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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逼仄的空间几乎要被震耳欲聋的骂声填满了,但父亲的嘴巴依然在不断开合着,肖阳坐在沙发上,和这间屋子一起承受着极限,仿佛在接下来的任何一秒钟,他们都可能被挤压成碎片。
小小的倪可儿从沙发后猫腰过来,偷摸儿递给肖阳一根棒棒糖,她还没挨到父亲的手,就被爷爷拧着背带裤丢到了门边。
“小丫头片子,别的没学会,倒把你老子这副讨好卖乖的嘴脸给学会了,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肖阳心头火起,举起手机准备开砸,却忽地想起来手里捏的是最新版的苹果手机,回家当天才买到手,花了一万多块呢,而在他犹豫的空当,妻子倪嫚已经扑过去接过女儿。
“爸!您冲可儿发什么火?”倪嫚一把抱起女儿往卧室走,“不就是一盒燕窝的事么?以为谁都像您,我这就打电话让我妈给您送过来,希望您吃了能如愿多添几年寿!”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一旁观战的婆婆本是来护孙女的,被倪嫚抢先一步,只得退回到沙发上,但听到儿媳开口,便也加入战斗,“是喔!我们就比不得你妈身娇体贵,连一盒燕窝都不配吃!”
肖阳从没像此刻这样痛恨过地心引力的束缚,他只想变成一只鸟,飞离眼前这场闹剧,以前的家庭矛盾,婆媳之争,他都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但这回,一盒燕窝就让老父觉得他成了叛徒。
大年三十当天,我和公婆撕破脸闹到医院,一盒燕窝成导火索
肖家和倪家同在一个江南小镇,这地方发展不快不慢,生活水平不上不下,地理位置不左不右,既有传统思想挟持,又有外来风气影响,且倪家只有一个独生女,肖家只有一个独生子,在这种背景下,肖阳和倪嫚的结合,属于新式两头婚。
结婚之前,两人都在外地上班,肖阳在亲戚安排的相亲宴上认识了倪嫚,双方家庭知根知底,彼此都看的顺眼,又都到了适婚年龄,就在各种天时地利下谈了半年的恋爱,直到顺利扯证儿。
撇开家乡的婚礼习俗,两人不嫁不娶,没有彩礼嫁妆。关于婚房,买在两人工作的一线省会城市,首付男女方各出一半,婚后共同承担贷款;关于生育,双方协定不管男女生两胎,一胎随母姓,一胎随父姓;关于回乡过年,第一年在男方团年,第二年在女方团年,以此轮换,双方父母的年礼,双方亲戚的红包,都秉持一式两份的原则,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保证公平公正。
这回问题就出在一盒燕窝身上,腊月二十八那天,肖阳和妻子去超市办年货,买到一定金额有抽奖活动,向来手臭的肖阳不知道那天哪儿来的狗屎运,一把抽中特奖,一盒价值8千多块的顶级血燕。
对于常年背负房贷车贷的工薪阶层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惊喜,肖阳抱着手机在淘宝旗舰店查了又查,确定这份特奖货真价实。夫妻俩兴奋了一路,喜提大奖的快乐让他们暂时都忘了年关的一地鸡毛。
肖阳甚至一路幻想,这盒燕窝正好送给领导,前阵子部门主管辞职后,公司决定在他们几名老员工之间提拔一个上去,最终决定权在部门经理手中,他前几天犯了胃炎住过院,正是送礼的好机会。
他正想得出神,没注意前面是红灯,一脚急刹踩下去,手机掉到地上,副驾驶上的妻子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肖阳以为要迎来倪嫚的一顿数落,却不想妻子俯身捡起滑落脚边的手机,温柔地递过来。
“你慢点儿……没看见红灯嘛?”
肖阳刚想开口,却见倪嫚已经举着手机在讲电话:“没事没事……是肖阳差点闯了红灯,妈我告诉您个好消息,您前段时间住院,身体都拖垮了,我一直想买点补品,结果一直没得空,还好肖阳是个细心的,今天特意去超市买了血燕,给您好好补补身子!”
“喂……”
肖阳几次示意,都被倪嫚用胳膊肘顶了回来,他只好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遂将它重重丢在控制台上,以示自己的愤怒。
这部小米8用了三年,亮红色的背面已经磨掉了漆,屏幕也碎了一角,三年前夫妻俩买房那天,肖阳的手机被偷,当时交首付搜光了家私,想着先买一个便宜的,等缓过来再换,结果一缓就缓到今天。
房奴的一把辛酸泪,只有真正背上的人才有体会,每月从仅有的工资里划出大半,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尤其是紧接着买车、生娃,日常开销与日俱增,但工资却不见多少涨幅,平时鲜少交际,不敢生病,连添置一件大件家具,都要紧紧巴巴盘算好几个月,更重要的是,这种日子还要往后持续几十年。
倪嫚接完电话,转头对着肖阳做了个飞吻,笑嘻嘻道:“谢谢你啊老公,手气这么好,一抽就是特奖,我妈听说可开心啦!”
肖阳心里早把这个飞吻丢在地上来回摩擦了好几遍,但还是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妻子是做销售行业的,最近几年的工资涨得很快,已经快超过他两倍了。虽然婚前约定所有开支一人一半,但实际生活哪能分得这么清楚,倪嫚挣得多了,双方开支比重就渐渐倾斜,肖阳自然在妻子面前就失了些底气。
本来打算送给领导的燕窝,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送给了丈母娘,送了也就罢了,不料碰上个爱发朋友圈的岳丈大人。
肖阳的岳丈倪嫚的爸,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在小镇上做了半辈子的地方小吏,几十年的官场生活也没能洗掉身上的虚荣气,到退休了反而更甚,朋友圈儿成了他的舞台,吃什么买什么都要发个圈儿。
何况还是姑爷送的价值8千多块的顶级补品,虽然不是送给他的,但不影响晒圈儿,晒圈儿不要紧,可他忘了屏蔽亲家两口子。
倪嫚的公公肖阳的爸,是个极爱计较的人,在镇上做了半辈子的零售生意,最爱算小账,对他来说,生活里的任何东西都能用钱等价换算,而在人民币面前,他又是决计不能吃一点亏的。
比如当年儿子结婚,他是极力赞成两头婚的,他认为在如今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社会里,两头婚既保障了女性的地位,也保障了男性的权益,何况倪嫚是独生女,独生女如果嫁进来,老两口能不能享受到媳妇儿的伺候不说,但岳父母以后的赡养问题,肯定是要肖阳这个女婿重担的。
肖父不在乎媳妇儿要娶进来这些虚名,他要的是切实利益,两头婚让男方不用准备婚房,更不用付出高额的彩礼。
肖阳和倪嫚的两头婚,成了当地一桩美谈,当然美谈的背后,就是两口子对待双方的原生家庭,要做到绝对的公平,包括每年回家的年礼都要一式两份,跟签合同一样正经。
可这回,一盒燕窝打破了平衡,肖父一刷到亲家的朋友圈儿,当场就跟儿子儿媳翻了脸,尤其是当他看到倪父写着10000块的价格数字,仿佛那四个零要从手机屏幕里钻出来,变成一个个钢镚儿直轰他的脑袋。
2
此刻,倪嫚抱着女儿退居卧室,肖父骂累了,自顾捧起保温杯喝下两大口茶,坐在沙发上酝酿新词,肖母边咕咕叨叨,边进厨房继续压面,肖阳仍旧把手揣在棉袄口袋里来回摸索着,手机被汗水给浸得湿漉漉的,他的手指摸到背后的三个摄像头上,悄悄捻起口袋内衬擦了擦。
临街外面响起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声响终于拉开团年饭的序幕,对门邻居的两个孙子蹦蹦跳跳跑出来,园子里随即响起一声冷不丁的鞭响,邻居家爷爷追出去,嘴上呵斥着,却掏出打火机和孩子们一起玩起来。
肖父脸色阴沉的收回视线,重重将茶杯跌到桌上,嘴里骂的明明是儿子,眼睛却瞟到卧室的方向:“当初就不应该迁就你们搞什么两头婚,现在倒好,我辛辛苦苦养你一场不说,到老还要给别人养孙女!”
肖父的话清清楚楚听到倪嫚耳朵里,戳得她一股邪气直冲心脏,倪可儿从床上滑下来,爬上倪嫚的腿,胖胖的胳膊圈在妈妈脖子上,她虽然还不明白爷爷这话里的意思,但语气里的苛责和厌恶她是能感觉到的。
“可儿,虽然是回家过年,但是琴还是要继续练!”倪嫚打开房间里的电子琴,将女儿抱到凳子上坐好,“来,我们把声音调到最大,也让爷爷奶奶听可儿弹琴好不好?今天要练够一个小时喔!”
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来,倪嫚坐回床上,看着可儿飞舞的粉嫩胖手,沉醉其中的神情,她仿佛看到有聚光灯打在女儿的头顶,这一刻,外面肖父的责骂声被隔绝在房间之外,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倪嫚用手机给倪母发了条短信,让二老先别动那盒燕窝,她要还给肖家父母。一盒燕窝而已,她自己又不是买不起,只是近年来肖阳的工作不见起色,家里开支的重心渐渐落在自己身上,父母见不得女儿辛苦,便对女婿有了些微词,这次肖阳无意中奖,她也是想让丈夫在岳父母面前买个好。
谁知肖父知道后不依不饶,竟在大年三十闹了起来,但老人是老人,她一早就知道公公是这个德行,毕竟一年到头就回家和他们相处几天,不想为这么点破事撕破脸皮。
而刚刚在客厅忍不住回怼,也是因为公公对女儿发火了。
真正让倪嫚生气的,是丈夫肖阳,先是回家之前,他突然去买了个一万多块的苹果手机,说是发了年终奖,要犒劳下自己。可年假之后马上就要交房贷车贷,以及女儿的学费,他是又想把这些开支推到自己身上吗?
倪嫚了解丈夫的心思,说是犒劳,实则是赌气,因为把燕窝送给自家母亲这件事,肖阳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的,倪嫚当时是故意赶鸭子上架,不给肖阳反对机会的,因为结婚以来,她憋了太多的委屈。
肖家人爱算计,从这场两头婚开始,就处处透着小心机,倪父口口声声说是维护女方权益,可对于现代女性来说,管他两头婚一头婚,只要是男方不考虑生育成本,都是占女人便宜。
房子车子都是双方分摊购买,没有彩礼嫁妆,谁也没吃亏谁也不占便宜。可自从怀上可儿开始,情况就开始有了变化,倪嫚挺着肚子坚持上班到8个多月才休产假,孩子出生之后,倪家一看是女孩就风向大变,主动提出孩子随母姓,将来喊倪家父母为爷爷奶奶。
但可儿还不满半岁,肖父肖母就开始琢磨着要倪嫚准备要二胎,而且句句都在暗示,这回无论如何都要生个男孩儿。
尤其是肖家对待可儿的态度,光面儿上亲热,比如回家过年,或者偶尔来小两口的新家做客,老两口对孙女确实是疼爱有加,嘴巴上甜,见人就宝宝贝贝地捧着。但实际从出产房到如今可儿四岁,都是倪家二老出钱出力,肖家父母没伺候过媳妇儿一天月子,也没在孙女身上花过一分钱,他们一致认为,可儿姓倪,没肖家什么事儿。
更可气的是丈夫肖阳,可儿出生,哺乳期妈妈无法工作,但家里的开支仍然需要两人负担,一是肖阳当初结婚就说好的,且他还是独自负担了临产到出月子之后的三个月开支,似乎做到了仁至义尽。更别说平常换尿布,冲奶粉,日日夜夜哄睡逗可儿玩了。
加之肖阳第一次做父亲,自己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这个从老婆肚里爬出来的肉团子并没多少感情,况且女儿生下来姓倪,是要给倪家传宗接代的,他觉得倪嫚多付出些是应该的。
人情冷漠不过如此,细究下去只会更让人寒心,只不过可儿满岁之前,倪嫚的几张信用卡都被刷爆了。
叮叮咚咚的琴声中,肖父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停止了,几人说话的声音渐次传来,好像家里有客人上门。
肖阳小心翼翼开门进来:“小嫚,咱妈来了。”
倪嫚走出卧室,见公公沉着脸坐在原来位置上一口一口喝着茶,婆婆忙不迭端出水果瓜子,肖阳让出位置给了岳母,自己则坐在离茶几最远的方凳上,一副心虚的神情望望肖父,又看看倪母,最终将视线落在走出卧室的倪嫚身上。
“我们家小嫚从小被我宠坏了,受不得一点儿气,我代她向您赔个不是……”倪母慢慢放下茶杯,眼神示意倪嫚坐到身边,转而继续笑眯眯看向肖父。
“再说肖阳也是看我照顾可儿辛苦,他媳妇儿又只顾着赚钱养家,根本没时间管咱们老小,要说还是女婿贴心呢,其实只要心意到了就好,本来工资也没多少,有买燕窝的钱不如拿来贴补家用,免得小嫚天天在外面风吹雨淋的。”
肖父似乎察觉到亲家母的言外之意,下意识瞟了肖阳一眼,看儿子发红的脸色和飘忽的眼神,心中也明白了几分,但嘴上却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我是在乎这盒燕窝吗?我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初同意他们搞什么两头婚,是因为我们体谅到小嫚是独生女,可我们也是独生子,现在你们倪家是有了孙女,一家人整整齐齐和和美美的,可当初说好的二胎呢?”
“您这气可真是生的没道理,有本事您让肖阳给您生个孙子,也让你们二老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清福?”
“你……”肖父从沙发上跳起来,指着倪嫚质问倪母,“亲家母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倪母起身把那盒燕窝放到茶几上,即刻也冷了脸:“我姑娘脾气大,您别和她一般见识,这燕窝您先收着,今天是大年三十,继续说下去就伤了和气,再者,过年还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和和美美才好,我就先把小嫚和可儿带回去,就不打扰亲家公一家吃团年饭了。”
“别呀亲家母,您消消气!”肖母一听话头不对,立即丢下水果刀来拉倪母的手,“按理说今年就轮到在我们家过年,您把她们母女俩带走了,怎么也不合适呀,都怪老肖气糊涂了,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
肖阳母亲向来柔弱温和,细声细语,她虽然嘴上说着赔礼,但那最后一句明显上扬的语调,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做作。
“气糊涂?我妈都亲自把燕窝送来了,您还要怎样?”
肖母立刻换了副哭腔,用力推搡着肖阳的胳膊:“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大过年的,你倒是快说句话啊儿子。”
“亲家母你也别为难肖阳了,都怪我这个当妈的不懂事。”倪母也生生愁出两滴泪水,反过来攀上肖母的手,“现在年轻人本身就生活压力大,一年忙到头,好不容易过年回家能休息几天,我们做父母的,还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鸡零狗碎来闹事,真是惭愧……”
倪嫚听着自家母亲指桑骂槐,软刀子杀人,倪母做了半辈子人民教师,要战斗力有战斗力,要忍耐力有忍耐力,根本不需要她再帮腔,只是她冷眼瞧着仍旧不发一语,缩头缩脑的肖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遇事就缩进父母背后,他以为只要把脑袋埋在裤腰里就天下太平了?
倪嫚仅剩的一点不忍也被满腹失望吞噬了,临出门时,她看着肖阳那副样子,只淡淡说了句:“初三来接可儿练琴。”
3
倪家三代一路上相顾无言,大家各想各的心事,就连可儿也出奇的安静,歪着脑袋趴在外婆怀里,一会儿看看愁眉不展的妈妈,一会儿听听来自头顶的唉声叹气,谁也没有再提起一句肖阳。
直到快要到家,倪母才扭捏着跟倪嫚解释,她是找借口把倪父哄出门,偷摸着送燕窝过去的。
果一进门,就看见倪父黑着脸坐在沙发上,烟灰缸里满是吸净的烟头,看到孙女可儿,头一次没有笑脸相迎。
“肖阳呢?”
“他……他没有过来。”
倪父掀起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你居然还让你妈亲自把燕窝送过去?你把我的面子放哪儿了?”
“老倪!咱们这位亲家公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当是为了女儿,我们能退就退一步吧!”
“凭什么要惯着他们?”倪父扭头恶狠狠瞪了倪母一眼,“咱们女儿比他儿子差么?能赚钱能理家能生娃,都是这个两头婚让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古以来,哪有婆家对娘家这个态度的?”
倪嫚坐到倪父身边,讨好地倒了茶递上去:“其实燕窝就是个由头,肖阳他爸爸是觉得我迟迟没有生二胎的打算,耽误他们家传宗接代了。”
“放屁!只因为可儿姓倪,就不是肖阳的女儿了吗?就不是肖家的种了吗?”倪父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们辛辛苦苦照顾可儿,现在倒好,一盒燕窝就让他老肖跳了脚!”
老倪越说越气,腾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就往门外冲,倪母追着他的背影喊:“你干嘛去?”
屋子里两人张着耳朵等了半晌,才从楼道里传回一声闷闷的回音:“憋得慌!老子出门散散气!”
倪嫚看母亲一眼,无奈耸耸肩,倪父就是这样,缺点很明显,爱虚荣,脾气大,优点也很明显,无条件相信,爱护女儿。
对大部分父母来说,儿女都是心头肉,但就是有一类人,儿女的性别、姓名总是比儿女本身看的重要。倪嫚看着正拿着芭比娃娃梳头的女儿出神,母亲趴在窗户上急道:“怎么眨眼就没影了?小嫚,你快下楼去找找你爸,我怕他跑去找肖家人闹事!”
倪嫚裹着大衣就出了门,年三十家家户户忙着准备年夜饭,加上又是阴沉的雨天,街上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这倪老头跑得还真快,附近总共几个路口都找遍了,还是连人影儿也没看见,倪嫚暗自咕哝着,却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肖阳的一个高中同学气呼呼朝她跑过来:“嫂子你怎么在这里?听肖阳说,你们今年不是在他家过年吗?”
倪嫚见来人有些眼生,一时间竟没想起来是谁。
“我马小尚!你不认识我也正常,我平时和肖阳联系多,咱俩还是可儿周岁宴的时候见过呢!”男子咧开嘴笑呵呵打圆场,“对了,大年三十你干嘛一个人在街上溜达?肖阳呢?我记得他家不是这里呀。”
倪嫚终于记起了这人,提起肖阳,她不自觉皱了皱眉:“他在他家,我和可儿在我妈这儿过年。”
“哦……”马小尚有些古怪的应了一声,又特意看了看倪嫚的脸色,“你们……两口子闹别扭了?”
别扭确实是闹了别扭,但家中私事她也不愿和外人多说,于是敷衍道:“没事儿,两口子嘛,鸡毛蒜皮的事多着呢。”
“嫂子你大人大量,别怪老肖,他也是被逼无奈的。”
倪嫚心中大惊,不由问道:“什么被逼无奈?”
马小尚一看倪嫚那吃惊的神情,随即连连改口:“没事没事,我的意思是,男人嘛都是大猪蹄子,有时候难免犯错……呵呵!”
“犯错?你是说肖阳?”
“没没,你千万别误会了……我媳妇儿还等着我买菜回去呢,先走了啊,回A市了再一起聚。”马小尚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立即转移话题开溜。
还没等倪嫚开口,对方已经早跑没影了。她心中不免惴惴,对方的一番无头话把她的心给撩拨得七上八下,肖阳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能告诉一个高中同学,而瞒着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老婆?
她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肖阳的未接来电,微信QQ上也没他的消息,倪嫚母女离开肖家快两个小时,看来肖家人是真没有来接她们回家团年的意思,以前的肖阳可没这么有骨气啊。
难道肖阳在外头有了女人?
对!听那马小可的语气,百分之百是肖阳出轨了,倪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她失魂落魄得一头栽在沙发上,天旋地转,手脚冰冷。这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她居然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一些蛛丝马迹像碎片一样在脑海中迅速拼凑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肖阳的下班时间越来越晚,两口子都多久没一起做晚饭了,带手机上厕所的时间越来越长,短信设置了查看密码,连付款指纹都把倪嫚的删除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换了保密性更强的苹果手机。
倪嫚正沉浸在浩瀚的记忆碎片里,一阵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她拉回现实,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是肖阳。
“喂……”
“小嫚,你们家是不是太过分了?我爸已经晕过去了,我现在要送他去医院,麻烦你过来把岳父接回去!”
倪嫚的脑子嗡一声炸开,还没等她说话,那边已经响起了挂断的忙音。倪嫚抓起衣服,边往外走边朝厨房里喊:“妈,我去一趟肖家!”
倪肖两家同属一个小镇,只相隔半个小时的车程,倪嫚开着车一路飞奔过去,还没到肖家,就远远看见了父亲的电驴子。
一见女儿,倪父就蹙着眉委屈巴巴主动交代:“我就是拿棍子吓唬吓唬他而已,绝对没有真打哈!”
“那肖阳怎么说他爸晕过去了?”
“我也不知道,才比划了两下,他就捂着肚子吐了起来,然后吐着吐着就晕了,我哪儿知道怎么回事!”
看到父亲衣服破了,头发也乱了,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情形,倪嫚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拽起老头儿左右查看了两圈,方才问:“没受伤吧?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人学打架,您也不怕回家被老妈笑话!”
“笑就笑呗!谁让他欺负我闺女!”
倪嫚顿时脸色阴沉下来,不管怎样,先要去医院探探情况再说,至于肖阳出轨的事情得先放一放!
4
春晚进行到14分54秒时,小岳岳和孙越出来了,倪母放下要洗的碗,从厨房里小跑着出来抢C位。不知道是今年的节目太烂,还是倪父心里装着事儿,竟主动让出位置,起身去阳台抽烟了。
倪嫚盘腿坐在沙发上,一遍一遍翻看着肖阳的朋友圈和QQ空间,企图从网络里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下午她一路冲到医院,肖母抓着她又哭又闹,声称肖父被打得还在昏迷中,口口声声要报警,告倪父故意伤人。倪嫚只得忍着,可肖阳全程阴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任凭他母亲无理取闹。
倪嫚不知道是信肖家人,还是信自己的爹,但好在倪父很快醒了过来,但奇怪就奇怪在,肖阳要倪嫚先走,理由是怕肖父看到儿媳又要生气。
这理由找的牵强又滑稽,但她还是忍着回了家。
生活经验告诉她,遇到这种含糊不清的事情,想要搞清楚真相,就不能先乱阵脚,她要搜查证据,找到小三,起诉离婚,手撕渣男,争夺可儿的抚养权,以及在A市的房产。
倪嫚觉得自己像一团被熊熊燃烧的烈火,已经快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情澎湃了,她居然对电视剧里上演的那些离婚大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真是变态啊!
倪嫚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想搞清楚真相,她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回卧室,半截上却发现鞋柜下的空格里,放着下午马小尚见她时提着的那种购物袋,上面印着超市名字,真好,她正愁找不到人呢。
倪嫚赶在超市下班之前找了过去,说巧也巧,其中一个收银员竟是她的小学同学,提起马小尚的名字,这位同学立马就把他的电话号码找了出来,还告诉倪嫚,马小尚老婆的娘家也在附近住。
在亲戚窝子里就是好办事,倪嫚把正在看春晚的表哥拖出来,在他家开的移动营业厅里办了张新卡,再申请了个新微信号,用电话号码加马小尚为好友,备注是肖阳新号,不一会儿验证信息就通过了。倪嫚不想直接去问,一旦打草惊蛇,后面的事情就被动了,还不如先旁敲侧击问一点有用的信息出来。
那边马小尚立即发来两个问号。
“你千万别跟我的大号上发信息,电话也别打,倪嫚把我手机没收了,我怕她发信息诈你,所以临时搞了个新号。”
“事情穿帮了吗?”
“还不是怪你乱说话!”倪嫚连发了三个愤怒的表情,“本来没什么事,可倪嫚一听你的话就有问题,傻猪!”
毕竟是两口子,倪嫚学着肖阳和他那一帮死党说话的语气,对方竟然没察觉出什么不对。
“那你招了?”
“傻猪才招!这种事情能让她知道么?依这娘儿们的脾气,非得给我闹个天翻地覆!”
“确实!毕竟差价差了这么多……”
差价?这是马小尚吐露的第一个重要信息,倪嫚趁着闲聊的空当,去翻对方的朋友圈,除了最近三条都是在晒他岳母家的好酒好饭之外,其余都是铺天盖地的房产信息,这家伙是卖二手房的。
二手房?房子?
肖阳已经开始打他们房子的主意了吗?
倪嫚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栽下来,她正想着措辞,如何能问出更多的信息,好在马小尚又主动说话了。
“哎!其实我也能理解你,现在的女人太不好伺候了,咱一个月工资不够她们买个包的,还要过这个节那个节,反正就是有借口找你要钱要礼物,你说男人的压力本来就大……”
倪嫚听得心里咯噔一下,自从她产假结束后重返职场,她就没找肖阳拿过一分钱,更别说红包礼物什么的,马小尚能说这话,肯定是肖阳跟他抱怨过,那既然不是给自己花钱,那就肯定是另外的女人了。倪嫚手抖得厉害,脑子也一团乱糊,打了半天字发现都是废话,最后又给删掉。
可还没等她惊骇完,手机上来了条微信,是倪母发来的费用单子,倪嫚一看就炸了,这个婆婆到底还当不当她是肖家的儿媳妇,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钱吗?或者说,这是肖阳的授意?
“妈妈!”
倪可儿抱着芭比娃娃跑过来爬到妈妈腿上,奶声奶气地问:“天都黑了,爸爸今天不回来了吗?”
倪嫚一把抱起女儿,这么小的孩子,他怎么忍心,该死的男人,她简直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爸爸要陪爷爷奶奶过年,今天不回来了。”
可儿扭着棉花糖似的身子骑在她腿上,胖乎乎的小手把玩着妈妈衣服上的扣子:“爷爷奶奶不喜欢可儿对不对?因为我是女生,他们想要妈妈再生个弟弟,那……爸爸会不会也不喜欢我呀?”
倪嫚终于忍不住,任凭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原来小小的孩子什么都知道,尽管她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着,不在可儿面前争执吵嘴,不跟她提起任何二胎的事,可那些来自成人的恶意,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种子。
“妈妈你不要哭好不好?”可儿急得去抹倪嫚的眼泪,“爸爸不喜欢就不喜欢,没关系的,我有妈妈喜欢,也有外公外婆喜欢就够了呀!”
虽然可儿随倪姓,但为着照顾肖家,称呼还是照旧,倪父倪母听见动静,都凑了过来:“怎么了?是不是肖阳来了什么消息?”
千忍万忍,可一旦触及到女儿就不能忍,倪嫚把可儿从身上扯下来交给倪母,抹掉脸上的泪水:“爸,妈,麻烦你们照顾一下可儿,我出去扔下垃圾。”
5
当倪嫚风风火火出现在肖家门口时,不明所以的肖阳还小小兴奋了一下,他奔到门口,才发现对方穿着运动鞋,手里提了根狼牙棒!
肖母连忙到门口迎接,却不住地拿眼睛去看肖父:“嫚嫚回来啦?我估摸着你们年夜饭该吃完了,正打算让肖阳去接你们呢。”
婆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让倪嫚有些迷惑,但她此时心里憋着一股邪火,阴冷着脸直接发问:“妈,您不是想让我付爸的医药费么?单子拿来,别来这一套假惺惺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倪嫚把手机里的照片找出来怼到对方脸上:“您不是这个意思是几个意思?”
面对气势汹汹的儿媳妇,肖母委屈地挤出两滴眼泪来:“我还不是被气急了,过年谁不图个吉利,亲家还上门来闹事!”
“您和爸为一盒燕窝发脾气骂人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今天是大年三十呢?”
“倪嫚,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要是像话,只怕早就被你挂墙上了吧?”倪嫚拖着棒球棍走进客厅内,看到肖父脸色惨白的靠在沙发上,看来身体和精神头儿还没恢复过来。
“神经病!”肖阳推着肖母往卧室走,“妈,你别理她!”
“肖阳,你少在这儿装傻充愣!”倪嫚一把掀掉茶几上的果盘,“我已经见过马小尚了。”
“马……马小尚?”
“是啊,要不要我把他叫过来当面对质啊?”
“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肖阳陡变的脸色,已经验证了她的猜想,倪嫚绝望的冷笑几声,笑够了,爬起来朝肖阳啐了口口水:“呸!你真是让人恶心!”
这一口口水把肖阳母子给啐蒙了,却把公公的精神头儿给啐了回来,肖父腾地从沙发上窜起来,一巴掌扇在倪嫚脸上:“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敢在老子面前摔东西,你爸妈没教你规矩,我就来教教你!我儿子哪儿对不住你了,你个贱坯子,还想翻天不成?”
“好啊……好啊!”倪嫚抄起狼牙棒,恶狠狠砸向歌声飞扬的电视机,“我今天就翻给你看看!”
那一刻倪嫚疯了,心里的那头隐忍已久的魔鬼被彻底释放了出来,她彻底砸红了眼睛,酒柜,茶几,花盆,包括团年饭后的满桌子的饭菜餐盘,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中,全部沦为碎片残渣。
肖父嘶吼着向倪嫚扑过去,被脚下滚落的茶杯绊倒,摔在一片废墟里呜呼哀哉,肖阳刚靠近疯狂打砸的媳妇身边,又要折回去搀扶父亲。
“杀人啦!不得了啦杀人啦!”肖母连滚带爬地冲到院子里哭天喊地,周围四邻纷纷跑出来看热闹,很快园子里聚集了大堆人群,他们兴奋地叽叽喳喳,满面红光,很快就将肖家的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家儿子有种,出轨找小三没错!卖房子养女人也没错!错的是我,我没给你们生个儿子,我没给你们买燕窝!”倪嫚举着大棒子走到肖阳父子身边,指着公公一字一句道,“要论家教,谁有您家的好啊!”
“倪嫚,马小尚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肖阳还在竭力解释,肖父却咆哮着去捶打儿子:“这就是你的好媳妇儿,今天你要不跟她离婚,你就不是我儿子!”
“好!这可是您说的!”
倪嫚说完,再不理会公公的满嘴辱骂,只朝院子里看热闹的人群招呼道:“人我打了,东西我砸了!麻烦你们谁给报个警?”
“等一下!”
马小尚把人群挤开一条缝隙钻进来,连滚带爬地窜到倪嫚面前:“我的老天爷!为了一盒燕窝,至于闹成这样吗!”
“一盒燕窝?肖阳那个混蛋在外面养起了女人,这还是一盒燕窝的事么?”
“什……什么玩意儿?”
肖阳终于脱离老父的魔掌,飞步窜出来揪起马小尚的衣领:“混蛋!你他妈到底跟倪嫚说了什么?”
“怎么回事?谁他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蒙圈的马小尚一声绝望的咆哮镇住了混乱的场面,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衣领还被肖阳攥着,只拼命把对方拖到倪嫚面前,于是三个人以奇怪的姿势对质在一起。
“你们俩都稍安勿躁,我听出来了,这里面出现了个天大的误会,先听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马小尚看看肖阳,又去望倪嫚,抱着拳头左右求饶,肖阳幽怨地看了一眼倪嫚,终于松开了马小尚。
驱散一众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肖家二老,肖阳和倪嫚,连同马小尚,五个人在案发现场临时开辟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一时间屋子里静默无语,尴尬的气氛越加粘稠,马小尚清清嗓子,终于开了口。
“这事其实是信息不对称造成的结果,你俩要是能早点坐下来把话说清楚,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嘛!”
倪嫚一个白眼抡过去:“开场白可以直接省略了,麻烦你捡重点说!”
“首先,肖哥在我这儿倒了一盒极品燕窝,我给了6850的价,真心蛮高的了,像这种二手倒卖,平常也就半价……”
倪嫚打断马小尚依然跑偏的重点:“就……就是中奖的那盒燕窝?”
肖阳避开对方的眼神,垂眸点头。
“然后,肖哥又在我这儿买了一盒包装一模一样的燕窝,这个就很便宜,几百块钱的事儿,说是要送礼。”
倪嫚恍然大悟:“原来你送给我妈的那盒是假的?”
“额……所以下午我去超市回来,碰见嫂子在大街上闲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以为肖阳送假货的事被识破,你们两口子吵架了,没想到因为我无意的一句多嘴话,让嫂子生了这么大个误会。
倪嫚斜睨一眼马小尚:“那……如果是误会,那为什么你在微信上说什么女人不好伺候,还说那么高的差价一定要肖阳瞒着我?你朋友圈里都是二手房产的信息,难免会让我以为你们说的差价是房产差价啊!”
马小尚激动的一拍大腿:“我就猜到是你假装肖阳套我话的,幸好后来想想事情不大对,赶忙跑到这儿来找你们了!”
“你个小瘪犊子能不能靠一回谱?我被你害惨了!”肖阳扑过去要掐马小尚的脖子,却被倪嫚扛着棒球棍拦在前面,“如果真是我误会你了,那你就别打岔,听他把话说完!”
“肖阳说嫂子之前看上了一款包,要他给你买,但价格要好几万,肖阳本来打算领了年终奖就给你买的,但今年的奖金比预想的要少,过年回家也要开销,所以不得已才把那盒燕窝给卖了。”
马小尚以为肖阳会感谢自己说出实情,但此时瞥见对方的脸色越发阴沉下来,他似乎也明白了点什么,但事已至此,只能将了解的真相全盘托出:“所以嫂子,他也是一番好意啊,他说那款包你要了好久了,为这事还不肯去他们家过年呢……”
马小尚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见倪嫚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他心道这下又闯祸了,看来事情的真相似乎没比肖阳出轨好多少,马小尚惯会审时度势,趁暴风雨没来临之前立刻开溜。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你就自求多福哈……”
直到马小尚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屋里剩下的四人都僵在原地谁也没动,肖父肖母无声无息地互递眼风,肖阳则一直垂头看地,仿佛只要躲开倪嫚的眼神,就能躲过这场乌龙闹剧。一场撒泼打砸抽空了倪嫚的力气,此刻她坐在沙发里,像陷入一个温柔的陷阱,身心疲惫的不想再动弹一下。
“出轨?养女人?呵……”肖父跳起来把茶几上仅剩的一个杯子砸在地上,“你倒是真会反咬一口啊,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宁愿要肖阳打一辈子光棍,这样的儿媳妇儿也不能要!”
“对!赶紧把你爸叫来,我们家被你砸成了这样,就说该怎么办吧,是你们主动赔钱,还是我们报警处理?”
肖父肖母一唱一和,说得激愤昂扬,倪嫚自动忽略这两人的表演,她的眼神始终盯着肖阳,她在等他的一个解释。
“肖阳,赶紧给你老丈人打电话!”
见儿子仍旧没动,肖父上前来掏他的口袋:“你不打,我替你打!”
“你的苹果手机是用卖燕窝的钱买的,对吧?”
“爸妈,你们出去一下,我和倪嫚单独说几句话。”
“不用,当着爸妈面说清楚更好。”倪嫚背过脸抹掉眼泪,起身挡住肖阳父亲,“我刚看了一眼,垃圾桶里还有没来得及丢掉的包装盒和医院开具的化验单,所以您住院并不是因为我爸伤了您,而是吃了假燕窝导致食物中毒了吧?”
肖父慌乱地躲开眼神,肖母在一旁接嘴道:“什……什么中毒不中毒的,要不是挨了亲家公的打,你爸会晕过去?”
“幸好老天有眼,让你们自作自受!”倪嫚不想和二老多加纠缠,于是把矛头转向肖阳,“用假的偷梁换柱来送给我妈,所以你是觉得我倪嫚买不起,还是我爸妈不配消受?”
“我是真不知道马小尚弄来的假燕窝吃了会中毒,要不然也不会让爸妈吃下去啊,我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盒假燕窝始终是个雷,现在几个周转又回到我手上,索性吃了它就不会被发现了。”
“你觉得这样做就能抵消你这些烂事?”
“对不起,我本来想下次再买一盒真的补给咱妈。”
“还有……我什么时候找你要过包包?你给我买的包在哪儿呢?多么疼老婆的好老公人设啊。这苹果手机你用着不觉得羞愧么?一个大男人,这种龌龊办法都想得出来!”
“小嫚,你别揪着我这些小错不放行吗?”
“是啊,你不也冤枉肖阳出轨?还把家里搞成这样?到底谁错谁对还不一定呢,你别指望转移重点,这事就能轻易过去。”
倪嫚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甩到肖阳面前:“这笔钱我攒了好久,准备用来提前还车贷的,赔你这点家当绰绰有余,等过完年,我们就去民政局,你家消受不起我这样的媳妇,我自然是不能耽误你!”
6
过年对于所有成年人来说,都是一场削肉刮骨般的历劫,历得好就是家和事美,历不好就是一地稀碎。
倪嫚这个年过的岂止是一地稀碎,她是连同自己也身心稀碎了,原本人人羡慕的两头婚一夕之间成了全镇人的笑话。
倪父倪母先是气愤难平,再是唉声叹气,可叹到最后也就释然了,倪父甚至一改前几天的愁眉苦脸,扛着外孙女儿大大方方出去逛花灯走亲戚,见有人问起倪嫚在婆家的壮举,他居然能一脸自豪地顺杆子爬:“不愧是我老倪养出来的女儿,虽然是嚣张了一点,可我不担心她在婆家受欺负啊!要是肖家再欺负人,接着照样砸,砸坏了我老倪赔!”
肖父一辈子爱慕虚荣,但他更爱自己的女儿,娘家人给了倪嫚足够的底气和自信,让她能自主掌握选择权。打架风波已半月有余,随着过年的余热散去,所有人的心都回归了冷静。
肖阳从老家回来,虽然一直在冷战中,但肖阳的态度大大转变,每天主动接送可儿上下幼儿园,陪女儿做游戏练钢琴,以前下班回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买菜做饭,拖地洗衣服全包。
以前朝九晚五喊累,领导稍微给点压力就烦,工作状态得过且过,现在会加班,会在大太阳底下跟客户,领导的碎嘴子也能受得住,不得不说,自从年后回家,肖阳突然就脱胎换骨了。
倪嫚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肖阳对她来说,就像一盘酱爆肥肠,她从小就不吃肥肠,尽管闻着香味扑鼻,但不论父亲吃它的表情多陶醉,母亲的做法有多干净,倪嫚只要想到这东西曾经装过猪屎猪尿,再香的味道吃进嘴里,都会觉得膈应。
肖阳在父母的宠溺下长大,虽然生理年龄已过而立,但心理仍旧未成年,还是个经不起事的孩子,根本不适合结婚,自私任性,胆小怯懦,又加之肖家二老那样的极品。
过了新年,又到元宵,倪嫚还想着要不要带着可儿回家给父母一个惊喜,没想到的是,母亲一大早发来视频电话,肖家父母和倪家二老居然同框了,四老围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肖母一看到倪嫚,立刻亲热地凑过来,嚷着要看看孙女可儿,似乎忘记了大年三十的那场酣战,肖父也笑眯眯朝镜头挥手,他们两张大脸完全把倪家父母给挤出了画面。
“小嫚,你们就安安心心在外面工作吧,家里爸妈有我们照顾着呢,你看……”肖父把镜头转到桌上的大包小包礼物,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码在一起堆成了山,“这是我和肖阳他妈妈亲自挑选的,都是好东西呢,给亲家公他们补补身子,也是表示下我们的诚意。”
倪嫚瞥了一眼那堆红红绿绿的礼物,就是超市里包装花里胡哨,实则就只有包装好看的廉价货,满桌子的架势倒是挺足,就像公公婆婆虚情假意的嘴脸,她心里泛不起一丝涟漪。
见倪嫚没有回应,肖父只好继续:“那天我们是气糊涂了,话赶话的……你看你三十多岁了,还带着孩子,离婚了上哪儿再找我们家肖阳这样的,别听网上那些毒鸡汤,离婚女人不好嫁。”
“妈,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我向你们道歉!我给了肖阳一张卡,不够的我再想办法。”
“够了够了,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好。”肖母见倪嫚的态度大为转变,更加意得志满,“这就对了小嫚,人哪有不犯错的,只要知错就改就还是好孩子,我们也不是爱计较的人,我只希望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今年给家里添个大孙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妈……没告诉你们嘛?”倪嫚垂头落泪,哽咽着说:“三十那天晚上我回来就住了院,医生说我刚两个月的身孕没了,因为是意外导致流产的,以后想怀孩子,怕是不容易……”
肖家父母对视了一眼,模糊的镜头里,只能隐约看出他们那张惊愕扭曲的脸,画面安静了几秒钟之后,视频被突然切断。
倪嫚心里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你有什么不满意就直接说,为什么要骗他们?”
倪嫚回头,看见肖阳黑着脸站在门口,不以为然道:“我没有骗他们,我流产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叠单子递过去:“年前忙得脚不沾地,我也不知道怀孕了,年三十那天我根本没来得及回家,就被120拖进了医院,只是你从来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直到我提前回市里,把拟好的离婚协议发给你之后,你们才警觉起来,我是真的打算离婚。”
今天你父母去我们家登门求和,只怕是他们担心真离了婚,你以后找不到这种带资进门的便宜老婆了吧!
肖阳木着脸站在原地,仍旧没有说话,他就是这样,好像只要不吭声,全世界就能为他按下暂停键似的。
哪怕是你回到家里,也并没有留心过,我这几天都躺在床上,疼得睡不了觉,甚至是放在包里的化验单,桌上的药,厕所里的垃圾。但凡你心里还有我一点儿位置,就能察觉到。
你只一心做着你认为该做的事,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该是什么样子,从前你只是不屑去做而已。
肖阳依然没有答话,房间里安静下来,可儿跑进卧室,从背后拿出一张手工制作的贺卡,仰起小脸笑嘻嘻喊:“祝妈妈汤圆节快乐,永远可可爱爱,永远漂漂亮亮,爱你的可儿和爸爸!”
倪嫚接过贺卡一看,纸片的正中间粘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这是可儿满周岁的时候拍的,好像自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合过影了。倪嫚自嘲地摇摇头:“我们之前的那一点爱,早就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溜走了。这个家只是我在用理性和责任苦苦支撑着,那又是何必……”
说罢,倪嫚朝可儿的脸蛋儿吧嗒亲了一口:“谢谢宝宝!走,妈妈带你回外婆家吃汤圆!”
“好耶!”可儿喜上眉梢的一蹦三尺高,蹦跶之余又回过头去看爸爸,“爸爸,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肖阳从混沌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努力蠕动了一下喉结,“倪嫚,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对不起,让让,你挡着我路了。”(原标题:《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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