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去美蛙鱼头店的时候,阿维已经不认识他了。她依是亭亭地立在收银台后面,扫视着不算大的餐厅里客人们的用餐,若无其事。
他很奇怪,昨天还热热闹闹地喜笑颜开,她今天是怎么了?可是,基于她的那份“不认识”,他也不好冒昧,便也处变不惊地应对着凑上前来的服务员的各种询问,挑了一张旁边靠窗的小桌坐下,安静地候着朋友的到来。
窗外的天空,恰到傍晚,茫茫透进的光,让人莫名其妙地生起几分混沌。对于这样的混沌,别人是不觉察的,可他却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包括现在阿维对他的距离。是的,该死的距离,都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认识过这一抬头就可以见到的阿维了。哎,世事无常,他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昨天他和朋友过来,也是傍晚,大约要晚些。这晚些,要是换了别人也是不会觉察,然而他总是觉察的,只不过没太在意,并且跟朋友一路交谈的愉快,更不会有消涩。由于只有两个人,于是他挑了紧邻收银台的一张小桌,跟朋友随意地坐了,继续笑声不断地谈话。朋友是多年的朋友,也一起经历过不少事,以前是他的上司,后来成了他的粉丝,经常无话不谈。可谈也得看谈什么,谈姑娘谈女人恐怕是彼此最有兴趣的话题,以至于他一直笑话朋友曾经是不是真的想做他的老丈人,后来还邀他去参加女儿的婚礼。他就笑话朋友道,你看你看你有多没意思,居然拿女儿出来钓我的鱼,末了还拿她的结婚来刺激我,真是不够意思吧?朋友只是笑,乐呵呵地,彼此一番胡乱地打趣之后,菜也点好了,锅里的油汤也烧滚了,继而一边捞着雪白可口的已然煮熟的牛蛙,一边轻快地喝酒。
阿维走出收银台来帮忙,恰到他俩这桌忙这忙那,要不要添两斤鱼头,要不要来几瓶啤酒,味道好不好,还需要什么调料,一边问还一边拾起抹布擦桌子。他显然是俏皮的,极自然地搭话,一团融洽。阿维扬起小巧的瓜子脸,一刀剪的过眉留海几乎遮住了眼睛,那微笑很暖和。他便在那暖和里,跟她打起了趣:“哎,我朋友说上次结账时我跟你告白了,可是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有这回事吗?”阿维一下子就乐了,笑得甚为灿烂,忙说没有没有。他故作沉思地说:“哦,原来是没有。”似乎是一下子就放下心来。大抵阿维觉得眼前这人挺趣,于是大家就熟络起来,跟朋友聊兴奋了,他还兴致昂扬地跑进收银台去跟阿维合影。阿维自然是笑得都快站不稳了,举着手机帮拍照的朋友趁她不留意,就悄悄地朝他竖大拇指,他便只是笑。
他不知道后来是怎样离开的,只记得阿维似乎是忘记了,并没按他手机上美团的订单结算,而是全按市价收的现金,并且还按全款结算的规矩,连同一把找回的零钱塞给他四张各是一斤牛蛙的赠券,也就是说下次再去时可以消费。他没有弄懂,走出店门与朋友在街边挥手道别后才想起,便回去问,阿维便那样说,并且那笑容也依然地明亮、柔软与暖和。后来朋友为他释疑说,她那是叫你再去,至少两次,一次是用券,一次是用订单。他便“哦”地一声,恍然大悟,心里格外地快活。
然而今天,他就再来了,可阿维却像不认识他了一样。他便只好暗自地纳闷,却又不便言说。只不过,朋友一家来了之后,大家吃着吃着,要催个什么菜,要添下什么佐料,看起来阿维并没注意这边,但只要他一出声一招手,她便立时收到,并且灵敏地反应,一连串地招呼这个服务员去厨房催菜,招呼那个服务员去添佐料。他便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坐下继续跟朋友一家聊天。关于房子,关于汽车,关于杂志,关于税费……
后来吃完饭结账时,他就趴去收银台前,翻出手机上的订单递进去。阿维一怔,盯了他一眼,就接过手机埋头结算,没有笑容,没有闲谈。他想起先前跟朋友聊天时,突然说想给她买件衣服,朋友夫妻俩顿时一惊,他便朝收银台努了努嘴,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了,笑得直茬气。
他说:“你们看,她在这里上班,就那熟练劲儿,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能做收银员自然跟店主是近亲,然而她却衣着简朴素面朝天,可见她在当前这个物质与虚荣的时代潮流里并没受到什么污染,想必这么一个正当年华的女孩,追求者讨好者套近乎者自是不少,一定没有轻易接受过别的男人的馈赠,更不会有索取了。”朋友夫妻俩听了,下细一想,便点了点头。
后来他去结账,就趁她埋头结算时说:“怎么你不回我的微信了?”她说:“有什么好聊的呢?”他便再也没有说话,直到离开。刚回到家打开电脑,朋友就从网上蹦出来焦急地说:“咦,刚才我带过去送你的酒放在桌上是不是没有拿?赶紧打个电话过去叫她帮着收好,下次再去时取。”他由于中午和晚上都喝了不少酒,正头昏脑胀着,便说:“哦,就是,好的好的,今天晚了,我明天就打电话,也不知道有没被服务员给收了。”朋友这才放下心来,互相道了晚安便下了线。
由于到了年末,他感恩朋友一家多年如一日地关心、支持与帮助,便请客吃饭,朋友便依了礼节给他带了一盅酒。虽是一盅,却是一只细瓷的曲柄短杯,通体洁白略带蓝花并且有盖,盖子下的杯口还有对开双环的铝箔密封,显然雅致且不常见,内装的酒液也显然不错。朋友一向注重细节,更看重品味,如此的一件精巧的礼物,自然也很是让他喜欢,这便是彼此懂得与默契的珍贵。
第二天到了半下午,他便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正是阿维。他一说,她就利落地答到,在我这里在我这里,收着呢!他便说过一日去取,她都一一应着,没有欢喜,也没有不快。当他如约过去时,阿维的身边居然意外地多了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嫂,阿维一见他便迅速地将酒从身后的格子里取了递出来,大嫂却笑眯眯地跟他客套着招呼。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他总觉得像中了什么埋伏。那会是她的谁呢?母亲、嫂子还是老板娘,怎么会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并且还跟他那般讲话,这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呢?他一片狐疑。
他想起跟阿维高高兴兴合影时,正好端菜出来的一个20岁出头的厨师,那小伙子定定地望着他,冷冷地说:“你经过她的同意吗?”显然地扫兴,他便哈哈一笑,离开。
四张粉绿小卡的赠券还在钱夹里,他再也没有去那家店,自然也没再跟阿维见过面。他想,阿维自有她的美好,不需要他这位过客去骤然地出现,无端地生起一番风浪,到头来又算怎样一回事。
阿维的美好他不懂,自然也不去揭盖。兴许人生就该这般,轻尝浅止,任何际遇都才会像是一首教人轻叹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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