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嗑瓜子是我的最爱,这不,正中的门牙有三个牙豁,就是贪吃的佐证。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走过来的人,对饥饿都有烙印般的记忆。那时食物匮乏,几乎就没有什么零食。最快乐的消遣就是连队放电影时,你听吧,嗑瓜子的声音有节奏地此起彼伏……那些家里没来得及炒瓜子的人家,看看左边一家人嗑得香喷喷的;瞅瞅右边的人家嗑得美滋滋的……自己夹在当中,还真有点小尴尬。碰到友好的邻朋自然会馈赠一把,熟络的人会情不自禁地命令道:“来点!”要上一把。要是周围只有不熟不近的,只有暗自咽口水的分了。一到秋天葵花籽扬场干净后,家家都拿着大口袋去连队晒场买葵花籽。一买就是十几、二十公斤,甚至更多。冬天遇到寒流天气,父母不上班,一家人不出门了,都围着锅台炒瓜子,磕着瓜子口口生香,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过去,小孩都日盼夜思想快点过年。因为一到过年,小孩穿上崭新的有口袋的衣服,挨家挨户地去拜年。一进门,笑脸一绽,小嘴鲜甜:“叔叔阿姨新年好!”“好,好!吃瓜子……”小孩不客气,抓起来就装口袋,走三两家就装满了,撒腿往家跑,到家掏空口袋,再跑去拜年,一天下来,收获满满。
我上小学低年级时,这个情景之所以记得清亮亮的,因为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大人也馋瓜子。课间,离我不远的桌子上有几颗一眼就能数得清的瓜子,挺大的,挺干净的,我好想捡上嗑,又怕被人看见,喊我:“馋死猫!”哎,工宣队一个大人到我们教室里来了,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我一点没记住,就记得他穿一身发白的旧军装,站在那张有瓜子的桌子边上。很自然地,不紧不慢地把桌子上那几颗瓜子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我仔细地看着他把瓜子一一送进嘴里,再一颗一颗地吐出皮来……我盯着他看,就想这瓜子是生的?还是熟的?看着他轻轻地、慢慢地咀嚼着,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是满足,是欣赏,还是遗憾太少了,总之他一颗不剩地把那几颗瓜子都吃了。我当时就想,早知道大人也这么馋,还不如我早把它吃掉。
以前,学校勤工俭学劳动很多,但最快乐的莫过于收葵花籽的季节。这个时候,已经是九十月份的秋天了,坐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我们手持小棍,对着嗮干的葵花盘一阵猛敲。成熟的葵花籽一敲就纷纷脱落,碰到籽大的、饱满的就抓起一把,塞到嘴里,直吃得满嘴溢出牛奶般的白浆,浓浓的白浆像羊儿倒口沫一样。碰到没有熟透的葵花籽,先一把捋去葵花盘上表面缀着的干花蕊,星星点点的金黄色挺好看的。可是不好剥,只好用手掰开,有的掰不开的就用镰刀割开,挨着葵花盘一点一点地剥。这时的葵花盘还带有粘液,粘在手上很难受的。这种葵花水份多,籽白生生的,吃起来脆脆的、水叽叽的,不香,但是有一点淡淡的甜味。浓浓的葵花味直冲鼻腔,和大自然的融合也就乐在其中了。
如今,条件好了,嫁闺女,娶媳妇,孩子考上大学,招待亲朋好友,各色水果、茶食琳琅满目,但瓜子永远是主打食品。迎来送往,不吃水果,不吃其他,嗑嗑瓜子,顺手方便,乐了,说了,宾主笑盈盈,祝福恭贺喜洋洋。
去年,我远涉重洋,去美国女儿家住了一段时间。女儿买的各种水果都好吃,可是一会砸吧砸吧就觉得缺点什么。细心的女儿知道我想嗑瓜子了,出去买了一包。我打开一尝,皮皮的,香味很淡很淡,一点也不好吃。一小袋瓜子时不时地嗑几颗,总也不见少……最近我和她视频,看她忙着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旁边摸索着什么,嘴里咕叽咕叽的。
我问她:“忙啥?”她说:“嗑瓜子。”我赶紧问:“什么瓜子?”她举起来让我看,哇!是某著名品牌的瓜子。
女儿说:“去年你来,我还不熟悉这里,没有找到地方,所以没有买到好吃的瓜子。以后你再来,我就知道从哪去买香香的瓜子,中国味的!”(薛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