我等将她送来。”
2、
金蟾不喜欢嫦娥。
它说她就像碗绿茶,一身的茶味盖都盖不住。
茶不茶味我不知道,我知道嫦娥不喜欢我,更不喜欢金蟾,还不喜欢院子里的桂树。
就离谱。
她一个小小的宫娥,丝毫不把我们这些元老放在眼里。
嫌我掉毛,嫌金蟾貌丑,嫌桂树招虫。
她在月宫呆了一段日子,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我不与她计较,也很少与她说话。
毕竟她是玉帝送来的人,我怕我与她闹的不愉快,会让星君为难。
金蟾说我胆小,放任个绿茶在我头上拉屎撒尿。
每回嫦娥一指使我干活,它都要对着她破口大骂。
还好嫦娥修为太低,听不懂蟾语,不然我还得两边劝慰。
前些日子我还觉得月宫冷清,现在只觉得闹腾。
“要是能回到以前就好了。”
我想起那日王母娘娘的醉话。
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星君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嫦娥每回去天宫赴宴或者是赴约时,总爱抱着我。
新任职的男仙家们羡慕我可以日日卧在美人怀。
老一辈的仙家则拧着眉思索我是不是在想什么歪招。
嫦娥裙裾飘飘,扭着腰肢从他们身前经过,留下几缕纷香。
惹得高大俊朗的天蓬红了脸。
嫦娥含情脉脉且娇羞无比地望了他一眼。
却不知道天蓬此人只是对她身上的花香过敏。
想必到了晚上,他的脸又得肿成个猪头。
我顿时有些幸灾乐祸,笑弯了一双兔眼。
天蓬的脸好像又红了几分。
嫦娥去见了王母,按品级,她需要跪下请安。
可她偏不,就只是微微欠了个身。
娘娘手一挥,几个宫娥上前就将其摁着跪在地上,要教教她什么是礼数。
我被其中一位宫娥接过去,恭敬递到娘娘怀里。
她抱着我掂了掂,笑我怎么重了许多。
我忍了忍,才没朝她翻个白眼。
距离她上一回抱我,好像还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我才破壳没多久,星君抱着我宝贝的很,谁也不让碰,她还是悄悄抱过我一回。
大约是想起以前的事来,她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下去。
嫦娥在底下哭闹,说自己冤枉。
最后竟还发着狠说:“我可是陛下的人,娘娘这么对我,就不怕陛下问罪吗!”
殿内空旷,最后那句话飘飘荡荡。
玉帝过来时,正好听得一清二楚。
殿上跪倒一片宫娥,嫦娥见到玉帝过来,面上先是一喜,接着哭得梨花带雨。
娘娘将我放在榻上,站起身来。
“见过陛下。”
3、
我曾经是只嚣张跋扈的兔子,有星君撑腰,把天庭老一辈的仙家都得罪了个遍。
不过如今我稳重成熟了许多。
从我十分标准地向玉帝行了个君臣礼就能看出来。
我的礼数很周全。
可惜大家都低着头,没人注意我。
嫦娥还跪在地上,低低啜泣着,委屈不已。
玉帝对我们说了句平身,才望向嫦娥,眼神慢慢冷下来:“你是月宫的宫娥,来王母娘娘这里做什么?”
嫦娥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一僵,半晌,怯生生唤:“陛下...”
王母适时开口:“陛下无需怪她,是本宫让她把玉兔送过来,又刚好见她规矩没学好,便叫殿里的宫娥们教了教。”
说到这里,王母话里带了笑意:“才知道她竟是陛下的人。”
这一百年里,不光是我变得稳重了。
玉帝跟娘娘之间的纠葛更是变得叫我看不懂。
本来俩人已经各司其职,相安无事。
最多出现个意见不合的情况,然后俩人各自站理,谁也不让谁。
有时候吵到月宫里,非要星君来评理。
星君给我顺着毛,眼睛都没抬一下,直接手一挥,将俩人直接关在门外。
“既然吵不过,那就打一架,多大点事。”
小打怡情。
终于有一次打狠了,俩人竟不顾及身份,直接掀翻了天宫半边屋顶。
此举波及到凡间宋国,一时惹得下界生灵涂炭。
这几百年来,那一次的动静最大。
星君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沉睡。
我一边要守着星君,一边又忧心着娘娘会受什么处罚。
月宫一大摊子的事全压在我一只兔子身上,我实在忙得抽不开身。
也幸好没听见什么坏消息,只是到现在都不清楚玉帝和娘娘那次大打出手是为了什么。
后来等我好不容易见到娘娘。
她沉默了许多,不再与我说笑。
一点也没有了当年初见时的洒脱不羁。
她把月宫当成了凡间去买醉的酒肆,把我使唤起来就跟卖酒的小二一样。
然后醉了酒,她嘴里不是念叨着以前,就是就骂玉帝那个混蛋,迟早得遭报应。
后面那句话把桂树吓得枝叶乱抖。
金蟾贴在树干子上,三只脚都粘在上头,整个身子被颠得一晃一晃,骂骂咧咧又断断续续地叫我赶紧下个昏睡术。
确定娘娘睡过去后,我幻化出人形,拿开她手里的酒壶,将她从石桌上扶起来。
只是才走了没两步,玉帝就披着一身寒意走过来了。
也不知道他在宫外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桂树这回吓得连抖都不敢再抖。
再接着,每回娘娘来我这里喝酒,等到深夜玉帝就会过来接她。
我们也渐渐习惯了这个流程。
娘娘从没有问过我她醉酒后发生的事。
我猜她知道。
就像月桂其实一直知道,金蟾为什么要陪它在这冰冷空旷的月宫呆了一载又一载。
4、
娘娘说完那句话后,玉帝面色随即沉得厉害。
殿中寂静。
连嫦娥都没敢再抽泣一声。
娘娘道:“天庭事务一向繁忙,不知陛下突然到本宫这里来,所为何事?”
我看到玉帝的眼神从我身上飘过,又落在嫦娥身上,最后望向娘娘。
他的脸色缓和了几分,语气都带着些许自己未发觉的讨好,“近来妖界又有动作,朕担心他们得了隐匿妖气的宝物,潜入天界。所以过来通知娘娘一声。”
娘娘与他对视了一眼,走回我身边,将我抱到怀里,笑道:“陛下的心意本宫心领,下回这事差个小仙童过来说一声就好,毕竟王母殿是女仙之地,陛下还是少来。”
末了没等玉帝说话,也不顾他脸色发白,她摸了摸我的头,接着道:
“陛下要不在这里歇息片刻?正好嫦娥也在,本宫听闻她的舞姿不错,让她留下陪您,本宫先送玉兔回去。”
我仔细在这俩人之间观察了半晌,得出结论。
玉帝跟娘娘现在的关系,已经从同级同事关系,晋升成上下级同事关系。
娘娘显然比玉帝要高一级的样子。
连掌管三界的玉帝都得伏低做小。
后来我将这个发现跟星君说,他笑着捏住我的脸颊,说玉帝哪里是在做小,保不齐是从司命那里取了经,想以柔克刚。
我扔开药杵,十分不信,“就玉帝那个一点就着的脾气,能柔?他没再把屋顶掀了就不错了。”
因为当时的情况就是娘娘前脚才出王母殿,后脚殿里就传出瓷器碎在地上的声响。
我在她怀里动了动身子,她按住我,顺了顺我的毛。
嫦娥抹着泪从王母殿跑出来,眼泪像珠子一下一颗一颗往下落。
娘娘睨了她一眼,她身子一颤,站在原地,小声开口:“陛下叫我跟您一起回月宫......嗝。”
说到后面,竟打了个哭嗝,她连忙双手捂住嘴,从脸红到了脖子。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娘倒没再斥责她。
回去的路上,娘娘突然问起她误食仙药的事。
嫦娥垂着头,抿了抿唇,才小声说:“其实是神仙给的,她跟我说过,这是吃了就能成仙的药。”
娘娘皱起眉头。
我身上却在这时突然发烫,来势汹汹,烧得我脑子有些发晕。
隐约听到天河那边,天兵禀报照妖镜异常。
娘娘抱着我的手收紧了些,将她的真元源源不断往我体内输送,暂且压住。
嫦娥见娘娘脸色凝重,觉得她是不信自己的话,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盒来:“您看,装仙药的盒子我还一直留着。”
那药盒通体漆黑,唯盖上有块绿豆大的白点格外显眼。
我却是在看到那个盒子时,瞳孔一缩,咬牙问她:“这是我给星君的,怎么在你身上!”
嫦娥看向我的眼神更加震惊:“你的?...等等,你怎么会说话?还有,什么星君???”
不远处,天蓬已经率天兵在四处搜查。
见到娘娘往这边来,连忙刹住脚步,行了一礼,“末将见过娘娘。”
“将军免礼。”娘娘看向他手中的照妖镜,笑道:“本宫先将玉兔和嫦娥仙子送回月宫,改日再与将军一叙。”
天蓬却是抬脚拦住去路,“刚刚照妖镜显示此地有妖气,还望娘娘可以配合一下。”
娘娘闻言,抬了抬眉,一声轻笑:“将军这是怀疑本宫与妖界之人有瓜葛?”
天蓬低下头:“末将不敢。”
两边僵持。
嫦娥见状,扭扭捏捏道:
“天蓬哥哥,只有我是前不久才从人间飞升的,你是不是在怀疑我,那你测我吧。”
说着扭着腰向前走了几步,靠在天蓬身边,颤颤巍巍闭上眼,睫毛一颤一颤地,像两只扇着翅膀的蝴蝶。
难为天蓬这回没有对嫦娥身上的花香过敏。
只是向后退了一步,然后举起照妖镜照在她身上。
嫦娥顿时一声轻喘,接着浑身无力地跌在地上,汗如雨下,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坚强撑住。
她还是半人半仙之体,受不住照妖镜的法力,魂魄犹如刀割。
天蓬反应过来,赶忙撤回照妖镜。
接着伸手过去想扶她,伸出手之后才觉得于理不合。
嫦娥则顺势拉住他的手臂,低低喘着气,“多谢天蓬哥哥。”
面色苍白,我见犹怜。
天蓬待她站起身后,忙将手臂往回抽。
娘娘收回目光,绕过俩人,径直向月宫的方向去。
有天兵还想去拦,被天蓬喝住:“退下!”
“天蓬哥哥,有空来月宫坐坐啊。”嫦娥娇羞浅笑,万分不舍地松开他手臂,脚步虚弱地跟上娘娘。
我陷入昏迷之际,听见娘娘焦急与我道:“玉儿,别睡。”
5、
我是妖。
一只从蛋里孵出来的兔妖。
星君捡到我时,我还是一颗圆滚滚的蛋。
他蹲下身,敲了敲我的壳,笑着说:“你们几个倒是会找地方。”
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一只小金蟾,以及它嘴里含着的树种子。
星君的月宫就好像是个收容所,把我们这些来历不明的动物植物全留了下来。
他将桂树的种子种在殿外。
那里相比月宫其它地方,阴气低灵力足,适合植物生长。
小金蟾浑身是伤,还断了条脚。
星君渡它神力时,迟疑了一下,随后松了口气。
对我就比较潦草了。
他给我盖了床被子。
被子上有淡淡的青木味混着极寒的冷气,还给我冻得一哆嗦。
就这,还是他翻了几天的书籍,又跟来这里溜达的王母娘娘探讨了几番,才决定的最终孵蛋方案。
玉帝在这期间也过来了几趟,只是天庭事务繁忙,他没有多待。
自然也没去在意我这颗光溜溜的蛋和院子里只会发呆的小金蟾。
月宫极寒,又有星君以神体加持,他要遮住我们几个小妖身上的妖气,轻而易举。
但我们不能动法,不然还是会有妖气溢出。
我破壳那日,星君和娘娘跟玉帝告了一天的假。
娘娘带来了许多小玩意,却连屋子都没能进来。
星君的意思是我怕生,让她等等,说孵化好了再给她看。
娘娘在门外破口大骂:“宋元!你小子竟然跟我玩这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寻思什么,你不就是看书上说破壳的灵宠会跟第一眼就看见的人亲近嘛!”
见屋里的人还是没有开门的打算,娘娘拍着门,缓了缓语气打着商量:“这样,我保证离远远的,让它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绝对不往它面前凑,成不,你让我进去。”
星君说:“别吵。”
我便听见娘娘的声音渐远,还有院子里小金蟾被砸到的一通呱呱乱叫。
这位星君的脾气好像不是很好。
我推壳的手顿时卸了力,觉得自己还是呆在壳里比较安全。
金蟾大概是猜到了我的顾虑,呱呱地说着:“从我这些天的观察来看,他一定是喜欢威风凛凛的神兽,你往威猛了去想,变成狮子老虎什么的......”
星君让将手放在我的壳上,轻轻笑道:“别听金蟾瞎说。”
他话音刚落,我的壳就碎了。
碎了!
我???
我模样还没来得及变!
完蛋!破壳了!
定型了!
我立刻抬爪子捂脸,迅速转身,拿屁股对着他。
然后我的后脖颈就被拎了起来。
我嗷地一声,小短腿胡乱在空气中扑腾,将脸捂得更紧了。
就听见他笑着说:“真怕生啊。”
哪是怕生,我是怕丑到你!
他将我放回榻上,动作轻柔地摸了摸我身上的毛,接着又摸了两下。
他的手指修长,温热中夹杂着几许冰凉,还有好闻的青木味。
我舒服地动了动耳朵,悄悄抬起一只爪子去看他。
殿内的光线柔和,并不刺目。
我看到一个面容清隽,鼻梁高挺的星君,正仔细地盯着我。
好一个清冷的绝世美人儿!
美人一笑,冰雪消融。
他勾了勾唇角,蹲下身,把他那张好看的脸凑近了些,好叫我看仔细,又抬手在我身上摸了两下。
王母娘娘这时一脚把门踹开,怒气冲冲:“你小子竟然敢跟我动手!反了天了!你你你......诶,蛋壳破了?孵的什么,快拿给我看看!”
星君摁着我的头将我抱到怀里,站起身来,低笑两声:“它还怕生,你动静小些。”
“兔子?”娘娘顿了顿,有些迟疑:“蛋里怎么会出来只兔子?”
星君笑着回她:“大概是因为我喜欢。”
娘娘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严肃:“不行,这只兔子来历不明。”
星君垂着眸。
娘娘没崩住,咳了一声,继续道:“除非你让我抱一下,我确认一下。”
“不行,它怕生。”
“我就抱一下,你让我抱一下,我保证就抱一下。”
“娘娘,你这样会吓到它。”
“那我摸一下?它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快让我摸一下,就一下。”
“它才破壳,还很虚弱。”
“宋元!”娘娘目露凶光,咬牙切齿:“你这样也忒小气!”
6、
我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如朝霞云雾的纱帐。
手被人紧紧握着,那人靠在榻边,眉目如画,清冷温润。
好像只有看着我的时候,他眼底才会有无尽的宠溺和温柔,盛不住便会溢出来。
这人沉睡百年,如今终于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小声唤了声星君。
他轻声嗯了一声。
我盯着他的粉色唇瓣,突然想起先前趁他昏睡,我一时竟色心上头,不仅偷亲了他,还舔了两下。
滋味甚好,叫人上瘾。
想到这里,我顿时满脸通红,只觉得手心里都出了汗。
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了人形,竟还霸占了他的床榻。
这怎么行,我连忙想撤去法力。
“玉儿。”他将另一只手放在我的头上,安抚地笑道:“没事,不用变回去,这样就很好。”
“可是人形的话,若有人来月宫,就会立刻察觉到我身上的妖气。”我喃喃道。
当年我第一次变作人形,本来欣喜地跑到大殿,想叫他夸奖我一番。
娘娘却失手跌了茶盏,望向我的眼神无比震惊。
星君虽然跟往常无异,唤我过去,还夸赞我修为精进许多。
但我看着娘娘的态度实在心里没底,站在原地,不敢有其它动作。
大概是她察觉到自己吓到了我,她缓了缓神色,道:“玉儿,快变回去,你想让天界所有人都知道月宫里藏了一只妖兽吗?”
也是从那次我才得知,原来仙界与妖界一直水火不容。
仙界向来厌恶妖界的诡计多端,妖界也从来看不惯仙界的高高在上。
两边为争池夺地而数次开战。
后来真神怜悯三界,相继以身殉道,完善天地法则。
六宗之神也肃静八荒,以端其位,化为大道。
三界众生,终得和平共处。
妖界和仙界因此划分领土,签订条约,不得无故开战。
相安无事几千年,如果这时天界月宫被人发现有妖界中人,难免会拿此做文章,与妖界再次开战。
星君从不与我说这些事。
所以我一直知道我是妖,却不知道我是被仙界所不容的妖。
也难怪金蟾的修为明明在我之上,却只说蟾语,更不见化形。
院里的桂树长得飞快,短短几十年,亭亭如盖。
那次之后,我不再轻易变化人形。
7、
星君这次醒来后,好像有哪里变了。
人还是那个人,气味也还是那个气味。
但我还是敏感地感觉到。
他手上少了几分凉意,身上的青木味也更加浓郁。
我悄悄去找金蟾,发现她竟也变作了人形,正坐在桂树的枝桠上说着什么。
桂树轻晃,似是被她的话逗的发笑。
见我过来,金蟾从树上一跃而下,飘至我身前,啧啧道:“星君终于舍得让你出来了。”
我没与她寒暄,只一股脑将所有问题都问出来:“我那日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星君这几日变得有些不一样?而且娘娘竟然也没来?还有,嫦娥呢?”
金蟾皱了皱眉:“星君没跟你说?”
“说什么?”
“你昏迷的这些日子,玉帝让司命给嫦娥安排了一场情劫,她现在已经去凡间历劫去了,等她这次飞升后,就会正式接管月宫。”
“啊?”
金蟾伸出手,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药盒交给我:“她临走的时候让我给你的,还让我跟你说一声,当时给她仙药的人就是星君。”
我只觉得思绪乱成一团:“星君给她仙药做什么?”
金蟾抬手敲了敲我脑门,语气不争:“这我怎么知道,你得问你家星君去,也许是嫦娥绿茶瘾犯了又想挑拨离间。”
我不再纠结,又问:“那娘娘呢,她怎么这些日子都没来看我,也没来找星君。”
金蟾斜着眼看我,把我看的直发毛,才道:“那可发生太多事了。”
我这才知道,那日我昏迷之后,妖气顿显。
天兵欲捉拿我,娘娘二话不说,抱着我直接一路打到月宫。
到月宫后,娘娘先是布了一道结界,挡住追来的天兵天将。
接着她朝着殿内怒吼:“宋元!你赶紧给我醒过来,玉儿出事了!”
吼得金蟾一个哆嗦从树上掉下来化作人形,整座月宫中妖气更甚。
她飘到娘娘身边,探我真气后,疑惑道:“天界竟有催动妖力的法宝?”
娘娘面色一怔,眉头紧锁,突然想到在王母殿外听见的那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另一只手已经掐住身后嫦娥的脖子,拎至身前,脸色冷下来:“你从王母殿跑出来时,玉帝摔的什么?”
嫦娥的眼泪簌簌直掉,因为呼吸不畅整张脸憋地通红,断断续续道:“......是个...青盏琉璃瓶。”
娘娘松开手,紧锁着眉,最后怒极反笑,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咬牙切齿。
从殿中掠出一阵风来,有人从她怀中将我接过去。
一身青衣的宋元星君初醒,神力虚弱,面色苍白。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确认我只是因为承不住妖力而昏迷后,松了口气。
这才看向结界外的众人。
结界外,玉帝身后是一众天兵天将和数位仙家。
月宫很少有这么个群仙集结的热闹时候。
那几个年迈的老仙家还在痛心疾首地质问星君怎么公然与妖界之人为伍。
星君敛眉不语,金蟾退回到桂树上。
玉帝望向娘娘的眼眸此时恍若深渊,终于开口:“婉烟,出来。”
婉烟,是娘娘的名字。
“巧了,本宫刚好有几笔帐要跟玉帝算一算。”娘娘冷笑一声,站到空中,眼风扫过众仙家和一身青衣挺拔如松的宋元: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陛下今日这么大费周章,这出戏不看完,岂不是辜负。”
玉帝凝望她良久,眼底波澜渐生。
众仙察觉到异样,不敢再妄自议论。
隔着一道结界,两方寂静无声。
8、
“宋元星君,私藏妖兽,你可知罪。”玉帝再次开口,气势雄浑,威严赫赫。
宋元抱着我,淡淡道:“是罪在本君养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金蟾,还是罪在她们生而为妖?”
“你既知道她们是妖,还将其留在身边!”玉帝厉声道:“宋元!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什么身份!”
宋元闻言,低低笑出声来:“千年前,真神以身殉道后,仙妖神魔人各有约束。同时人鬼妖魅都有机会得道成仙。怎么到如今,妖兽却被仙界所不容。”
他缓缓叹了口气,望向众仙:“仙界的坐骑和灵宠如今都是仙兽,但在此之前,它们也大多是妖兽出身。而现在妖想修仙,却要被所谓的天规扼杀掉。”
众仙家面面相觑,看向玉帝。
玉帝斥道:“天规乃历代天帝所定!星君慎言!”
宋元敛了笑,缓了缓语气:“月阴真神殒灭后,月宫由我代掌。陛下应该清楚,宋某其实并非太阴一脉,只是承了真神的真炁之源,所以每隔几百年就要沉睡一次,以身养月,以端其位。”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众仙家倒吸一口气,惊骇不已。
难怪宋元星君可以不上早朝,不问政事,就连王母娘娘都对月宫颇有照顾。
玉帝沉默下来。
宋元接着道:“千年来,宋某自问还算尽职尽责,如今陛下既已寻得太阴一脉,我也理应让位。只是,玉兔和金蟾必须留在月宫。”
“太阴真神以身殉道前,将真炁本源交付于我时,曾交待过我,有朝一日,桂树会带着一兔一蟾回来重新镇守月宫。”
众仙相视一眼,皆是满脸震惊。
桂树感觉到有人注视,昂首挺胸,挥着树枝,树叶沙沙作响。
大约是觉得丢人,金蟾变回原形,嘴里念念叨叨着:“快别得瑟了,一共没几片叶子,别都掉光了!”
人群中有几位老仙家想起来:
“没错,当年真神还在时,确实一直有一只金蟾坐镇月宫,那时候月宫还有一个别名,叫蟾宫。
后来月宫里有一棵月桂神树,高五百丈,不死不灭。而且还有另一棵···”
“青木神树。”玉帝道:“宋元星君的真身,便是月宫的青木神树。”
众仙哗然。
9、
我一怔:“然后呢?”
金蟾飞身回到树上,草草道:“然后大家伙就深受感动,都劝玉帝念在星君劳苦功高上,不要为难两只小妖,真神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有这么安排的道理。而且天规也改了,从今往后妖兽们又可以修仙。”
我点点头,思忖过后,抓住关键点:“可是这些跟娘娘不来月宫,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昏迷那日玉帝摔碎的琉璃瓶。”星君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他的语气涩然:“琉璃瓶是我给玉帝的,它能催动妖力。”
我身子一僵,感到不可置信,思绪百转千回,突然间明悟过来:“你拿我作饵?”
“玉儿。”星君低叹一声,走过来揽我入怀:“我并未想过伤害你,你信我。”
我挣开他怀抱,后退了两步,抬头仰视他。
他眼底映着我的模样,姿色尚可。
在我推开他时,他伸了伸手,又收了回去,眼底零零散散的光,最后化成唇边一丝苦笑。
我跟在他身边已有四百年,要比许多人都了解他。
别看他外表清冷,笑起来儒雅,实际上,这人小气又脆弱。
娘娘当初打碎他一个茶盏,他都心疼好几日,最后还是娘娘找了个一模一样的来才算完事。
月宫里的东西每一样他都看得极重,不管是人还是物。
更别提旁人想摸我一下,就跟要了他命一样,冷气嗖嗖没个好脸。
但他宠我。
我想把桂花摘下来做桂花酿,金蟾凶巴巴地要跟我拼命,他就拿出许多对桂树有好处的灵丹妙药同金蟾做交易。
我过意不去,想捣些药丸还给他,结果捣碎了好几个药罐,他也不恼,只担心我会被碎片伤到,便将我抱到一边,自己来收拾残局。
我跟着他去天宫玩,给他惹了祸,他去赔罪,回来也没有斥责过我一次,只说我性子活泼许多,是好事。
要说这样一个人会伤害我,怎么可能。
就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想要我的命,不用他说,我一定抢着给他递刀!
绝不能让他累着。
“我信你。”我认真看着他,慢慢向他绽开一个笑容来:“我虽然不知道你跟玉帝在谋划什么,但我知道,你可喜欢我了,怎么舍得伤害我。”
说到后面,我本性暴露,十分得瑟,看他终于展颜,也放下心来。
我家星君很脆弱,我得哄着点。
10、
娘娘是在我生辰前夜悄悄过来的。
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带给我的生辰礼是个精致的兔儿灯,点灯后,上面的兔子会随着火光蹦出来,再蹦回去,挺有意思,我很喜欢。
我欣喜地看了一会儿,想起正事来。
小声替星君跟她道歉。
她皱起眉来,冷哼:“关你什么事,宋元那小子肯定是报复我当初趁他不注意抱你那一下,那人就是忒小气!”
说着朝我脑门弹了一下:“你也是,不要轻易原谅他,他把琉璃瓶给玉帝,就是陷你于危险之中,要不是还好有我在,你就被抓去关大牢了!”
我捂着头笑道:“这不是没有事嘛。”
“玉儿。”她拿下我的手,仔细看着我,突然认真道:
“其实我并没有生宋元的气。我只是气玉帝跟他早有计划,却没有跟我说,我知道是因为我身份特殊,他们不想让我受到牵连,可是。”
她没再往下说。
我却莫名听的眼眶发酸。
她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动作熟稔,终于也笑起来:“好啦,别难过。你现在得到仙界承认也有了仙籍,挺好的,不用再东躲西藏。”
我踌躇了一下,问起嫦娥的事。
本来想亲自去找星君问,可我又怕他多想。
娘娘听后,叹道:“我原以为嫦娥只是得了机缘成仙的凡人,直到她说是宋元给的她仙药,我才忽然明白过来。
她是太阴一脉,是真神殒灭时就应该上任的太阴星君,当年真神到凡间改了她的命数,然后又将真炁之源给了宋元,真神此举,将宋元与月宫绑在一起,令他以身养月,不死不灭。”
我不解道:“真神为什么要这么做?”
娘娘笑了一下,没有回我这个问题,只接着说:“从宋元捡到你跟金蟾,那个时候他大概就想好了对策,只是没与我说,玉帝或许也知道了,也没跟我说,反而拿你是妖兽的这件事来要挟我不许再掺和此事。”
“嫦娥的仙药,玉帝的琉璃瓶,他以身养月的真相等等等等,他把这一桩桩事都整合到一起,迫着仙界改天规,以求仙界承认你跟金蟾的身份,一个被天道所容的身份。”
我半天没有说话,脑中一团乱麻。
兔儿灯还在燃着,火烛升高了些,兔子从灯上跳下来,一蹦一跳。
娘娘盯着那只兔子,忽然转过头看我:“玉儿,我是不是还没有夸过你好看。就连你第一次化形还挨了我一顿说。”
我回过神来,气哼哼地:“可不是,直接给我吓得变回原形。”
“是我不对,当时着急了。”娘娘失笑,然后认真同我说:“三界八荒,玉儿都是最好看的。”
这话说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有几分姿色我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突然眼皮渐重,一阵困意袭来,我咬着舌尖逼迫自己清醒,拉住娘娘的手,喃喃道:
“娘娘你看,现在月宫比以前热闹多了,我跟金蟾都能变成人形,没了拘束,再过不久,嫦娥也要回来,她虽然看着有些娇啼啼的,但是人长得美,而且她这次历劫后要接管月宫,肯定稳重不少,到时候娘娘你就可以常来我这里喝桂花酿,我在酒窖里放了许多......”
话还没说完,我便倒头栽了下去。
恍惚听见九天之上,有道威严声音,罚西昆仑之主关禁闭千年。
11、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从天道初衍,再到三界诞生。
后来日、月、星辰为天宗,岱、河、海川为地宗。
天宗地宗合为六宗。
六宗之神祭日于东,祭月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
终始相巡,真神殒灭更替同样也是。
那次轮到我去西昆仑领法旨,担新任太阴真神一职,居月宫。
月宫曾叫蟾宫,宫里空旷,有只金蟾一直镇守那里。
没去西昆仑之前,我心里忐忑的厉害。
传言说西王母娘娘喜怒无常,对不懂事的小神非打即骂。
我怕我这次过去,小命会不小心折在里头。
等到了西昆仑之后,才知道传言只是传言,娘娘很好相处,性子洒脱。
她在我任职的文书上签了字,看都没看我在上头都提了什么要求。
当然,以我这小官小职,也不敢提什么,只是想在我殿外的院子里种两棵树。
一棵青木,一棵月桂。
月宫寒冷空旷,我实在不想与先神们那样每天一人一蟾相处。
后来西王母娘娘因为要代掌仙界,还要教导才上任的玉帝。
便将元神分出一部分来,做出分身来到仙界,居王母殿,位天界女仙之首。
她对我有点印象,时常跑到月宫找我。
我那时才学会酿桂花酿,她一喝就多,然后就跟我念叨着玉帝是如何叛逆不服管教,而且小小年纪就心思深重,可烦人。
我便次次好言相劝,才让她歇了借酒疯去以武服人的念头。
院子里的两棵树长得很高很大。
青木修得人形后,被我指使着干这干那,收拾我搞出来的一堆烂摊子。
月桂一直没有化形,我觉得它就是不想帮我干活。
月宫的金蟾常在树底下趴着,不是睡觉就是发呆。
后来青木脸色通红地站在我面前,结结巴巴地想叫我给他赐名。
这个可不能随便,我跟他非亲非故,他本来只是我养的一棵树,赐了名之后,他就是我的人。
我这人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也知道不能随便耍流氓。
可是有一日,也不知道是桃花酿的酒劲太大,还是青木生得实在太好看。
我竟趁着酒意上头,亲了他一口。
因此他更是要我负责,甚至还请旨到娘娘那里。
没办法,我便让他冠我之姓,单名一个元字。与圆月的圆同音。
再接着,玉帝开始跟在娘娘身后来我这里蹭桃花酿喝。
四个人里,只有青木没有醉过。
玉帝每回到喝醉后才敢大声控诉娘娘对他有多严厉,还总拿真神殒灭交替的事来吓唬他。
娘娘就掐着他的脸,柳眉倒竖,骂他没良心,是谁天天教你天地之道,三界之法,又是谁天天跟在你后头忙得团团转生怕你犯个错小命不保。
我则靠在青木身上,继续喝着酒,感叹这样的日子真好,要是一直能这样下去就好了。
却也知道,真神逃不过殒灭交替,以身殉道。
可我有了青木,我存了私心。
他好似察觉到什么,在床榻上一次比一次狠,共赴极乐时,他咬我的唇畔,咬我的脖颈,一声一声叫着我的名,乞求着叫我不要丢下他。
我的这棵树向来脆弱,我得想个办法。
于是我去了人间一趟。
最后那几日,我的神力越发虚弱。
娘娘来看我,跟我说这一届任职的六宗真神,是天道选出来的最后一批完善天地法则的神,从此真神之位由星君袭承,之后他们就可以轮回。
我生来肩负使命,与历代所有真神一样,为了三界众生,完善天地秩序。
到我这里,终于结束了。
娘娘握紧我的手,说她可以帮我瞒过天道,送我一缕魂魄入轮回。
我摇头拒绝。
她是天庭王母,更是西昆仑之主,她的使命远比我背负的使命要重,我万万不能叫她为我冒险违抗天命。
12、
“月府太阴,照澈光明,玄玄幽显,浩浩育阴,吾取真气,异之傍星......
月光朗朗普照乾坤,月府太阴庇佑三界众生......
太阴真神宋玉,传真炁之源于月府青木神树,其名宋元.......”
随着我的吟唱,太阴真炁从我的身上丝丝缕缕被剥离,进入到青木体内。
我已经越来越虚弱。
最后躺在青木的怀里,我清晰地感受到我的生机一寸寸离我远去,又感觉我正在与天地共生。
青木的泪因为真炁之源的原因,逐渐变得冰冷,连着他身上的温热也透着丝丝凉意。
我知道我这么做有些残忍,他不是太阴一脉,却被我强行承了真炁之源,要千千万万年以身养月,不止不休。
可我实在了解他,如果不这样,他就会跟着我一起殉道,我舍不得。
我向他撒了个谎,我说:“你等我千年,我会回来的。”
我的身体一点点消散。
我与其他几位殒灭的真神一样,慢慢融为天道的一部分。
我看到青木跪在地上,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我看到娘娘站在桂树底下,默默流泪。
终于彻底失去意识,我身处在一片漆黑中,感觉不到一点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两道声音。
“找找找,一天天的就知道找,这地儿是你能来的吗!迟早你要变成一粒树种子,到时候你就哭去吧!”有人骂骂咧咧着,听声音好像有些耳熟,但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相信你。”另一道声音不急不缓。
又过了一会儿,我好似感觉到我在一点一点被挪动。
只听见骂骂咧咧的那道声音,有些急躁:“你给我再撑一会儿!……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她一缕神力,装到蛋里就行了。”
又过了一会儿。
“C!天道砍断了我一条腿!还除了我神籍!”一阵动荡。
那道骂骂咧咧的声音也终于逐渐虚弱下去:“......说好的接应呢,真要死了。”
归于沉寂。
突然,从外面破开一道光。
我们被人一把抱住,急急往外掠去。
重见天日的那一瞬,我听见西王母娘娘的声音。
她说:“玉儿,我送你回月宫,宋元在等你。”
13、
我睁开眼时,只觉得头痛欲涨。
金蟾踹开门,一把将我从床上捞起来,火急火燎的:“你家星君也是心大,哪有生辰宴过生辰的主儿到现在还睡大觉的。”
她缓了一口气,接着说:“对了,嫦娥也飞升上来了,还拎了一块比桌子都大的月饼,说是人间团圆要吃的点心,我尝了一口,还不错,就是有些噎得慌。”
我笑起来,反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院中掠去。
她一惊,凶狠狠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别拽我,我自己走!”
风刮过她空荡荡的左腿,刮落我眼角的泪。
院中,月桂化作了人形,模样温润。
他在跟青木说话,只是眼神老往宫殿这边瞟,直到看见金蟾出来,才面色微愠地将她拉到一旁,絮絮叨叨着。
玉帝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喝酒。
嫦娥盯着桌上的大月饼出神。
青木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轻声与我说了句生辰快乐。
我回他一笑,趁没人注意这边,在他脸颊旁落下一吻。
他眼底立刻卷起星辰浩海,扣住我的腰,低头吻了下来。
他的唇有些凉,却灼热醉人,我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浓郁的青木味。
吃完月饼,桌上的十几壶桂花酿也都见了底。
玉帝抱着酒壶,趴在桌上颠三倒四地说:
“她回西昆仑了...不对...西昆仑的是西王母娘娘...不是她...”
“她会回来的。”我说。
“嗯。”青木应声。
中秋团圆。
会团圆的。
-END-
文 | 金鱼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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