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娟儿家的小蛋儿王立志,不仅长得白胖可爱,而且这孩子相当聪明。
五个月,便开始学见识儿,一教就会。
姥姥教他摇头,教几遍,他就会了,教他鼓掌,教几遍也会了,教他挠挠儿(就是弯曲手指),他也是几下就学会。
秀珍很是骄傲,常常她半伸着双腿坐在炕头上,把立志就放在她的大腿上,对着她的面儿倚坐着。
她说一声:小蛋儿,给姥姥摇摇头儿。
小蛋儿就欢快地转动小脑袋摇摇头儿。
她又说一声,小蛋儿,给姥姥鼓鼓掌,小蛋儿就伸出俩小手儿鼓鼓掌。
秀珍高兴的把脖子伸得长长的,伸到小蛋儿的脸边,叭叽亲一口:我小蛋儿真灵。比你舅小时候还灵。
到了七个月,立志竟然开始叭叭话儿了。
第一个会叫的,不是妈妈,却是姥姥。
立志叫姥姥叫不清,叫“咬咬”。
秀珍太高兴了,一个劲儿的对立志说:小蛋儿,快喊姥姥,叫“咬-咬-咬-咬-”
小蛋儿就奶声奶气地叫一声“咬咬”。
秀珍乐得嘴张老大:我小蛋儿真灵。
接着又指着大门,一遍遍地教小蛋儿说:“门”。
指着炕单儿上的花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他说:“花儿”。
一会儿,小蛋儿便会说了。
秀珍亲他一口,说:瞧瞧这孩子灵的,长大了一定有出息。有出息了,可别忘了姥姥啊!
来,跟姥姥拉大锯扯大锯!
于是,秀珍就用两只手抓着小蛋儿的两只胳膊,一推一拉,一推一拉,如此反复,一边推拉一边念念有词: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儿上唱大戏,接闺女叫女婿,小外甥你也去!姥姥家没嘛吃,红高粱饼子蘸狗屎!
娘了个腿儿的,咱家没女婿,咱不叫那死行(hang)子,咱不让那死行子看,就让咱小蛋儿看!
接着,又重新说,自己改编了: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儿上唱大戏,抱着俺的小外甥去戏台底下看大戏,姥姥家没嘛吃,红高粱饼子蘸狗屎!
“红高粱饼子蘸狗屎!哈哈哈,我给小蛋儿蘸吃狗屎吃!给小蛋儿蘸吃狗屎吃!”她说的抑扬顿挫,一边笑一边说,还不忘就着说词儿,拿手指头扒拉扒拉小蛋儿的胖脸蛋子。
被他这样一逗,小蛋儿就咯咯咯地大笑起来,那小声音清脆、干净、至真至纯,真得能够涤荡人的心灵啊,把秀珍的心都笑化了。
秀珍此刻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她爱这个孩子,真心实意地爱,如果此时,谁要把孩子弄走,不让她每天抱了,她反倒受不了。
随着孩子的慢慢长大,一家人似乎已经走出了傻娟儿被离婚的阴影,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小院儿里每天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秀珍跟傻娟儿说过几次,等孩子稍微大一点儿,断了奶,有介绍对象的,还是让傻娟儿去相亲。
傻娟儿说不找,就带着立志过。更好。
“这么年轻,哪能自己带着孩子过一辈子,方圆十里八村,你听说过有这样儿的吗?那不难死!还是得找!女人家没个依靠不行!”
不过这回一家人都得睁大了眼睛,人丑俊不要紧,家里好过难过不要紧,关键得是人好。
光对傻娟儿好也不行,还得对小蛋儿好。
傻娟儿说:再说吧!我也看透了,靠谁都不行,等立志再大点儿,我就出去打工挣钱,挣几年钱再说。
秀珍叹一声气:唉!慢慢来吧!也急不得!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慢条丝理地过着,该种地种地,该放羊放羊,也没什么新奇的事情。
不过秀珍家,这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虽然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件事儿,对于他们家来说,非常重大。
大明,这年要参加中考儿了。
十多年的努力,胜负在此一举,如果考中,就等于鲤鱼跳龙门了。从此,大明成了吃商品粮的,不仅如此,他们一家人的头,也要因此而昂起来了。
全家人,非常焦躁。虽然学校是好学校,大明学习也还可以,但生怕有个闪失。恨不得烧香磕头,祈祷着大明考中。
每周末大明回到家,秀珍就会把家里所有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大明吃,买肉买鱼给他炖,就为了给他补充营养。
炖了鱼肉,他们也不吃,只给大明和立志吃。
无论大明怎么说,怎么让,他们都不吃,说:我们又不用脑儿,用不着补,你补脑,补了,好努力学习,你吃你吃!多吃点儿!
大明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就半含着泪,喉咙哽咽着,一口一口吃下。
每次临回学校,老歪就不住嘴的一遍遍嘱咐:明啊!可得努力啊!咱家可就指望着你翻身了!
“嗯!”大明答。
临近考试的这半年,大明非常拼,似乎拼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他无时无刻不在看书,走路看书,吃饭看书,连做梦都不是考试,就是做题。
有一回周末的晚上,睡着睡着半夜里,他突然坐了起来,号啕大哭,秀珍赶紧跑过去拍了半天,大明才住了哭声。
秀珍问是怎么回事儿。
大明抽咽着说:梦见自己没考上。
秀珍说:没事儿没事儿,是梦。不是真的。
她安顿大明躺下,盖好。独自长叹一声:唉!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