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比我大十岁。我是农历五月初八出生的,那时候农村人只记农历生日。姐姐说生我那天,她放学回家发现多了个小妹妹特别高兴。姐姐是老大,我上面已经有三个哥哥,也就是说姐姐有三个弟弟了,所以特别高兴妈妈生了个妹妹。爸妈对于我的出生估计也没有多大热情,说不上多么喜欢,家里孩子多,生活困难,听说经常喊着要把我送人,不过最后倒也没送出去。姐姐说见了我上炕就要抱,妈妈赶紧阻止了,刚出生的小月娃妈妈哪敢让她抱啊!她才十岁,哪知道轻重啊!
等我稍稍长大一些后,印象中我经常是姐姐的小跑腿。姐姐要是需要个什么东西,就会叫我,先夸我一番,“老妹,你跑可快了,去给姐拿个啥啥”,或者说“去给姐上那谁谁家借个啥”。我一听夸,就屁颠屁颠地赶紧去给姐姐效力,真的跑的可快了。
在东北那会儿都睡炕。小时候是一大家子都睡一个大炕上,可热闹了。后来长大点不方便就分炕了,我和姐姐睡另外一个独立的小炕。搬回山东以后不睡炕了,睡床。由于家里孩子多,没有那么多房间,我还是跟姐姐一起睡,一个房间,一张床。那时候我都是跟姐姐一起睡的,一个被窝,一人一头,脚对脚。听说我睡觉可不老实了,拳打脚踢的,姐姐经常挨踹,也经常踹我。记得有一次我竟然一脚把姐姐踹地下去了,可把姐姐气坏了,狠狠地扭了我,感觉很嫌弃我的样子。
有一次姐姐做噩梦哭醒了,说梦到被窝里有一只老鼠,毛乎乎的,吓死人了,拼命往外扔也扔不出去,吓哭了,也急醒了。妈妈笑了,指着我说:“哈哈,被窝里可不一个老鼠嘛!这哪扔得出去啊!”我是属老鼠的。然后姐姐就说什么也不让我跟她一个被窝睡了,也不能在她床上。哼,气死我了!
于是爸妈就在姐姐的床旁边用木板给我搭了一个小床。我又遭嫌弃了,很委屈。人家只是属老鼠,又不真的是老鼠啊!
小时候最爱看电影。那时候没有电视电脑手机,没有网络,连个收音机都没有,没有任何别的娱乐活动,看电影就是唯一的娱乐活动了。那时候的电影是那种露天的大幕电影,有了新片子会不定期地在各个生产队之间轮流免费播放。一听说哪里有电影我们是肯定不会放过的,无论多远也跑去看。我总想跟着姐姐他们去。开始他们还带着我,可是那时候我还小,电影开演我看不了多少就睡着了,是小孩子睡得沉沉的怎么都弄不醒的那种。于是等电影结束还得把我背回家。要是在本队还好,还近一些。有时候在别的生产队,路就挺远,背着我就挺累人的。所以后来都嫌我累赘,看电影就都不带我了,想方设法得把我甩掉。 我还是被嫌弃的。
那时候姐姐在我眼里是绝对的大姐姐,很仰慕的那种,觉得她可厉害了。啥事都想跟在她屁股后面,可是她可不喜欢我这跟屁虫。我们家子妹五个,我最小,把我惹哭了我会跟妈妈告状。不管什么原因肯定是他们挨批评,因为我小嘛!我又爱哭,这样他们更不愿意带我玩了。有时候我也调皮捣乱给姐姐添麻烦,惹她生气,她不敢明着欺负我,气急眼了也偷偷掐我,掐疼了我就哭。妈妈看见我哭了,问我:“又没谁怎么着你,哭啥?”我说姐姐掐我,姐姐说没有,妈妈没看见,我也说不清,委屈得更哭了。在姐姐眼里我是个讨厌的鼻涕虫吧?
那时候姐姐织毛衣,我在旁边看着,默默地偷偷地学。姐姐放下毛衣去干别的事的时候,我就拿起毛衣偷偷织几针,织对了还好,有时候织错了,姐姐回来发现就会骂我了,再不许我动她的毛衣,但我还是偷偷地动。
有一次我看见姐姐织了半截的毛衣在那放着,旁边两团毛线乱乱的。那些毛线是真的乱啊!乱七八糟一个疙瘩,估计姐姐是解不开扯得更无头绪了。我拿起毛线团慢慢地理,一点儿一点儿的。哥哥看见了,警告我别动姐姐的毛线,要不姐姐看见了会骂的,他还以为是我给姐姐毛线弄乱的呢!我不管,继续理毛线,渐渐地有了头绪,渐渐地一团毛线理好了,另外一团也慢慢理好了,很有成就感,心想这回姐姐肯定不会骂了吧!我这回可没捣乱,不是添乱,我可是把她的乱毛线弄好了啊!这可是好事啊!我可是在帮她啊!我把毛线放回桌上,心里沾沾自喜。
后来姐姐看见了,很吃惊:“咦?这毛线谁弄好的?我解了半天也解不开呢!”等姐姐看见了我,我也不吱声,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姐姐明白是我弄好的,“你弄好的?”我点点头,“嗯。”“你好厉害!太棒了!这么有耐心啊!可帮了我大忙啊!”听了姐姐的话,我很高兴。心想,我这回可是比你厉害了啊!
在我十岁那年,我们家从东北搬回了山东老家。这一年我上小学四年级,这也就意味着我要转学了。我还清晰地记得姐姐领着我第一次去村里的那个小学的情景。姐姐找到四年级的老师,跟他说明了来意,也介绍了我的情况。老师了解了我的学习进度,也说了他们的进度。东北由于冬天太冷,我们只上半天学,学习进度较慢,主要是数学大概比这边要慢了两章的内容,语文还好了。老师还认为东北教学质量差,一般的学生过来插班学习都跟不上,所以老师建议我跟着三年级的上。我一听就哭了。我从小学习好,很要强,才不要降级呢!在我印象中留级降级的学生是很差的,很丢脸的,我才不要呢!
姐姐领着我回家,开始每天晚上给我补数学课。记得数学落下的两章,一章是应用题,这个没问题,我看看例题就会了,就会做习题了。另外一章是关于几何的,那时刚开始接触,感觉接受起来有些难度。姐姐每天耐心地给我补习,一遍一遍地给我讲。有时候讲了好几遍我还是不懂,自己都气得哭起来了。姐姐也不急,就再给我讲一遍。那时候觉得姐姐对我真好,可有耐心了,一点儿也不骂我,更不会打我的。我那时候也特别佩服姐姐,觉得她好厉害啊!懂得那么多!
那时,白天我去学校还是跟着四年级的上课。现在想想那时的老师对我也真好。数学老师不再讲新课,每天都是复习前面的内容、做习题,找老师批改。后来才知道他是在等我,全班同学都在等我。
记得大概过了一个月,一天我做完数学题,拿着作业本去找老师批改。老师批改完了,我拿着作业本刚要走,老师叫住我,问我课补完了吗?真也巧了,前一天姐姐刚好给我补完了,我就说补完了。老师没说什么,接着我们就进行了考试,内容就是我落下的也是姐姐刚刚给我补习完的关于几何知识的那一章的。这是我转学过来的第一次考试。这次考试我考的特别好,考了满分,全班第一。老师非常高兴,也非常吃惊,在班上大大夸奖了我一番,当然也不可能再提让我上三年级的事了。他是肯定没想到的吧!没想到我不仅补上了课,而且还超过了其他所有孩子吧!也许他再也不能说东北过来的孩子就学习不好,就会学习跟不上了吧!也许很多人都该改改这个偏见了吧!当然我也很高兴,飞奔回家告诉爸爸妈妈,特别是姐姐。我想姐姐也得非常高兴、非常有成就感吧!这是姐姐教我的啊!我非常感谢姐姐,感谢姐姐坚持没有让我降级,感谢姐姐给我补课,让我重新找回自信。也感谢老师和同学们等我,因为第二天我们就开始新课的学习了,我才意识到这个。
等了我一个月吗?现在想想太久了吧?可能吗?也许没有那么长时间,过去太久了,也许记不太清了吗?但我脑海里确实记得就是清清楚楚的一个月啊!那时候老师也太好了吧!
从此,我一炮打响了,转学回来这边的老师、同学、亲戚邻居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学习好了,这给我建立了极大的自信。这最最主要的还是得归功于我的姐姐。从此,我的学习之路一帆风顺,初中、高中、大学直至研究生、博士生一路读下来,一直名列前茅。
姐姐出嫁了,我工作后也忙了,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但节假日休息的时候我也会经常去姐姐家看她,我们还会挤在一张床一个被窝睡觉、聊天,有时会聊到很晚很晚,我什么都可以跟姐姐聊。在我由于感情问题,跟男朋友闹掰、跟父母闹僵、被父母从家里赶出来时,都是姐姐收留了我,给了我莫大的关心和温暖,在姐姐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后来父亲去世了,两年后母亲也去世了。母亲去世的第一个春节特别难过。以前父母在世时,每次快放假还没放假时我就开始计划着准备啥时候回家了,订啥时候的车票、给父母家人买啥东西。早早地兴奋地准备着。考虑我的时间,还得考虑女儿的时间。准备好了,一放假我们就可以往回赶了。哪怕父亲去世了,有母亲在的那两年也是一样的,哪怕母亲不能动,痴了,儍了,不认得我了,我也还是有家的。母亲去世后,我感觉一下子没有根了,没有家了。放假前紧张喜悦的忙碌准备没有了,放假后也没有地方去了,突然觉得很难过很失落。
这一年春节过后姐姐来了。姐姐知道这是妈妈去世的第一个春节,我和女儿肯定不愿意回去,孤零零地在外面过年一定很难受,就过来陪我们。还是姐姐最贴心,也最懂我,一下子说到我心坎里了。姐姐在我家住了半个月,我们第一次陪姐姐逛遍了青岛大大小小玩的地方。其实姐姐不是第一次来,以前来过好几次了。以前来的时候,父母还在我这里。母亲由于多年前的脑溢血,腿脚不利索,孩子也还太小,我都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陪姐姐玩过,反而是姐姐每次都在家里帮我忙活着。这次来,女儿也大了,我才有空陪姐姐逛逛玩玩。
姐姐也是个苦命的女人,这些年过得也很不容易。姐夫是教师,姐姐就是个农村妇女,可能他觉得姐姐高攀了他吧!他在世时对姐姐并不好,经常打骂姐姐,有几次闹得还挺凶,我们不愿意,找他理论。后来终于收敛了,却没想到意外车祸去世了。那一年姐姐还不到四十岁,两个儿子还在上中学。作为一个农村女人,姐姐很坚强,就靠着种几亩薄地,好不容易供养两个儿子都大学毕业工作了。好在现在好了,苦尽甘来,两个儿子相继买车、买房、结婚了,姐姐才松了一口气了,日子也好过多了。我也真心地心疼姐姐,理解她的不容易,也想帮帮她。惭愧的是我也没帮上啥忙。
父母在世时不时地会给我打电话,关心我们娘俩的生活,我也经常给他们打电话。父母去世后,姐姐的电话多起来了,不时地关心问候着我,我也经常给她打电话,我们在电话上一聊就很长时间,说个没完,感觉姐姐代替了父母一样。
姐姐说下次不知道啥时候能再来了,也许再来不了了也说不定呢。可是刚过了三个月,我就又再次把姐姐叫来了。因为我病了,要立刻住院做手术,家里还有女儿需要照顾。那时候是农活最忙的时候,姐姐二话没说立刻就赶过来了。父母去世后,兄弟姐妹就是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我住院手术期间二哥给我签的字,在医院照顾我,姐姐在家帮我照顾女儿。亏得我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不敢想象如今就女儿一个孩子,她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将来也没有个帮衬的,多孤单多难啊!
我出院后,身体仍然非常虚弱,姐姐不敢走,又在这里照顾了我一段时间。每天姐姐早早就起来去菜市场,买回新鲜的鱼肉蔬菜水果,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就希望我能恢复得快点、好点。姐姐人在这里,每天也是惦记着家里的农活,我老把姐姐栓在这里照顾我,心里也很不安,也希望快点恢复。我不能老躺在床上,也得活动活动,希望能尽早活动。只要能买点菜、做个饭,我们娘俩的生活就没有问题了,姐姐就可以回去了。
于是一天早上,姐姐准备出门去市场,我也跟着出来了,可是没走几步我就感觉力不从心,呼吸困难,心慌,身体无力,就没敢勉强自己再去,姐姐还是自己去了。我坐在家门口石头上等姐姐回家。那一刻我想起小时候坐家门口等妈妈回家的情景,心里暖暖的。
姐姐也总是把新鲜的水果给我,不好的她自己吃。饭菜碗筷端上桌,照顾着我,这平时可都是女儿的待遇啊!姐姐在这,我好想变小了,姐姐就像妈妈一样。
又过了一周,姐姐看我慢慢可以活动了,才放心地回去了。回去后也是不时地跟我视频聊天。听我的声音,看我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好,她也放心多了。
这一季由于在这照顾我,姐姐家里的收成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姐姐从来也没有抱怨过什么。
我跟女儿说,以后放假了我们就去大姨家看望大姨去。姥姥不在了,我们有大姨,就把大姨家当姥姥家一样,放假我们也不会没有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