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20年代初的一个晚上,全上海最豪华的艺察酒店门口停着一辆二手轿车,车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司机,另一个是不久后海边的出租车大王,周相生。
这么一说,深更半夜地守在土豪饭店门口,这二手黑龙想必是个野鸡出租。没错,此时的周祥生还不算上老板,这辆二手黑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而他本人也只能算是个随车拉客的小赤佬。
但与其他野鸡出租不同,周祥生从来不去街上兜生意,他只守在礼查饭店这种地反,而且只守一种人,喝了酒的落单洋人。
当年的上海滩,色与赌就如同是这个花花世界的土特产。混的不错,有朋友的,甭管你是什么德性的人,只要一到上海滩,朋友肯定得拉你去尝尝这两样土特产。遇到好这两口的,那就更是如此了,来上海滩,末了剩下的可能只有嫖和赌了。
而如果在上海滩没啥朋友又想玩的呢?
那就有些悬了,当时上海滩的青红帮无孔不入,各种江湖骗术让人防不设防,糊里糊涂最后把自个玩死在上海滩的事,那就多了去了。
周祥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在土豪饭店门口一门心思地去盯那些个地头不熟的洋人。
在周祥生看来,晚上喝了酒出来的洋鬼子,多半都是心里想打野食的。所以,一旦把这样的洋鬼子拉上车,周祥生随即就变成了拉皮条的。因为在高档饭店当过几年西崽,和洋人简单对话,周祥生没问题,但日后的出租车大王高在提前做的那些案头工作,现如今咱们一不留神就能看到的野鸡卡片,人出租车大王早在一百来年前就用上了,总之,各种精美的小卡片,周祥生是随手就能拿出一打来,加之当时上海滩很是诱人的花国文化,所以周祥生的皮条总是一拉一个准。
但周祥生想得的远不止跑一趟车从两处拿钱,人追求的是洋人能长期包车,能有固定客户。
所以,将洋人送进各种带色的堂子后,不过夜的他要等,过夜的他要接。等洋人二次上车的时候,周祥生则开始给洋人塞赛马、赛狗的入门券,塞这些赌场入门券的时候,周祥生还有特别介绍呢,这些入场券都是经过中国财神爷开光的,保准你进场就能赢——
遇到这么一位不靠绕路赚钱,相反还能提供各种配套服务的老司机,洋人们怎能不一个接一个地说OK。
靠这种野路子,周祥生很快又买了第二辆、第三辆美制汽车,祥生出租车行这就算是在上海滩活了下来。
到了三十年代,周祥生抓住一次美钞对银元比价波动的机会,在一百银元换四十五元美钞的时候,这家伙动用一切力量,一口气购进了四百辆美国雪佛兰,到一百银元只换二十四元美钞的时候,他又一口气卖出了一百辆。
经这一进一出,剩下的三百辆车,周祥生几乎算是白得。
到这个阶段,周祥生的出租车生意算是在上海滩做大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真正的考验到了。
当时的上海滩,洋商出租车行对华商车行排挤的厉害,见周祥生的车行发展到这地步,洋巨头云飞公司不干了。
好家伙,这要不赶紧扼杀,再过几天这姓周的小子不就成行业老大了!说完,云飞公司的洋老板戈尔特拍板了——即日起,云飞公司车租减至祥生公司车租的一半,老客户随叫随到,不付现款,月底结账。
一边狂降价,一边猛提客户体验,洋巨头这两招的确够狠。
在这两狠招的冲击下,祥生公司的生意果然是一落千丈。
比财力,比资源,比背景,祥生都不是洋巨头的对手,究竟怎样才能实现强势逆袭呢?
民国时期,很多人办事还是很有古风范的。
想定主意后,周祥生随即摆下了一桌“龙虎斗”的大宴,请的是什么人呢?电话公司的洋老板索雷。
索雷先生,知道何为龙虎斗吗?周祥生问。
洋老板摇头。
这是一道广东名菜,龙为蛇,虎为猫,龙虎相斗,味道甚为鲜美!周祥生道。
为什么请我吃这奇怪的龙虎斗?洋老板问。
咱们边吃边聊。周祥生道。
以这道龙虎斗为引子,周祥生很快谈到了上海滩的“云飞”、“祥生”之争,周祥生道,上海滩把汽车称为市虎,在下养了几百只虎,可与恶龙云飞相争,非得有您的帮助,在下才能有胜算呀。
听到这话,洋老板有些犯晕,我一个装电话的,能帮你什么忙?
周祥生道,只要您能给我弄个整数电话号码,这场龙虎斗在下就算是赢定了。
洋老板问,什么样的整数号码?
周祥生道,40000。
洋老板心说,虽说整数好记,但这也并没有什么稀奇呀!
于是,洋老板说,只要出价合适,这个号码倒是不难弄,可是它究竟神奇在哪里呢?
周祥生笑而不语。
很快,祥生公司的40000号叫车电话安装到位了,云飞公司的戈尔特听说这事后,很是不以为然,难道你一个整数号码就能抵得过半价诱惑?
可当祥生公司祭出这样一则广告口号的时候,戈尔特立刻傻眼了。
四万万同胞请打四万号电话!祥生汽车,随叫随到!
国难当头,这句话瞬间扎进了国人心里!
这个时候,家国情怀岂是降价诱惑可比的!
随着“四万万同胞请打四万号电话”的字条贴遍上海滩的各个角落,这场龙虎斗的结局果然如周祥生所料,祥生赢了,云飞败了,上海战事爆发前,戈尔特更是直接把生意卖给了中国人,由此一来,周祥生算是成了真正的上海滩出租车大王。
很遗憾,不知道祥生公司后来为抗战捐款几何,如果有,那就很让人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