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市一个地下赌窝有个打杂的老头,名叫木阿汉。别瞧木老头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想当年他可是私会党“山”的“五虎将”之一,由于好赌成性,一生除了刚结婚时规规矩矩做过几个月工外,妻子一怀孕,他就又上了赌桌,赌输了为还赌债,就去偷去抢,大牢几乎成了他的家,进了出、出了进,待到最后一次出狱,他妻儿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这时候他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行了,又没什么本事,只好在赌窟里打杂。虽说工钱不多,小费倒也不少,而且看别人赌输赢他觉得也蛮有乐趣。
这天,赌场来了个“新雀”,此人三十岁出头,粗眉突眼,神态嚣张,上赌桌竟旁若无人似的,一晚上输去六七千也面不改色。一连三天,这人天天来,天天如此,赌客们不禁对他注意起来。
第四天,他又来了,木老头站在他背后看着,发现这人赌技不精,赌注却下得很大,好像不为赢钱,只是在寻找,不由细细打量起他来,这才发现他额角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木老头心里不由一跳:难道他就是自己从小送了人的儿子木金龙?
木老头知道,没熟人介绍,一般人是摸不到这儿来的,于是就去问赌窟主持人阿四,可阿四除了知道人家叫这人金目龙外,也再说不上什么来。阿四拉长脸关照木老头:“来我们这里的有几个走正路?我告诉你,捞偏门的人最忌人家探听他来路,你给我少管闲事。”木老头虽然遭了阿四一顿抢白,但却不死心,猜测着:会不会是人家见他这副眼神凶恶的样子,叫他金目龙呢?
第四天,这个金目龙又来了,又是一赌就输,一次输了八千多。木老头站在他身后,心里急得像火烧:若是天天这样赌,也会赌空。这天晚上,木老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起“五虎将”朋友中,只有阿雄一结婚就金盆洗手,为此还被弟兄们看不起,可时间证明他这条路是选对了,前些日子木老头在街上见到他时,他都牵着孙子的小手做阿公了。木老头心里
直叹息:谁让自己年轻时糊里糊涂沉溺赌场,连亲生儿子都养不活要送人,如今儿子都站跟前了,却又不好意思认他。唉,如果他事业有成,生活幸福,倒也罢了;如果日子过得拮据,拖家带口的入不敷出,自己哪怕不吃不喝也会去帮他;然而都不是,他竟走了一条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居然也成了一个赌徒。木老头感到自己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疼得滴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到第八天的时候,金目龙运气似乎来了,这回赢了二千多,而且还赏给木老头五十元小费。木老头心里一阵激动,不由对金目龙说:“谢谢头家,其实您不用给我这么多。”这时候,他嘴巴就关不住了,忍不住问道,“请问头家是不是姓木?”不料金目龙立刻朝木老头一瞪眼睛,吼道:“你管我姓什么!”
木老头原该识趣闭嘴的,可心里的疑团逼着他不能不问下去:“头家这额头上的疤痕,是不是六岁被狗追的时候跌倒撞伤的?都几十年了啊,疤痕还……”金目龙一听木老头这番话,脸色变了,注意地看了木老头一眼,说:“什么几十年,既然是几十年前的事,我怎么记得清?”
可木老头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非得趁儿子今天赢了钱心情好的时候认了他,把他从赌路上劝回来,于是一咬牙就顾自说下去:“叫阿菊对不对?她本来姓刁。你是阿龙,木金龙,没错吧?我是阿汉,我就是你老爸啊!我……”
可谁知木老头话没说完,金目龙挥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突眼圆瞪,恶狠狠骂道:“老子七岁死老爸,十二岁死老母,你这个死老头今天竟敢来占我的便宜?你要认亲,老子这拳头可不认!”说完,扬长而去。
回到家里,金目龙对他的丽莎说:“今天真好笑,半路上钻出个老不死的,硬说我是他儿子。如果他是个百万富翁还差不多,可一个打杂的,能有什么花头?哼,小时候不养我,现在看我有钱了,居然就想来做现成的老爸。呸,想得美!”“不认就不认呗!”丽莎心不在焉地嘟哝了一句,突然带着哭腔说,“阿龙,这生意咱们不做了吧?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都被你丢进赌场?今天又要去送货,我越想越害怕。”
金目龙白了丽莎一眼:“你第一次做就说怕,可你看看,到现在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可丽莎却直哭:“做这种事,抓住就是呀。要不,你陪我一起去?”金目龙一听,眼睛瞪出来了:“你要我说你多少次?做这种事,去的人越多越误事,多一个人就多十分风险。好了,我不想再和你啰唆了,快准备准备,赶紧走吧。”丽莎被逼无奈,只好拿上金目龙交给她的货,走出家门。
丽莎一走,金目龙就拿着望远镜站在窗前望。金目龙是个的,年纪不大,却十分凶狠奸诈,而且极有心计,每一次交易,他都安排丽莎出面,自己远远地监视着。丽莎是个嗜毒者,金目龙凭着手上的与她居鬼混,对她既说不上有什么感情,更不敢担保她一定对自己忠心。金目龙心里十分清楚: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当然,他最害怕的还是肃毒局的干探,他知道,他一旦被抓,只有死路一条。
从望远镜里,金目龙看到买家“臭头”的汽车出现在了事先约定的地方,丽莎也几乎是同时到达,不料丽莎刚跳上臭头的车,突然有四辆车从四个方向冲过来,把臭头的车团团围住,四辆车上跳下六条大汉,分别把臭头和丽莎从车上拖下来,给他们戴上了手铐。金目龙拿着望远镜的手抖了起来,他认定这六条大汉是肃毒局的,转身就从床底下拉出个箱子打开,拿出里面的行头给自己换起装来。
不到两分钟,金目龙变成了一个戴鸭舌帽、留小胡子、架近视的斯文人。他走出这个才租住了两个星期的家门,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几个人迎面而来,匆匆冲上楼去。那一定是去围捕自己的探员,金目龙不由头皮发麻,他不敢去开自己的车,更不敢联络道上的弟兄,便跑去人头济济的超级市场转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个法子。
金目龙鬼得很,早在做生意之前,他就研究过肃毒局每次采取行动的手段,知道这些干探不好对付。当初他只想干二三次,存一笔钱后就洗手,可吃喝赌他样样爱,哪里还收得了手?现在眼看着丽莎被抓,自己一定上了黑名单,这里是不能待了,得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远走异国他乡。
可出去之后人生地不熟的,没有钱怎么行?他手头还有一包价值百万元的,他决定尽快把它换成现钱。但问题是,他自己出面太冒险,他脑子一转,就想到了那个在赌场里要认他的老爸。
再说木老头,这天突然听到有人叫门:“阿爸!阿爸!”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半天没有反应,金目龙于是就自己推门走了进去,装出一副负疚请罪的样子,对木老头说:“阿爸,我真浑,真不该那样对你。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了,我现在有钱,可以养你,我是问了好多人才找到这儿的。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待你好的。”说完,还装腔作势地用手打自己的脸,表示悔恨。
这出戏,金目龙真是演得太逼真了,简直让木老头看得手足无措。他哆嗦着,紧紧攥着金目龙的手,老泪纵横地说:“打算什么,对我来说,被打就像人家放屁一样平常。不过,才一会儿的工夫,你怎么……就……就认我来了?”金目龙长叹一声:“唉,阿爸,说来话长哪!”他于是就编起故事来。
金目龙说,他有一个女人,很有钱,是专门做钻石生意的,但他不想一世躲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于是就偷偷吃进一批价值百万元的钻石,准备自己干。他对木老头说:“阿爸,你去帮我把那包钻石拿来,就是半价脱手,咱也能赚它一笔。有了钱,咱就也来开一家赌馆,由你阿爸亲自来打理……”金目龙说到开赌馆,正投了木老头的心意,木老头这几年觉得自己对赌有了新的领悟,他认为只有开赌馆,有赌才有“搏”,所以听了金目龙的话心里真是乐不可支,二话没说就点头。
木老头按照金目龙说的,找到天桥下那个写着污言秽语的桥墩,从裤袋里掏出一把三角小铁铲就要挖。但猛一转念,发觉不妥,刚才好像有个黑影跟着,他于是丢下铁铲,在周围转了一圈,结果差点和一个黑大汉撞个满怀。对方厉声喝道:“木老头,你在干什么?”木老头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探长,当初自己就是栽在他手里的,木老头庆幸刚才没有盲目动手。
木老头毕恭毕敬地向探长问好,说:“探长先生,我可是没做什么呀!”探长不客气地搜他的身,没任何发现,就说:“这么老了,还不收山?”木老头苦着脸说:“就因为收山了,现在没饭吃,没地方睡。来这里,就是想找个睡觉的地方。”探长不相信木老头的话,警告他:“哼,你听着,我迟早还会捉到你!”木老头不甘示弱:“哼,等捉到了再说吧,现在没证没据,你能把我怎么样?”
探长不理木老头的茬,走了。木老头猜想他可能会躲在附近盯着自己,于是就真装着找地方睡觉,蜷缩在桥墩底下。一直过了很长时间,他见什么动静也没有,才又空手出来,嘴里嘀咕着:“冷啊,太冷了,受不了了!”还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果然,探长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蹦了出来,又拦住木老头搜身,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木老头得意极了,故意在嘴里哼小曲儿气他,假装扬长而去。直到确定没人跟踪后,他才悄悄回来,在桥墩下开始挖起来。不一会儿,他挖出一只上了锁的小行李箱。
木老头兴冲冲地跑回家,想告诉儿子自己怎样和探长斗智的经过,可到家一看,哪有儿子的影子。原来,狡猾的金目龙此时正躲在街头咖啡店里,当他肯定没人跟踪木老头,周围也没有可疑的人出现时,才从咖啡店里踱回来。
金目龙笑嘻嘻地对木老头说:“阿爸,你去帮我买包叉烧饭吧,我饿坏了。”木老头听了一怔,心想:他明明刚从外面回来,既然肚子饿坏了,他身边又不是没一点钱,怎么不顺便自己把饭买回来,或者干脆吃饱了再回来呢?他现在让我出去帮他买饭,莫不是存心要支开我?看来,这里一定有秘密。
曾经混迹黑道几十年的木老头,旁门左道的事儿见得多了,他心里起了疑,就想查个明白,于是出门后就又悄悄回来了,躲在门外从门缝往里看。只见金目龙在房间里打电话,起初声音很小,听不清,后来大概没和对方谈拢,嗓门越来越大:“你这个‘鳄鱼嘴’,五十万已经是半价了,这是我最后一宗生意……大家都是拿命在搏……你也太狠点儿了吧?好,三十万就三十万,我一定要现钱。九点钟来我这里,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金目龙骂骂咧咧地放下电话,拿出个小本子翻着,随后又打了一个电话,木老头竖起耳朵一听,他好像是在联络什么人,说今晚上十一点,一起偷渡去印尼……
听到这儿,木老头差点晕倒,在去给儿子买叉烧饭的路上,他心里不住地想:就是钻石,也用不着拿命去搏呀,为什么要偷渡去印尼呢?那一定是犯下了什么大案……
木老头把叉烧饭买回家,金目龙顺手往桌上一丢,其实他根本不想吃。木老头看了他一眼,又望望旁边那只上了锁的小行李箱,说:“阿龙,你把箱子打开让我见识见识,百万元的钻石到底是个什么样儿,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没见过呢。”可是金目龙却抬腕看看手表,说:“阿爸,这玩意儿多半会就是人家的了,有什么好看的?”可木老头坚持要看,他上去要拎箱子,金目龙粗暴地一把将他推开,突眼里冒出两道凶光:“你找死啊?”
木老头一看儿子这架势,忍不住说:“干吗弄得这么神秘?我看这里面放的不像是钻石,一定是。”他两眼瞪着儿子,“你是利用我去为你到鬼门关走一趟。哼,刚才我居然还为你去和那个探长玩死亡游戏。我知道自己不算好人,可我从来反对卖。价值百万元的会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金目龙被木老头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说得心里很慌,可是看看手表,现在还不到约定偷渡去印尼的时间。他意识到现在还不能太得罪这老头,免得坏事,于是就放缓口气说:“得了,这些大道理你三十年前就应该对我讲了,可那时你在哪儿?告诉你,我有我的经历,只要死的不是我,害死多少人我都管不着!”说罢,他忍不住又抬腕看表。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心里一惊:不对,万一肃毒局的探员跟在那个鳄鱼嘴后面一起来,我岂不是死路一条?他顿时急出一身冷汗,粗声大嗓地对木老头说:“我出去会儿,有人来找我,让他等一下。”见木老头没反应,他冷笑一声,就走了。
没一会儿,果然来了个长脸大嘴巴的年轻人,一看金目龙不在,转身就走,在外面大概晃了十来分钟,才重新进屋。几乎是同时,金目龙进屋来了,看到他就问:“钱呢?没带钱你来做什么?”木老头一看明白了:此人就是鳄鱼嘴。
鳄鱼嘴朝金目龙笑笑,说:“货呢?我得先看看你的货纯不纯。钱在我车上,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难不成我还要诓你不成?”金目龙不屑地瞧他一眼,说:“三十万买一百万的货,够便宜你的了,还要疑神疑鬼!”鳄鱼嘴立刻回敬他道:“就因为太便宜,我才不放心呀。”
大概花了十来分钟,鳄鱼嘴把金目龙那只小提箱打开,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这才满意地点头。他转身要到车上拿钱,刚跨出门,突然又把脚缩了回来,“砰”一声将门关上了,朝金目龙嚷嚷:“很多人冲过来了,完了,我们这次死定了!”
金目龙一听,“飕”地从腰里拔出,咬牙切齿地跑到窗前,一看,窗外到处是人影在晃动,房门也被“嘭嘭嘭”地敲响了。金目龙脸色铁青,眼露凶光地说:“反正是死,我杀他们一个够本,杀两个还有赚!”他边说边把枪对准窗缝,准备朝外开枪。
看着眼前这一切,木老头声泪俱下地朝金目龙开口道:“千万别开枪!我的儿子啊,你不会死的,要死阿爸替你,这些人是阿爸喊来的。我这一生,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妻儿,今天是给我的报应啊!你放心,等会儿我会告诉他们,这事儿是的,你就不用死了。儿子啊,我求你了,以后你可再不能干这种丧良心的事了,我那五虎将兄弟,五个中三个都死在吸上。当年我曾经发过誓,谁卖我绝不放过他。可想不到第一个绝不放过的,竟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是,木老头这番话还没说完,警探们已破门而入冲进来了,房间里的三个人全成了瓮中之鳖,被带去肃毒局。木老头大包大揽说这是的事,与两个年轻人无关,然而探长却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法律是公正的,我们要经过调查,让证据说话。”
听了探长这话,木老头两眼发黑,瘫倒在了地上,他老泪纵横地叫着:“完了,儿子完了,儿子死定了……”#头条##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