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当地时间9月7日,阿富汗塔利班宣布组建新政府,这一消息比原计划推迟了4天。 阿富汗新政府组建推迟背后有何考量?新政府能否得到国际认可?塔利班如何面对国际压力和国内执政考验?观察者网专访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刘中民,解读阿富汗新政府。
【采访/观察者网 刘惠】
国际社会对阿富汗新政府的评价
观察者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何评价塔利班新政府及其人事架构?
刘中民:阿富汗塔利班原定9月3日号宣布新政府,后来推迟了计划。从9月7日公布的情况来看,和之前透露的消息差不多,塔利班最高领导人阿洪扎达以“埃米尔”的身份领导国家,穆罕默德·哈桑任代理总理,巴拉达尔担任副总理,穆罕默德·雅各布任代理国防部长,哈卡尼担任代理内政部长等等。
从人事架构来说,像内政部、国防部和外交部这些实质性的部门都是塔利班自己的人来主导,另外其他一些非重要的部门肯定也要吸收一些其他来源的人。人事架构实质上由塔利班主导,在形式上体现包容性,塔利班不断强调将在阿富汗建立开放包容的伊斯兰政府,强调塔利班与非塔利班人士共同组成新的政府。
当地时间9月7日,阿富汗塔利班宣布组建新政府
那么非塔利班人士究竟是哪些人士?我想恐怕是这样一些,一个是前政府的官员,比如最近比较活跃的原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卡尔扎伊在国内外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尤其跟西方打交道比较有经验。
还有上一任政府里边的二把手,民族和谐委员会主席阿卜杜拉,他来自阿富汗第二大民族塔吉克族,这方面也是体现普什图族、塔吉克族、乌兹别克族、哈扎拉族的平衡。在非塔利班层面,前政府官员、民族人士、世俗化的人员都是值得关注的。
妇女问题会不会在人事架构里边有体现,目前还不得知,按说要体现政府的开放性、包容性和温和性,应该需要妇女人士来体现,整体架构基本可能是这样一个情况。
现在让人感到困惑的是,塔利班主导建立的阿富汗政权,究竟是采取什么政体?从新闻发言人对外发布的一些信息可以看出,塔利班强调不存在重新建国的问题,因为1996年到2001年已经建立了伊斯兰酋长国,现在它只是复国,但是从刚才我们分析的那些信息来看,又不像是酋长制,是否会走向共和色彩的政体,还需要继续关注。
总理更像是共和体制里国家领导人的称谓,在共和制里,国家领导人显然是应该通过选举来产生。但让外界感到困惑的是,它发布的信息是有共和制的色彩,但又不断强调自己实行伊斯兰酋长国,如果不断强调跟过去历史延续的话,那它要更加强调伊斯兰酋长国的一面,但如果要被外界接受,体现包容的一面,那又需要建立伊斯兰共和制。
现在阿富汗所传递出的信息比较模糊,之后塔利班究竟会设立一个什么样的政体?现在还不明朗。
观察者网:现在塔利班执政的基础如何?在阿富汗国内可能面临哪些问题?外界对塔利班的承诺都保持怀疑态度,国际社会对新政府的评价如何?
刘中民:国际对塔利班评价实际上也比较分裂,大致上是两个方面,具体的表态可能多种多样,但基本上是两种倾向。
一种倾向就是否定的立场和悲观的态度,他们仍然从塔利班过去所具有的极端组织的身份,以及跟恐怖组织、极端组织的关联,以及它在1996年到2001年从政期间所留下的具有极端主义色彩的畸形政治体制和政治实践,包括它暴力的一面,从一个极端保守、落后、封闭、暴力的角度来看待塔利班,认为阿富汗未来没有希望,阿富汗社会会发生倒退,阿富汗还会陷入塔利班与其他武装力量的对抗当中。
塔利班很难和自己的过去进行切割,再加上塔利班是否能完成从极端向温和的转型,从过去的一个军事组织到国家执政者的转型,从过去国际社会不认可的非法组织,到国际社会所承认的能够代表阿富汗执政者身份的转变,悲观论调认为塔利班很难完成这些使命。
另外一种论调相对乐观一点,这种乐观我觉得也是一种相对谨慎的乐观,认为塔利班正在发生积极的变化,这是阿富汗无法规避的现实选择。
当然,国际社会对塔利班的认知也与做出评价的主体的身份有很大关系,比如,西方和美国本身是阿富汗陷入这样局面的当事者,西方仍然要制裁塔利班,尤其是美国和北约盟国,他们在阿富汗陷入了一种失败,撤走又非常狼狈,自然就对塔利班不看好,舆论上负面评价比较多。
另外有一些国家,某种程度上对塔利班予以支持,甚至想未来对阿富汗施加影响,比如土耳其就比较高调进行支持,海湾国家像阿联酋、卡塔尔、沙特、巴基斯坦都比较看好塔利班,尤其是1996年到2001年,沙特、阿联酋和巴基斯坦是仅有的三个和当时的塔利班政权建交的国家,所以,一些伊斯兰世界,阿富汗周边的国家对它予以承认和支持。
像土耳其这种想谋求在伊斯兰世界发挥更大作用的国家,对未来阿富汗的想法也比较多。
阿富汗周边的一些利益相关国家,表态是体现出了一个平衡性,比如中国和俄罗斯还有一些中亚国家,既认可塔利班已经是阿富汗政治进程主导者的角色,但同时也对塔利班有一些鞭策和警示。
比如,中国对塔利班提出,希望阿富汗能够建立包容政府,实行稳健的内外政策,能够跟极端组织和恐怖组织做彻底的切割。某种程度上既认可了目前现实,实际上也对它有要求在里面,俄罗斯跟东亚国家也是如此。
观察者网:这让我想起了联合国安理会通过阿富汗问题决议草案,中国和俄罗斯投了弃权票,这可能反映了中俄的一些态度。
刘中民: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决议案是13票同意,两票弃权是中国和俄罗斯。从表面看,阿富汗问题决议草案的内容就是重申打击恐怖主义,阿富汗不得利用自身领土让恐怖组织攻击其他国家,阿富汗不得庇护和训练恐怖分子,这些内容强调的是反恐的一面。
另外,阿富汗要为国际人道主义救援提供方便,使人道主义救援不受阻碍地进入到阿富汗,同时提出人权问题,强调阿富汗要保护妇女儿童和少数民族的权益。第四个内容强调外国人员以及从阿富汗撤离的人,政府要为外国公民和想离开的阿富汗人提供方便。
这样的内容无可厚非,但是要考虑到阿富汗问题造成目前这样一种困境的根源在哪?显然刚通过的阿富汗问题决议案非常随意,没有讲阿富汗问题的根源在哪,回避了目前阿富汗问题的根源和责任。
阿富汗为什么需要反恐和人道主义救援,这些问题产生的根源,决议案只字未提,实际上美国跟西方应该在阿富汗问题上承担责任。无论是反恐问题、人道主义问题,还是人权问题,这跟美国和北约占领喀布尔,对阿富汗改造的失败有关系,不能草草地用这样一个决议,对历史不进行任何追溯和评价。
这20年里,阿富汗人民所承担的沉重代价,阿富汗人民付出了几万人的生命,包括阿富汗恐怖组织从过去的个位数,变成了今天的20多个,美军和北约军队虐杀平民,这些问题都应该在决议案里去讨论。显然,现在的决议案相对是空洞的,没有全面系统的梳理、追溯阿富汗问题的根源,理清阿富汗问题的责任。
中国和俄罗斯为什么投了弃权票,里面也暗含了对阿富汗可能进行制裁的潜台词,塔利班如果不能保证人道主义救援、人权,那么可能会开启制裁,目前阿富汗的混乱局面外是美国造成的,这个决议案时机是不成熟的。
美国刚抬屁股走人,就搞出这样一个东西来,一方面想显示美国仍然在反恐、人道主义救援、人权方面予以关切,另一方面为自己仓皇而逃、狼狈离开阿富汗挽回一些颜面。这个决议案在内容系统性、时机方面都存在问题,因此中俄投了弃权票。
塔利班面临的国际压力和执政考验
观察者网: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说,将西方模式强加于阿富汗是一个巨大错误,您也曾说过阿富汗是一个“制度坟场”,现在塔利班成立伊斯兰酋长国,在伊斯兰教法治国的背景下,阿富汗的妇女、人权、民族问题可以怎么处理?
刘中民: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阿富汗在君主制下搞世俗主义,学习西方,之后就陷入了美苏的争夺,先后经历了苏联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塔利班1996年到2001年的极端伊斯兰制度,2001年美国推翻塔利班政权后实行的西方民主制度,更是遭到了彻底的失败。
现在塔利班重申要复国,也就是伊斯兰酋长国,基于它过去的种种历史污点,如果还那样做的话,肯定是无法执掌阿富汗的政权,也无法完成治理阿富汗的任务,无法在国际社会上代表阿富汗,所以才提出要建立开放包容的政府,要温和化。
我觉得妇女、人权、民族问题是一个表面问题,本质上还是国家的制度、意识形态、政治体制怎么做出安排,包括我们前面也说到,在意识形态上,过去的伊斯兰主义,也就是西方所谓的原教旨主义和实现温和包容开放,这两者平衡点在哪里?既体现伊斯兰主义,又体现温和开放包容,对塔利班是一大挑战。
实拍阿富汗首都喀布尔难民营地。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前面我们也说了,塔利班对外释放的信息也比较混乱,一方面说阿洪扎达是最高领导人,下面有个总统,好像是能够体现开放包容的共和体制,但同时不断强调不会搞西式的民主、妇女权利,而是在伊斯兰教法的框架内来赋予妇女权利。
我觉得外界对塔利班理解起来也比较困难,塔利班内部需要磨合,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搞极端主义色彩的统治,又要保留住伊斯兰主义的底线。
塔利班在最近的政策宣誓里多次强调要实行伊斯兰统治,不会采纳西方的民主,强调在伊斯兰法的框架内赋予妇女的权利,基本上都是坚持伊斯兰主义核心意识形态的体系。
伊斯兰主义作为一个意识形态,尤其是反对世俗化的国家政权,反对西方化的生活方式,从这方面来看,我想塔利班的底线可能还要坚持,但也会做出适度的改变。
第二点,它走向温和化,放弃过去的伊斯兰主义里面更加极端保守的派别。在伊斯兰主义里边有温和派,有极端派,过去塔利班就是走向了极端派,比如炸毁巴米扬大佛,跟恐怖组织同流合污,袒护基地组织,实行残酷的伊斯兰刑法,频繁发动具有恐怖主义色彩的暴力袭击,这些都是极端主义的一面。塔利班可能能够放弃这些,这也是它所说的要走向温和化。
未来我觉得塔利班不会再次走向过去的极端程度,它不断地强调温和、包容、宽恕、赦免,包括对前政府人员的赦免,从过去的普什图部族主义和伊斯兰主义到这些年也在发展的民族关系,组织里也在吸纳其他民族。从教派上来说,哈扎拉是什叶派,塔利班也更加包容,所以说塔利班更多地放弃了过去的极端做法。
我们看到塔利班回到喀布尔以后,侵害妇女权利、清算前政府官员、用残忍手段杀害世俗化人士的事件时有发生,实际也表现出塔利班内部仍有分歧,主流的塔利班可能是强调温和的一面,但仍然有一些极端保守的,所以说塔利班很大程度上有可能放弃极端主义,但这个过程中仍然会有一些分歧体现出来。
我觉得理解妇女人权民族问题,应该在我们刚才说的这两个塔利班所面临的困境下去理解问题,需要一个辩证的理解,现在舆论界存在的怪圈是认为伊斯兰好像就是反民主的,实际上这是不对的。
在真正的伊斯兰价值观里面,尽管妇女、民主问题有相对保守的一面,但伊斯兰的核心价值观也是讲平等的,人人在真主面前的平等。
伊朗搞的总统选举,他们认为这就是伊斯兰民主,现在外界需要改变一种视角,大家基本上都是拿西方的民主作为衡量标准,但在伊斯兰世界,尤其是阿富汗这样一个前现代性、部落比较发达、伊斯兰教相对保守的社会,看待这些问题可能需要做辩证的理解。
1996年到2001年,塔利班所表现出的那些对待妇女、人权方面的一些劣迹,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伊斯兰价值观,而是伊斯兰极端主义借鉴了历史上一些极端教派的做法,并不能代表全部的伊斯兰。看待这个问题,我们既要看到塔利班存在的问题,也要看到塔利班是不是在伊斯兰框架内来解决妇女人权民主问题的,不能用西方的标准去执行。
美国的失败也在于此,西方那一套做法拿到阿富汗是行不通的,所以我的看法是,塔利班在处理妇女人权问题上,可能要做一种主观的改进,这种主观的改进能不能达到国际社会所期待的标准,在这个过程中是不是仍然有一些极端的做法出现?这是要两面去看的。
恐怕塔利班既会在妇女、人权、民主等方面进行自己的努力,但只是按照伊斯兰框架下的理解,我一再强调它可能改变放弃极端主义的一面,而不是说放弃伊斯兰传统价值。
观察者网:前段时间,七国峰会开会讨论阿富汗局势,英国扬言要推动制裁塔利班,国际货币组织和国际银行都冻结了阿富汗前政府的资金,塔利班可能面临哪些挑战?
刘中民:这个问题实际关系到塔利班与西方关系的建构,以及未来怎么塑造关系的问题。西方的角度上来说,他们从骨子里既无法认可和接受塔利班的价值观念,也很难认可塔利班,不管塔利班怎么讲温和开放包容,塔利班未来所建立的这种政治制度和政治体制都不是西方所认可的。
塔利班对西方而言仍然是一个异类,既是价值观层面的异类,也是制度和政权层面的异类,更有可能是西方的一个现实威胁。
这里面我想稍微多说一点,我们的国际体系是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从1648年到现在已经三个世纪多了。1648年欧洲三十年战争,一个显著结果就是塑造了欧洲的国际体系,这个国际体系又随着西方的主导地位推向了世界。
我们对于今天的国际体系好像都不去思考,已经习以为常。国际体系在本质上就是一个世俗主义的国际体系,最能体现国际体系的一个机构是联合国,联合国就是一个民族国家,联合国的名称就是United Nations,是由民族国家构成的。
西方资产阶级革命以来所建立的政治结构,基本上都是民族国家、世俗国家、民主国家,不是宗教国家,简单讲这是西方国际体系里价值观的核心。
我们来看塔利班,它成立伊斯兰酋长国,显然不是民族国家,还要坚持伊斯兰主义的价值观,显然不是世俗国家,这样一个国家作为异类出现在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里,遭到了西方的一致反对。这也能解释,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建立了伊朗伊斯兰共和国,西方也反对的原因。
今天,伊斯兰体系下的国家观又出现了新的政治实体。近代哈里发国家没了以后,伊斯兰世界也都是民族国家了,比如阿拉伯国家和伊朗、土耳其,他们都是联合国的成员,基本上都是民族国家和世俗国家。
从上个世纪70年代的伊斯兰复兴运动以来,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他们的目标就是要推翻世俗国家,西方对伊斯兰共和国和伊斯兰酋长国的态度,反映了一个价值观层面的冲突,反映了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如何对待伊朗伊斯兰共和国乃至塔利班要建立的伊斯兰酋长国,从价值观层面讲,西方接受他们是非常困难的。
从现实层面看,能不能认可塔利班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的代表来治理阿富汗国家,无论是英国的态度,西方七国的态度,还是目前美国的态度,在现实上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现实,恐怕还想对塔利班影响施加影响,使得阿富汗起码是符合西方能接受的方式。
过去的政治改造和军事打压都失败了,现在谋求以经济制裁的方式给塔利班制定标准,甚至在阿富汗出现问题的时候,甚至美国和西方对阿富汗进行有限军事打击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西方跟塔利班在价值观念层面的冲突,在现实层面反映了西方对接受塔利班代表阿富汗政权还是有深刻的不信任,仍然要靠制裁、政治规制、外交管控来对塔利班和阿富汗施加影响。
塔利班的经济治理能力考验
观察者网:目前阿富汗粮食勉强能撑到9月,可能出现粮食危机。之前,阿富汗75%民事预算来源于外国增款,现在这些外部金融援助都没有了。很多电视台、娱乐中心倒闭,阿富汗失业率剧增。基于阿富汗的地理条件和资源,塔利班如何进行国内资源整合和经济生产展开?
刘中民:现在,塔利班难受的日子刚刚开始,之前我们看到塔利班摧枯拉朽、攻城略地,短短10来天就占领了阿富汗几乎所有的省会城市,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占领了喀布尔。现在问题来了,在经济治理上我们没有办法苛求塔利班。阿富汗经济凋敝,失业率、贫困率居高不下,美国撤走以后,大概有1000万人面临粮食危机,西方走后援助又在减少。
表面上是考验塔利班保障民生的能力,长期考验的是塔利班的经济治理能力。之前,塔利班在农村统治基本上是靠毒品收入、收保护费、征收一些地方税,一年大概有十五亿美元的收入,基本上能够支撑军事开销和地方有限治理的需要。现在发生了身份的转变,从过去的反叛组织和农村局部治理者变成了阿富汗将近4000来万人的统治者,尽管有几百万难民跑出去了,那留下的还有3000万人口。这个问题我觉得不仅仅是塔利班的问题,而是阿富汗前政府和美国撤军留下的塔利班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即使短期内解决不好,塔利班也只是责任方之一。
阿富汗多年来这么乱这么穷,跟塔利班有一定关系,但主要责任不是塔利班,我们首先应该从责任认定理清楚。阿富汗问题确实很严峻,但不能因为这些问题解决不好,就把塔利班一棒子打死,让塔利班必须治理好也不现实,实话说,阿富汗这种国家短期内神仙也治不好。
从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到现在42年来留下的恶果,包括美国在阿富汗二十年花了2.3万亿美元,在美国布朗大学的统计中,美国这2.3万亿基本上全部用于自己和北约的军事投入以及阿富汗安全部队的建设,真正用于发展援助的只有39亿美元。如果这2.3万亿美元更多地用到民生方面,阿富汗不会是今天这个状况。从这两个数字我们也可以看出,美国在阿富汗失败的根源。但是塔利班没办法,既然下一步要成为一个国家治理者,就要来接这个盘。
在这种情况下,塔利班如何开展经济治理?我想塔利班也有一些选择,恐怕还是要建立一个“专家治国”队伍,完全靠他们之前躲在深山老林里打游击的经验是不行的,治理国家恐怕还要吸收前政府的一些官员。塔利班跟卡塔尔的关系也比较密切,吸收来自国内外的专家组成队伍来治理阿富汗,吸收在经济社会方面的人才,这恐怕是未来的一个任务。
第二点,塔利班还是要通过自身的改造来争取更多的国际援助,现在国际援助为什么少了?我们前面讨论了,西方从骨子里面是看不起它的,肯定不愿意给援助,但可以多做一些争取援助,当然这也是很严峻的挑战。
伊斯兰国家里,从沙特、阿联酋、卡塔尔、土耳其这些国家可能能要来钱,但是这里面又面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问题,就是说既要争取援助,又要避免受控于人,这也是一个挑战。所以争取国援助可能需要多元化,包括向一些新兴国家、联合国的机构争取国际援助等都是要做的。
第三个,塔利班要对阿富汗“摸清家底”,阿富汗蕴藏着矿产资源,尤其铜矿,怎么有序地开发,包括过去中国在阿富汗安全形势可行的时候,也曾经进入阿富汗进行铜矿的开发,之后如果有保障的话,阿富汗跟中国的“一带一路”还是有合作空间的。
位于阿富汗塔哈尔省的一座金矿。图片来源:路透社
在苏联入侵阿富汗之前,阿富汗曾经是一个旅游大国,当然这种资源短期内很难开发出来。阿富汗是一个地貌非常丰富的国家,在五六十年代,西方也把阿富汗作为一个旅游观光的地方,如果未来实现长治久安的话,阿富汗在这一块也是有非常大的优势,当然这个优势怎么转换成经济收益是一个长期的任务了。
总的来说,塔利班需要开源节流,多方筹措,要制定好未来的发展规划,把阿富汗的经济资源和潜能开发出来,当然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任务。
在政治层面,阿富汗塔利班跟外界开展经济合作的时候面临一个政治困境。太多的国家在争夺阿富汗,历史上美苏的争夺,包括未来美国跟俄罗斯也会对它进行争夺,印度跟巴基斯坦的争夺,沙特跟伊朗的争夺,现在又冒出一个比较激进的土耳其。这些国家的争夺等于是这么多的力量在撕扯阿富汗,造成阿富汗外交上很难平衡,亲密也不对,疏远也不对。
过去五六十年代,阿富汗有过一段很好的发展时期,当时在君主制下面搞经济开发,在外交上搞中立外交。美国、苏联、中国当时在阿富汗都是有投资建设基础设施,修公路和铁路等等。
阿富汗曾经欣欣向荣,但是后来这个国家就走偏了,因为没有保持中立,在冷战两大阵营的选择上,阿富汗越来越偏向苏联,甚至苏联还不放心,1979年入侵了阿富汗,所以说这也是它的一个历史教训。
我们从理论上探讨,未来阿富汗要想自己经济发展,必须得到政治安全的稳定,这是一个很清晰的关系。最需要的条件就是保持中立,比如在印度与巴基斯坦之间的中立,在美俄之间的中立,在沙特、伊朗和土耳其之间的中立,这个是很难平衡的。
上个世纪70年代以后,阿富汗做不到中立,使得阿富汗陷入灾难,未来如果真把中立作为外交原则,那么外部国家也有合作的需求,对俄罗斯、中亚国家来说,阿富汗的稳定对他们也是有利的。对中国而言也是一样的,阿富汗的稳定很重要。发展离不开安全,安全也需要发展来做保障,从这方面来说,中国的“一带一路”可以提供机遇。
按照阿富汗驻中国大使的说法,期待未来有更多合作,他们甚至强调阿富汗在此前已经受益于“一带一路”,在西方大面积从阿富汗撤退的情况下,我看观察者网也报道过,仍然有一些中国民营企业留在阿富汗。
未来,阿富汗一旦出现问题,中国当然是有风险的,巴基斯坦最近两起恐怖袭击背后就跟巴基斯坦塔利班捣乱有很大的关系,未来阿富汗的基础设施建设肯定有中国的优势所在,前提是阿富汗的走向相对安全,相对稳定。
观察者网:阿富汗新政府成立,中国如何应对阿塔上台的影响?
刘中民:现在判断塔利班上台对中国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弊,实际上关系到我们怎么来认知塔利班。
我觉得可以分为三种情况来讲,第一种塔利班真正的改变了,而且能够控制住;第二种塔利班改变了,但实际情况它控制不住;第三种塔利班不想改变,也不能控制住。
第一种,塔利班真的实现了温和化,而且能够抑制住极端主义在阿富汗的扩张,这样对中国是有利的。
第二种是塔利班尽管想控制但控制不住,尤其是它的执政能力比较低下,如果阿富汗陷入混乱的话,可能会给中国的安全带来压力。
第三种是最悲观的一种情况,如果塔利班不仅不能治理好国家,不能控制极端力量,而且本身也不能脱胎换骨摆脱极端主义,那么对中国西部的宗教极端主义的扩散可能会产生影响,对中国的威胁也比较大,那么阿富汗最终会成为恐怖极端主义的天堂。
当然,中国在阿富汗问题上是可以发挥建设性的作用,尤其是美国不负责任地退出以后,中国无论在上海合作组织的层面,还是在双边多边层面,比如中国跟巴基斯坦、阿富汗的三方机制,中国都想在阿富汗和平方面发挥一些建设性的作用。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有一些中国企业坚守在阿富汗,也就是说中国仍然想通过基础设施、“一带一路”项目的合作等,来帮助阿富汗战后重建。总的来说,未来对中国也是一种挑战,对阿富汗也是一种挑战,当然这里面也有机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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