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文看了看。
他的邻居73岁的周书权密切关注着朱家巷的动静。
朱之文一现身，他会慢跑过去，掏出手机录几段视频，然后上传至视频平台。这位目不识丁的老人刚学会使用智能手机，但靠着拍朱之文，他一个多月赚了800元。朱西卷拍摄的内容以朱之文为主，观看量数万
2011年，朱之文参加选秀节目，一曲《滚滚长江东逝水》令他名声大震。因为表演时总身穿大衣，人称“大衣哥”。
朱之文直言，最多时他被二三百人拍摄，有人翻墙、有人挡道，“甚至连上厕所都被拍。”于是，他在自家大门外又建了一道朱红色的铁门，有人翻门而入。几日前，他不得不在铁门上焊了39根10厘米长的铁钉，并挂上写有“私人住宅 严禁闯入 攀爬危险 后果自负”字样的木牌。
朱之文说，他不是圣人，只会让那些他想见的人进门。但拍他的人说，朱之文变了，开始看不起这些捧红他的小老百姓了。
抛弃妻子？年入1600万？买国产车被村民看不起？成名8年，朱之文被谣言所扰，争议不断，日前，他接受红星新闻专访，首谈现状。
1、大衣哥的淳朴
没成立工作室，也没聘用经纪人
“我不能丢掉农民和草根的特色”
没有大衣哥，外界很少有人知道朱楼村，甚至单县——山东菏泽辖县，因舜帝之师单卷得名，是汉高祖刘邦之妻吕后的故里。
在鲁西南的这座小城里，提及大衣哥，大多人引以为荣。拜访大衣哥的人越来越多。单就抖音、快手、火山小视频的曝光量而言，大衣哥绝不亚于国内当红明星。
一切还是要从2011年的选秀说起。
当年，身着军大衣的朱之文走出朱楼村，先在山东电视台综艺频道《我是大明星》中夺冠，后在央视《星光大道》获得月赛冠军及年度总决赛第五名。尤其是2012年，朱之文登上中央电视台龙年春节联欢晚会，献唱《我要回家》，从此走红，人称“大衣哥”。
2012年1月，朱之文现身央视一号演播厅学习新歌，备战央视春晚，图据东方IC
但成名后，朱之文回乡了。他告诉红星新闻，做人不能忘本，他是农民歌手、草根明星，“我不能丢掉农民和草根的特色。”
谈及回乡，朱之文感触颇深。他说，故土难离，他的爷爷、父亲，都在这块土地、这个院子里生老病死，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大衣哥抛弃妻子？年入1600万？买国产车被村民看不起？朱之文不识字，不怎么上网，外界关于他的谣言一波接着一波，他很少辟谣，“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着，也懒得管。”
2018年1月12日，网传朱之文在微博上宣称“退出歌坛，永不复出”，一时引发关注。
事隔一年，朱之文回应称，“我没有微博。虽然我想过退出歌坛，但没却说过这样的话，是有人胡说八道。”
“大家喜欢我唱歌，我就唱唱。如果不喜欢了，认为我唱歌落后了，我倒觉得种地也非常好，我很乐意去种地。”说话时，朱之文的嗓门很高，和唱歌时一样，他自问自答起来，“什么是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过自己喜欢过的日子，有健康的身体。”
这些年，朱之文一直在努力做回农民。他没成立工作室，也没聘用经纪人，他的档期本由自己随身携带——那个巴掌大的小本上手写着日期和详细安排。
朱之文仍在使用多年前的老人机
他说，自己一介农民，何德何能成立工作室，“就我自己一个人，想唱就唱，不唱时，和朋友聊聊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喂鸡、种花，扫扫院子或包个饺子。我想开了，自由好，健康也好，衣食住行都不愁了，钱财是身外之物，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知足常乐。”
网友戏称，朱之文是唯一一个走红后，把唱歌当作副业的歌手。
2、大衣哥的无奈
借给亲友100余万元，至今无人还
“和成名前相比，只有一个感受，累”
朱之文回乡了，他在田里挥汗如雨，在院儿里光膀子乘凉，他骑着电动三轮车走街串巷，他像以前一样把大门敞着，他原本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但很多时候，他被人围观、被人拍照、被人起哄着发红包，被人反复要求唱歌。
他说，和成名前相比，他只有一个感受，累，“之前没钱，反而没那么多矛盾。”
朱之文每天很多时间都在迎来送往
朱之文不懂拒绝，有求必应。成名7年，他自称给亲友借了100余万元，至今无人还钱。村里人觉得，朱之文钱多，不在乎那些小钱。
他慷慨的名声在外，很多人闻讯而来。朱之文无奈，曾3次报警。
“有一个人大晚上过来，非要和我讨个说法，说我出名是他的原因，他‘千里传音’让我报名参加选秀节目。”朱之文哭笑不得，那人从早到晚死缠烂打，朱之文报警。
去年夏天，一个50多岁的男子远道而来，和朱之文纠缠数月，“他来借钱，经常露天睡，偶尔住个宾馆，耗了三个多月。他一直问我，考虑好了吗，不然回去交不了差。报警以后他才走的。”
还有一人自称养猪赔钱，来找朱之文“合作”，“待了三天，每天骚扰，夜里凌晨两三点钟还在踹门，踹一下狗就叫，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最后，只能报警了。”
村民们见惯了那些想着法向朱之文要钱的人。朱之文也看清了这些人的用意，“我的钱也是辛辛苦苦挣的，不会随便交给一个陌生人。”
2018年8月18日，一个身着白色T恤、黑色长裤的青年出现在朱之文家门外。他想请朱之文指点一二，但扑了空。
小伙自带设备而来。他拎着音箱放在朱之文家的巷口，然后当着村民们的面唱起了王杰的《伤心1999》，数米外，有人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然后发在视频平台上，题目叫《又一个找大衣哥PK的》，很快被24万人观看。
3、盯上大衣哥的人
73岁的邻居拍起了朱之文
“每天至少15元，拍他赚的钱够养老了”
只要朱之文回村，朱楼村西北角的那条小巷便会一阵躁动。
每天都会有人等在巷口附近，拍下朱之文或他的妻子，然后上传到抖音、快手或者火山小视频之类的平台上。
73岁的朱西卷独自一人住在朱之文家斜对面。
73岁的朱西卷
他密切关注着巷口这边的动静。只要有人登门，他便快步上前，不管对方做什么，他都会掏出手机录几段视频。
几年来，朱西卷看到太多人在拍朱之文。最开始他也不解。直到一个多月前，有人告诉他，拍视频可以赚钱，他心动了。
这位家徒四壁的老人终于淘汰了用了数年的老人机。取而代之的是一部1020元的智能手机。
他也开始拍朱之文。仅学了三五天，朱西卷便能在某平台上发短视频。只是因为不会打字，他无法给视频配个吸引人的标题。但有了朱之文入镜，比什么标题都强。他的每条视频平均被数万人观看。
朱西卷靠拍朱之文起步，有关注度后，他也拍自己的日常，搬砖或者简单的聊天，播放量未见减少。这令他感到满足。
当然，最重要的是，买新手机不足两月，他靠拍朱之文，已经提现800元。他熟练地操作着软件，看着每天的收入，一天至少15元，“每天拍两三条，靠这个养老都够了。”
朱西卷在查看视频软件上的收益情况
朱家周围有很多这样的人。
一开始，朱之文并未太在意，“你拍是你的事儿，我又不做出格的事，爱怎么拍怎么拍。”
人越来越多时，朱之文明显有了压力，“我心里不舒服，但来者是客，再有压力也不能表现出来。人呢，每个阶段都有压力，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毕竟，我有名了，大家喜欢我，压力大点也无所谓。
4、大衣哥的应对
在铁门上焊39根铁钉，防止他人翻门拜访
“人太多了，我也不是圣人，受不了”
时间久了，来拍视频的人成倍增长，最多时两三百人拥挤在巷口。
一有外人进村寻朱之文，村民们便会拍段视频
朱之文觉得，自己毫无隐私可言，拍他的人最小的七岁，最大的七十五六岁，“上个厕所都被拍。”他很无奈，“回自己的家，还得翻墙。”
2018年5月，无奈之下，朱之文在自家大门外、巷口不远处又建了一道朱红色的推拉门，高约2米，“真受不了了，骚扰的人太多了，没办法。”但这无济于事，“有人干脆骑在大门上喊，有人则直接翻了进来。”
来拍视频的人越来越多，朱之文建了铁门
大年初一，周围村庄的很多人聚在巷内，高喊朱之文的名字，来的人太多了，朱家新贴的春联被撕掉大半。
2月17日，又有粉丝翻门“拜访”。朱之文不在家，他的妻子不断质问对方，为何翻门而入，周围人吵嚷着要报警。那人已有五六十岁，不断重复自己是“好心好意”。
翻门的人越来越多，朱之文忍无可忍。但他仍认为，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经常想，凡事有利就有弊，酸甜苦辣，相辅相成。那么多人骚扰你，是因为你有被骚扰的价值，你是名人嘛。如果真的不愿意，我就不出去。”
但他又觉得，“别人来是别人的事，接受不接受是我的事。其他人怎么看我，无所谓。人太多了，我也不是圣人，受不了。”
几天前，他在那道铁门上焊接了39根10厘米长的铁钉，并挂上写有“私人住宅 严禁闯入 攀爬危险 后果自负”字样的木牌。
朱之文在铁门上焊接了铁钉，挂上木牌，以防止有人攀爬
“爬的人还真少了。”朱之文总算舒了一口气。
朱之文说，他不想搬到城里，“我喜欢农村，故土难离。我老朱以前是农民，现在是，以后还是。别人怎么看无所谓。”
尽管安了铁门，焊了铁钉，但那条十余米长的窄巷里仍然活跃着拿着手机的老人、中年妇女或者孩子。现在，他们和大衣哥之间，被两道大门隔开。大衣哥回家或出门时，人们端着手机一涌而上，然后发个“大衣哥生气了”之类的视频，上了热门，他们会觉得这一天的等待终于算值得了。
红星新闻记者 王春 摄影报道 发自山东单县
编辑 包程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