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塘沽火车站的人来来往往,一个女孩匆匆赶往天津的火车。
她一面回忆着舅舅的责骂,一面憧憬着天津的繁华。
她还不知,多年后她将与另一个奇女子秋瑾被并称为“女子双侠”。
这个姑娘,叫吕碧城。
1883年,吕碧城出生在警示吕凤岐的家中,都说三岁看老,吕碧城自小便与众不同。
别的小朋友都是酷爱小汽车、洋娃娃,而吕碧城却爱诗词歌赋。
5岁的吕碧城不但能读能诵,还能用“秋雨打梧桐”,来对父亲吕凤岐的“春风吹杨柳”。
天生聪慧的她与两个姐姐一起并称“淮南三吕”。
时人赞她:“自幼即有才藻名,工诗文,善丹青,能治印,并娴音律,词尤著称于世,每有词作问世,远近争相传诵。”
然而,天才怎会一帆风顺?
12岁那年,父亲吕凤岐因病去世。
吕父刚走,族人便以其无后继承财产为名,巧取豪夺,霸占吕家财产,吕家母女五人孤立无援。
12岁的吕碧城被迫踏入社会,她四处奔走,给父亲的朋友、学生写信求助。
年幼的借助社会舆论力量将家事闹得沸沸扬扬,成了社会事件。一时间,安徽的各级政府都受到压力,官员们不敢怠慢,吕母安然度险。
吕碧城的独立、无畏从那时便显露出来了。
吕碧城的护家之举本是佳话,提起她人人都赞一声这姑娘勇敢聪慧、强劲果断,未来必须成大事。
本是引以为傲的事,但是吕碧城未来的公婆听着却不是滋味。
在吕碧城10岁那年,她与同乡汪家定亲。
吕父去世后,汪家嫌弃她家道衰落。于是就借着争家产的事向她提出退婚。
汪家说吕小姐能干泼辣,小小年纪居然能呼风唤雨,嫁进家门难免会成“泼妇”。
那时,被退婚意味着一个女人的下半生被判了刑。
她虽然不在乎自己被退婚,但是她的母亲、家人在乎。
为了女儿的未来着想,吕母携带女儿投奔兄弟严朗轩,一行人辗转到了塘沽。
吕碧城塘沽生活了七年,思维、格局都更外化,也更向往外面的广阔天地。
很快,她就找到了几乎。
1904年,舅舅官署中方秘书的太太要到天津去。吕碧城提出要同去,到天津的女校读书。
这个想法遭到了舅舅的严厉斥责,舅舅说她不遵守妇女本分,不守妇道。
舅舅的话让吕碧城怒火中烧,她决定自己去天津。没有行李,没有车票,她靠逃票上了火车。
在火车上,吕碧城遇到了天津“佛照楼”旅馆的老板娘,眼前的姑娘眉目如画,能说会道。老板娘对她一见如故,不仅心甘情愿掏钱给她买了车票,还让她免费住在自己的旅馆里。
到天津后,她托老板娘四处打听方秘书太太的消息,知其所在处后,她便给住在《大公报》馆的方太太写信。而这封信恰巧被《大公报》的英敛之看到。
吕碧城字里行间流露的才情以让英敛之钦佩,当晚,他就和妻子拜访了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女子。
那晚,相谈甚欢,吕碧城即兴作诗《满江红》,却不想造成了她现象级出圈。英敛之因此成了她的真爱粉,邀请她做《大公报》的编辑。
她长得极美,又有才,英敛之对她十分爱慕,但他已有家室,于是就将爱慕之情藏于心中,不断地在事业上给她帮助。
在英敛之的提携下,她成为了中国传媒史上第一个女编辑、女撰稿人。
在《大公报》里,吕碧城找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因为《大公报》人们知道了吕碧城。一时间,她才华尽显,名满天下,袁世凯之子袁克文、李鸿章之侄李经羲、著名诗人樊增祥等,都对她赞不绝口。
樊增祥说她:“天然眉目含英气,到处湖山养灵性,十三娘与五双女,知是诗仙是剑仙。”
吕碧城才名远播,机遇也一次次来临。
当时,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命幕僚傅增湘在天津兴办女子学堂。
傅增湘向他举荐了吕碧城。于是,吕碧城成为北洋女子师范学堂的监督,一待就是七八年,后提任校长,成了中国教育史上的第一位女校长。
最初,傅增湘希望把女子学堂办成贵族学校,只接收出身上流社会的女生,培养未来的贤妻良母。
为此,她特地开办了天津公立女学堂,专门招收贫困家庭的学生,向贫穷的人们,敞开教育的大门。
北洋女子师范学堂
吕碧城在办学上的成绩有目共睹,她既善于吸取新知识、新思想,形成自己系统的教育理念,又具备很强的活动能力和管理能力,深得袁世凯的赏识。
四年之后,民国建立,她成为总统府机要秘书,开始迈入政治领域。
不过,她无心政治,袁世凯称帝后,她选择离职远离。
辞职后,她又去上海经商,一跃成为“十里洋场”上最成功的女商人。
不活在名声中,自在、独立,这样的吕碧城自成一格。
吕碧城和秋瑾并称为民国“女子双侠”,但二人却又天差地别。
秋瑾
秋瑾提倡革命,吕碧城偏爱教育;秋瑾爱着男装,一男子模样示人,吕碧城爱女装,从不掩饰女性美。
柯勒律说:“伟大的脑子是雌雄同体的。”
吕碧城便是如此,她有男人的思维,女人的身体,并且享受着女性的美。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穿华贵的西式裙装,矜持、端庄、冷艳。
她喜欢跳舞,喜欢在舞池中摇曳生姿。
她热衷时尚穿搭,并深谙穿搭之道,因此常常登上时尚杂志的封面。
苏雪林从某杂志上剪下她的一幅玉照,轻薄的舞裳,胸前和腰以下全绣着孔雀翎,美若天仙。
然而,英敛之却看不惯她这种装扮,他在《大公报》上撰文:
这种穿着不东不西,不中不外,打扮妖艳,不耐看。
面对昔日挚友的批判,吕碧城不避不让,在《津报》上发表文章,辩得英敛之哑口无言。
对于择偶,她不在乎对方是穷是富,也不在乎有没有家业,唯一的要求是:精神上契合。
这是唯一的要求,也是最难得的。
因为这唯一的要求,她拒绝了很多才子,包括总统之子。
不凑合,不将就。
对于颇有才名,模样又俊俏的袁克文,她说:“袁属公子哥儿,只许在欢场中偎红依翠耳。”
终其一生,入她眼的男人不多,遗憾的是他们已有佳人在旁,时间不对。
她说:“生平可称心的男人不多,梁启超早有家室,汪季新呢年岁又轻,汪荣宝人不错,也已结婚。”
宁缺毋滥,绝不将就,她的硬气和骄傲,让她孑然一身,成为自己的玫瑰。
求己图
5岁吟诗,12岁作词;21岁成为中国第一位女编辑;25岁成为中国第一位女校长;29岁,被聘为总统府秘书。
前半生荣光无限,成为文学、政治界的宠儿;后半生,她却选择与青灯古佛相伴。
47岁时,吕碧城选择正式出家为尼,法号宝莲。
1943年,吕碧城写下了最后一首诗:
护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绩忍重埋。
匆匆说法谈经后,我到人间只此回。
1943年1月24日,六十一岁的吕碧城病逝于香港。
她将全部财产二十余万港元布施于佛寺并留下遗嘱:“遗体火化,把骨灰和入面粉为小丸,抛入海中,供鱼吞食。”
这就是吕碧城,独一无二的吕碧城。
这个活跃于清末晚期、民国早中期的传奇女子,在她的时代里尽情绽放,活出了自己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