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7月30日上午,上海虹桥机场停机坪,一架专机缓缓滑入跑道,准备起飞。飞机上的人来头不小,乌干达解放军总司令奥凯罗将军率领的高级军事代表团,在我军总参谋部外事局领导的陪同下,结束对上海的参观访问,按预定计划返回北京,参加我军建军55周年纪念活动。
一
执行此次飞行任务的专机,是空军某师编号50258的“子爵号”,共有8名机组人员,分别是:中队长兼机长蓝丁寿、副中队长兼副驾驶张景海、领航长王贵峰、领航员刘铁军、通信员唐全兴、机械师庄永春、房加林、乘务员郭灵。
9点12分,一切准备就绪,调度室下达起飞命令,飞机直冲云霄。起飞阶段是机组最紧张的阶段,机组成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9点20分左右,机载超短波电台出了点小问题,庄永春离开驾驶舱前去抢修。坐在机长身后的领航员刘铁军也起身离开,去通信舱校对飞行位置,机舱内就剩下两名驾驶员。
客舱里,宾主们相谈甚欢,不时地响起一阵阵笑声,气氛相当融洽。谈笑间,一个人悄悄离开了座位,溜进了紧靠驾驶舱的卫生间。能上这架专机的人,要么是位高权重,要么是根正苗红,政治素质过硬,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打这架专机的主意,因此也就没注意他。
机长蓝丁寿和副驾驶张景海紧盯仪表,驾驶着“子爵号”按预定航线飞行。就在这时,身后“咔嚓”一响,有人反锁了驾驶室舱门,两名驾驶员以为是自己人,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突然,蓝丁寿的通话耳机被人一把扯掉,一股刺鼻的汽油味紧随而来,有人在身后恶狠狠地喊道:“都别动,谁敢捣鬼就打死谁,汽油点着了一块完蛋。现在改变航向,去台湾桃园机场”。两名驾驶员吃惊地回过头,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们,蓝、张二人心头一震,意识到遭遇劫机事件了。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劫机者竟然是“自己人”——专门负责首长和外宾保卫工作的郑延峰。
二
由于工作关系,他们与郑延峰的关系很熟,可以说是知根知底。郑延峰年轻时参过军,入了党,还是连副指导员。他的父母都是老干部,岳父还是副师级领导,是公认的“根正苗红”。被调入保卫部门工作后,他曾多次执行重大安保工作,被认为是最可靠的保卫干部。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咋就成了劫机犯呢?
面对头上的枪口,副驾驶张景海眼冒怒火,顾不得多想,身子一挺就想扑过去。郑延峰见势不妙,慌忙后退一步,大声喊道:“老实坐下,敢乱动,我就开枪。”蓝丁寿示意张景海冷静,他知道,惹恼了劫匪谁都别想跑。死,算不了什么,问题是后面还坐着外国军事代表团,这要出了问题,不仅会造成严重的国际影响,国家的名誉也跟着受损。
好在两位飞行员经验丰富,心理素质过硬,短暂的紧张过后,很快镇静了下来,心里盘算着如何制服歹徒,即使没有机会,也要想办法拖一拖。这时,郑延峰不耐烦了,一手举枪,一手拿着打火机,对他们吼着:“怎么还不改变航向?”
蓝丁寿故作为难,解释说:“飞去桃园机场,燃油恐怕不够!”谁知,这一招竟被郑延峰识破,他目露凶光:“少骗我,飞机加油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足够飞5个小时的!”无奈,蓝丁寿只好调转机头,朝着东南方向飞去,同时给了张景海一个眼神暗示:找机会解决他。
三
领航员刘铁军校对完飞行位置,返回驾驶舱,可怎么也推不开门,叫也无人应。通信员唐全兴先是打电话,后用无线电联络,均得不到回答,难道出事了?机械师庄永春急得掏出一把螺丝刀,想要撬开舱门。这时,领航长王贵峰也赶了过来,他从门缝一瞧,有人拿枪指着飞行员,又嗅到一股汽油味,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制止了庄永春。
王贵峰也是军人出身,机组人员中他年纪最大,职务最高,经验也最丰富,是这个小集体的主心骨。他定了定神,仔细考虑了一下,对外面的几人说:“劫机犯都是亡命徒,我们贸然撬门,他必然狗急跳墙对飞行员开枪。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护飞行员的安全,只要他们没事,飞机和外宾就安全”。
随后,他命令唐全兴通知地面,飞机已被劫持;同时清点客舱人数,发现中方负责保卫工作的郑延峰不见了,而且只有他一人可以带枪登机,于是断定劫机犯就是郑延峰。确定了嫌犯身份,众人集合开了个紧急会议,制定出三套方案:一是观察驾驶舱内动静,配合飞行员行动;二是歹徒如果出来,就立即干掉他;三是如果里面打起来,立刻破门而入。王贵峰给众人分配了任务,自己手持消防斧蹲守在舱门外,监视歹徒动向。
与此同时,机舱内的两名飞行员也在暗中作斗争。郑延峰由于紧张过度,频频擦汗,蓝丁寿趁其不备,悄悄推动驾驶杆,飞机缓缓下降至3000米的高度,并打开释压开关。这样一来,即使歹徒开枪,飞机也不至于爆炸解体。张景海也偷偷打开通风装置,让汽油尽快挥发。为了便于活动,两人暗中解开安全扣,一点点将座椅位置调整到最后,同时打开自动驾驶,这样就能腾出空间和手脚对付歹徒。
四
外宾对发生的情况毫不知情,依旧谈笑风生,客舱里只有一个外事局的副局长和乘务员郭灵知道内情。副局长是位老红军,戎马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此时仍镇静自若,不时报以微笑,跟外宾侃侃而谈。
22岁的姑娘郭灵,起初得知飞机被劫持,差点紧张的哭出声,参加完紧急会议,反倒镇定了下来。她跟先前一样,满面春风,热情地为宾客倒饮料,完全看不出一点压力。她见外宾的座位靠近驾驶舱,担心歹徒冲出来伤及外宾,便借口“气流颠簸,后舱有安全带比较安全”,将他们转移至后舱。同时,为了以防不测,好让党和人民知道事件真相,郭灵又找来一张纸,简要地写下了事件经过,装进一个咖啡盒中保存。
五
机舱内,郑延峰有些焦躁不安,他不时地看表计算飞行时间,又踮着脚向舱外张望。飞机已经被劫持了半个小时,按时间来算应该飞到海上了,可大海的影子在哪呢?这一切,都被细心的蓝丁寿看在了眼里,他明白郑延峰在等待什么。
这时,专机飞临太湖上空,机翼下是一片广阔的湖水。蓝丁寿夸张地朝前一指:“看,大海!”张景海立刻心领神会,双脚离舵,拿起一张地图,在台湾岛外围找了一个小黑点,说:“你过来看,我们已经到这了。”
郑延峰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信以为真,急切地从两名飞行员之间的空隙探过身来。就在他伸着脖子往前看的一瞬间,张景海突然跃起,死死地按住他的脑袋,扣住脖子顺势往怀里一带,蓝丁寿也扑了上去,紧紧抱住郑延峰握枪的右手。
三人在狭小的空间内扭作一团,激烈的搏斗中,郑延峰扣响了扳机,却不知打到哪里去了。枪声一响,守候在舱外的机组人员顿时紧张了起来,王贵峰正要抡斧劈门,只听“咣当”一声,门被里面的人撞开了。眼看三人扭打在一起,王贵峰一时分不清敌我,大喊:“哪个是?”
蓝、张二人齐喊:“底下那个!”说完,两人同时闪开,只见寒光一闪,王贵峰手起斧落,郑延峰顷刻毙命。蓝丁寿抬头看了眼时间,上午10点06分,从郑延峰闯入驾驶舱,到王贵峰将其砍毙,总共历时33分钟,而最后的搏斗只有2分钟。万幸的是,他们取得了胜利。
危机解除,机组人员各自回到位置,对飞机系统进行安全检查。驾驶舱内右座扶手断裂,雷达显示屏破碎,座舱蒙皮有三个弹孔,现场还找到6枚弹壳,幸运的是没有造成严重破坏,其他系统一切正常。这时,张景海感到左腿火烤刀割般疼痛,低头一看,裤子上两个弹孔,血流了一地,才发现大腿被子弹射穿了。
六
北京空军指挥所的首长们,一直在焦急地等待消息,忽闻捷报,眉头舒展,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后,首长下令:“子爵号”迫降南京机场,军区总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张景海,速派一架专机前往南京接外宾回京。
事后查明,郑延峰此次劫机早有预谋。他虽是干部子弟,却贪心不足,看到黄植诚驾机起义回到大陆,既有官做,又有钱拿,竟然想如法炮制,劫持飞机去台湾过好日子。为了这次行动,他提前准备了一年,做足了功课。在他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还准备了一份“厚礼”,那是大量绝密、机密文件,以及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住址、电话、车牌号等保密材料,可谓处心积虑。
“子爵号”上的8名机组人员,不顾个人安危,挫败了这起劫机案,不仅保护了外宾的生命安全,更保护了国家机密的安全,被授予“反劫持英雄机组”荣誉称号,蓝丁寿、张景海、王贵峰三人被授予“反劫持英雄”荣誉称号,郭灵等5人荣获一等功。不过,由于事件的敏感性,他们的英雄事迹并没有广泛宣传,只是在部队内部进行了宣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