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年,影视行业似乎陷入了一个漫长的冬季。转行、咬牙坚守or自降身价成为摆在影视人面前的选择题。
作者|端木 编辑|罗丽娟
“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已经在横店摸爬滚打接近20年的惠祥意异常地坚定。
惠祥意已经快一年没接到戏。从群演到网络大电影(下称“网大”)的制片人,惠祥意的事业在横店起步、扎根,他甚至在这里开了一家客栈。
“高峰时期一年可以拍7、8部网大,而去年接下来的活就只有一两部。”眼看着一些“横漂”已经逐渐离开,惠祥意心有不甘,“这个行业总不能就这么死掉了,总是会有机会的。”
惠祥意只是影视行业寒冬的一个注脚。去年范冰冰“阴阳合同”事件以来,影视行业经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税收整改。作为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整改“飓风”的中心,横店影视城的街头巷尾渗透出躁动不安的气息,寒意逼人。
与范冰冰赛跑
2018年5月,原央视知名主持人崔永元曝出包括范冰冰在内的众多明星签署“阴阳合同”,涉嫌“偷税漏税”。这让原本已经展露出疲态的影视圈雪上加霜。
随后“影视公司税改”、“剧集价格限购”等传言愈演愈烈,整个横店人心惶惶。
“以前每次一出什么(影视行业)新政策,横店都会受影响,但一两个月总会缓过来,但这一次不一样。”惠祥意意识到这次危机的严重性。
虽然经营着一家客栈,但是拍戏仍是惠祥意当下的主要收入来源。为了应对未知的“严寒”,他开始着手筹备开一家音乐酒吧,用他的话说,这叫“多元化业务拓展”。
接近半年的筹备后,音乐酒吧终于开张。巧合的是,在酒吧开张的前后,关于影视行业税收问题的监管靴子终于落地。
2018年10月,国家税务总局下发通知,部署开展规范影视行业税收秩序工作。明星的税收多少也逐渐披露在公众面前。与此同时,范冰冰在微博发出致歉信,并且对于相应处罚“完全接受”,将“尽全力克服一切困难”筹措资金,补缴税款、缴纳罚款共计8.8亿元。
“你知道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在跟时间赛跑。”惠祥意表示,自己从影接近20年,这次事件是他距离范冰冰最近的一次,“感觉头一次,自己的命运会和范冰冰联系在一起。”
收税整改的风暴来袭,横店逐渐陷入一片死寂。惠祥意记得,甚至在某个时期,整个横店的剧组几乎绝迹,而相应的客流量也少了一大半。
“我不知道影视城是怎么算出来最近这一年业绩往上走的,明明人少了那么多,虽然现在有所缓和,但客流也少了四成。”当看到横店影视城的高管在一些活动上大谈特谈文旅项目的时候,一位有15年经验的“横漂”忍不住“吐槽”。
而现在回想起这一切,惠祥意仍然觉得背后发凉,“如果自己晚一点去操作酒吧的项目,可能现在就要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找项目、筹资金了。”他承认,作为文艺人,他并不擅长这些求人筹钱的事。
离不成、低不就的尴尬
不断有“横漂”离开。
在惠祥意看来,离开的大多数人都是半路出家的“玩票”,而像他这样的老“横漂”,会选择坚持。
2002年,惠祥意刚来到横店当群演,每天工钱只有12元。用他的话说,当时“连饭都吃不饱”。即便如此,他依然乐于其中。17年的打拼,他的身份已经从月入数千元的群演,到能凑出上百万来拍个网大的制片人。
“起初大家一无所有,都可以放开手脚去拼一把、赌一把;现在大家多少都有了一些积累,也就多了一些责任和思考了,反而会各种焦虑了。”惠祥意说。
惠祥意熟悉的一位导演,起初劝周遭的人不必担心这场风波,如今自己已经着急得四处奔波找资方投钱,“几乎每一次酒局都是哭着喝完,但结果依旧是对方不买账”。
面对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几乎所有人都低估了它的后劲。
今年还没有接到戏的惠祥意也决定要做一些转型,在横店拍一些“伪纪录片”,即用纪录片的展示手法去拍摄一些有剧本的题材。“很简单,而且投入成本很低,也就三十万。”当说起一些同行转型拍短频和抖音发了大财,他有些不屑地甩了一句,“没太多的故事性可言。”
对于这些影视人来说,除非转行,否则横店依旧是他们从业的首选,毕竟这里各种基础配套相当齐全。
从前的横店,无论什么题材,只要基本资金到位,不到三天就可以速度组建起一个剧组开工。
“就跟在游戏里组队刷副本一样简单。”星语影业创始人兼CEO陈洛曦直言,一直身处华南的他,每次去到横店的片场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加之身处头部网大生态圈,只要陈洛曦和他的核心团队在横店发出片约邀请,通常都会有无数的人蜂拥而至。
但随着整个大行情遇冷,作为甲方,陈洛曦希望在演员的挑选上能有更高的话语权。
而当他把目光放在一些院线级别的演员身上,或者去拉拢一些演技成熟的演员时发现,具备良好专业素养,又肯“屈尊”拍网大的演员依旧不是特别多。
演网大or背假包?
近年来,院线电影之外,网大作为新兴产物的投资比例不断上升。2016年,全网网大市场投资总规模为15.5亿元,2017年上升到27亿,增幅高达74.2%。同时,制片成本在100-300万之间的影片占比从20%上升到了45%。
“我们现在一部戏投资少说也要三百万了,有的甚至要七八百万。”陈洛曦表示,从具体的曝光度、收入、话题性等方面来看,对于演员而言,在头部网大中饰演重要角色,其实际效益远大于在院线电影中饰演一些不重要的角色。只是一些演员并不能接受从院线到网大的落差。
“不要只看着头部和核心演员的收入,其实大多数演员的收入水平很一般,只能勉强运转正常的生活。”陈洛曦坦言,演员的日常生活成本要高于普通的上班族,日常的吃穿住行都很难降低标准;且对于大多数的腰部及底部演员来说,遇到淡季,只能负重前进。
“除非你愿意去背假的LV和香奈儿。”陈洛曦说。
这个抉择是那些刚刚走出百子湾和横店的女孩必须要面对的事情。“野模和网红梦想开始的地方”、“盛产骗子皮包经纪公司”、“传媒校花校草聚集地”、“十八线小明星发家地”,这些标签是属于百子湾的。北京的百子湾堪称聚集了娱乐圈的半壁江山,虽然相比横店它还未成主流,但却更年轻。
刘思琪(化名)就是这么一个从百子湾走出的女孩。艺术院校毕业后,她来到百子湾寻找机会,由于在校期间就有过不少广告和影视剧的小角色经验,所以还没来得及体验百子湾的“人间百态”,就迅速被经纪公司相中。
这些年以来,她时常在一些重磅影片中露面,但始终无法成为重要角色。“哪怕是一些重要的配角,现在机会也不是很多。”在一场同学聚会上,所有人都为她的成功举杯,她却深感焦虑。
在刘思琪的合作名单中,不乏鹿晗、吴京、杜淳、吴亦凡、包贝尔这些大牌明星,但对手戏不会超过一分钟,她始终在剧中是一个边边角角的存在。
在跑院线的宣传活动中,只有一些非重要城市才会派她去走场。“但是,那种机会也不是C位”。刘思琪说完,在一片寂静之下,直接吹了半瓶啤酒。
和酒一起咽下去的,还有刘思琪那些不能说的秘密——为了争取角色,她硬是把年龄改小了5岁,从一个80后硬生生变成了90后。所以,当看到海清代表“中年女演员”发声,恳求青年导演、著名导演、制片人给予出演机会的时候,刘思琪明白,逼迫她做出选择的不仅是生活,还有无情的岁月。
“我不想去拍网大。”刘思琪直接抱着几个学生时代的好闺蜜哭了起来。
但在生活以及职业选择的重压之下,刘思琪必须要快速做出决定。因为她很清楚,如今的影视圈正处于寒冬,可能再拖下去连网大的主角机会都不多了。
在同学聚会后没多久,就传出她继续寻找院线电影不重要角色的消息,虽然主角又是一票耳熟能详的明星。
焦虑正在影视圈内蔓延。一篇名为《70%演员正在沦为社畜》的文章前不久在朋友圈里刷屏。据经纪人透露,刘思琪是含着泪看完这篇文章的。“不过这个你放心,我们家艺人还是背得起名牌包的。”经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