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老师是我非常喜欢的作家。我从2012年开始看了《数学之美》,收纳了他写的所有纸质书,深深佩服他的见识。
最近刚刚读完他的《全球科技通史》,扎实而不乏味,跨越东西方,帮助我们站在更高的角度俯瞰这颗星球上东西方文明的过去和未来,也像一张大大的网,帮我们理出了一些过去从未关注过的信息点,启发我们围绕这些点进一步去研究。
难得可贵的是,他不吝于分享自己的观点,不仅写出了《浪潮之巅》、《数学之美》、《文明之光》、《大学之路》、《智能时代》、《硅谷之谜》、《见识》等优秀的书,而且在得到上的课程也非常受欢迎。
“远川会客厅”最近专访了吴军老师,以下是部分摘录。(文章来源:远川会客厅-No.1,)
远川:你怎么看“投资就是认知变现”这句话,能谈谈对投资一个整体的理解吗?
吴军:我个人觉得在投资中,一个人偶然性的成功不可复制。我的书《全球科技通史》中特别强调,科学跟别的不一样,它的成功是可以复制的。今天很难再出一个贝多芬,但是今天随便一个搞科研的人,水平一定超过牛顿。科技以及人类经济总是发展的,这是股市增长、资本增值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在各种公司资产增值中哪些最快呢?一定不是发展稳定的公司,比如说中石油、中石化,它不会增长很快,一定是新的企业增长快。所以,你要在比较早的时候投资新兴企业,如果做的不差达到了行业平均水平的话,理论上你应该回报不错。
为什么很多人投资回报不好?我觉得是这些人性格不适合做投资,比如跟风、贪婪等等,你避免了这些问题,就会得到一个系统性的不错回报。
对运气的认识
远川:记得你在和女儿的通信中也谈论过运气,类似于长远来看运气是守恒的?
吴军:运气倒也不是说守恒,只是我认为人的运气总不会永远是坏的,那么无非是说你在背运的时候,要想到你可能会有好运,要做足准备;在好运气的时候,不要太得瑟。世界上永远不缺有好运气的人,美国那些中头彩上千万的人,都是有好运气的人,但真正生活幸福的人,和中了1000万美金的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圈子。有些人靠中头彩赚到很多钱,最后都还回去。
陪伴是最好的教育
远川:在你女儿高中毕业面临大学选择之时,你曾陪她遍访英美名校,深入了解各个学校的气质。最终她顺利被MIT录取,你也完成了《大学之路》这本书的写作。在子女教育方面,有什么心得可以分享吗?
吴军:第一就是中国有句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个很重要,不要替她去做决定。第二是陪伴是最好的教育,所以要多花一些时间陪在她身边。第三是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天分,也是李白说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关键是发现她们的天分,所以一开始你不妨让她多尝试,要真是发现了一些天分,就让她最好做到极致。
时间平衡与管理
远川:你是如何平衡时间,把许多不同的事做得井井有条呢?
吴军:看起来我做了很多事,但实际上也有很多事没做。其实我主要还是做减法,每一个时间段基本只做1-2件事,这样才能集中精力干好。
当然也要节约时间,比如有时候我跟太太说别洗碗了,买一次性的碗用完扔掉,这样每天能省下十到二十分钟。包括有些投资,我会跟自己基金的同事说,投资额度小的项目你们自己决定,如果几个人都觉得挺好就直接投,不用再跟我讲。实际大部分人做事都挺多的,但关键在于完成多少件,不在于你开始了多少件。谁完成的多,就显得做的多。
很多人在开始的时候总是喜欢并行处理,但是人脑实际上不适合并行处理,就像你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这其实是很困难的。一旦开始一件事,就最好坚持把它完成;如果确实完不成,那就提早终止,类比投资来说就像止损。
远川:罗振宇曾在《终身学习》中提起,对你优秀的时间管理能力感到震撼。你是如何进行时间管理的呢?
吴军:可以这么说,我用整的时间去做很多人碎片时间做的事情。比如看微信这件事大家是碎片时间看,但我基本上每天就早上、下午各看一次,也许晚上睡觉前再看一眼。我不会说谁给我微信马上就回复,回的时候我一定是用计算机来回复,这样打字速度会快很多,实现了批处理。所以你给我发微信我不一定立刻回,但是我会看到的,可能过了五个小时以后回复。
实际上大家说是利用碎片时间看微信,最后所有时间都变成了碎片时间,效率也降低了。我有些事情是利用碎片时间做的,做什么呢?比如写作,很多时候就是利用碎片时间。
这个经验怎么来的?我高考时有门课叫政治,高中三年,所有政治需要记忆的内容,我没花一点完整的时间。全是上学的时候,那会骑车从清华东南角骑到西北角,大概单程10到15分钟,一边骑一边看。有时候一边看同时还要想一想,理解一下。最后我政治考九十几分,所以这个效果还是不错的。
科技是人类文明最持久的动力
远川:最新著作《全球科技通史》刚刚出版,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有了创作这样一部作品的念想呢?
吴军:从写《文明之光》的时候我就一直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人类文明进步最革命性的动力,或者说最持久的动力就是科技。很多人不一定赞同,但我一直不遗余力地在宣扬这个观点。
央视有一个节目叫百家讲坛,里面讲了中国很多伟大的历史人物,但你会发现其实他们作用很小,因为在他们死后那些变革、影响就又消失了,最后又回到原点去。我老举一个例子,西汉末年时候中国人均生活水平是什么样子,到了改革开放前,基本上还是那个水平。就算有点提高,也提高得很少。
为什么?因为没有工业化,没有进入到工业革命。工业科技是累进的,一旦人类发现某个定理,比如说勾股定理,现在的小学生都能学会,一讲就懂。随着时间发展,基于之前的定理,又有新的定理出现,它是叠加性的进步。
今天为什么人的寿命变长了?因为医学技术提高了。现在的医学技术是在以前医学技术的基础上叠加的,今天找到任何一家医院的主治医生,他都敢拍胸脯保证,自己的医术比50年前最好的医生还要好。但是没有中医敢讲这个话,因为中医把脉依靠悟性。
强调科技是一种叠加性的力量,这是我要写一部科技史的首要原因。它有一套科学的方法,这个方法能保证你获得一个可重复性的成功——别人成功你也成功了。这与练毛笔字不同,我们都学王羲之的书法,但再学也达不到他的水准。科技是只要一道题你会做了,你教给另一个人,然后他也就会做了。
用文明的力量团结人类
远川:你在《文明之光》前言中提到,自己一直有着贝多芬和罗曼·罗兰那样的信念,相信依靠文明的力量,最终人类能够团结成兄弟。能详细阐释一下这个理想吗?
吴军:我主要是大学时读了一些他们的书,那时候有一阵生病在床,读书就比较多。读书让自己看得比较透,人就摆脱了一种阴霾的心态。
记得读罗曼·罗兰,他说人都很痛苦,我要找一些英雄,让英雄来陪着你们,你们就能坚强起来。所以罗曼·罗兰写了《贝多芬传》《米开朗基罗传》和《托尔斯泰传》这著名的巨人三传。我读完后很有感触,也思考人类最终是通过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不是暴力方式,所以有了那本《文明之光》。
公司与商业模式
远川:在华为的市占率只有思科四分之一时,你就指出它是思科真正的对手,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后来华为的发展印证了这一判断,你对这家公司的现在和未来有什么看法?
吴军:华为今天的发展应该讲很不错。它成功地完成了一次转型——从一个单纯电信公司,变成生产手机、计算机设备这样的IT公司。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型,因为电信公司是大家按照标准做事情,所以用军事化的管理特别好,这是华为过去成功的一个原因。电信公司就是有一个通讯标准,咱们都按标准来做,我做的比你好我就能卖掉。
但IT公司是要些灵感的,比如华为手机做的很漂亮,是需要灵感的。华为有两件事做得特别棒,第一是国际化,比如手机上的照相机这部分是莱卡做的,手机本身的设计是在日本做的。第二就是它坚持做自己的一些核心技术,从芯片开始做起,这是一个投入周期非常长的事情,大部分中国企业是没有耐心做的。它能够沉下心,做出高端芯片,这点很不错。
长期它最大隐患是接班人的问题。像索尼当时创始人盛田昭夫,以及后来的接班人大贺典雄,这些人都是很有见识的人,但是这两个人以后索尼整个就不行了。
华为从电信公司到IT公司的转变
远川:你觉得哪一个企业会像当年的华为那样有着大好前程?
吴军:中国新一代有很多企业会成为国际性的公司,比如小米,我后来新版的《浪潮之巅》一直在讲它不错。再比如,段永平的vivo、oppo,张一鸣的抖音等,这些新一批国内的企业,他们有比较好的国际化视野,未来都有很大希望。
将来不止一家华为。中国和日本的发展大概是阶段平移40年,也就是说日本40年前发生的,40年后会在中国发生。那么日本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时候,它的企业全面走向世界,我们今天看到的日本品牌比如松下、丰田其实都是那时候走向世界的,到80年代是日本品牌走出去的高峰。差不多40年后,就是201X—202X年左右,中国公司开始走向世界,我觉得到202X年可能会是一个高峰。
远川:你曾经提到谷歌的广告系统、Ebay的电子商务系统和戴尔的微机直销系统是像印钞机般优秀的商业模式。在今天中国的企业中,有没有哪家的商业模式特别看好呢?
吴军:阿里巴巴很好,如果政府不限制它,一定是中国最大的企业。阿里巴巴总体来讲是一个不竞争的平台,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它自己不生产任何东西,都是你们在他平台上面生产,他不去跟你竞争,比如支付宝就是一个不竞争的平台。
腾讯这一点就不符合,虽然理论上大家都可以开发游戏放在腾讯上面运行,但是最挣钱的游戏还是腾讯自己的。
他看好的游戏,就一定要自己做一款,所以腾讯自身的业务,其实在微信之后是没有太大发展的。腾讯真正的力量在于它后来投资了许多其他企业,相当于组建起一个联盟。
【吴军,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学士、电子工程系硕士,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计算机博士。曾任谷歌资深研究员,就职期间牵头设计了Google的中日韩文搜索算法;后赴腾讯担任副总裁,执掌搜索业务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