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我一直有疑问,但一直没有问。看古籍到底戴不戴手套?我看到严阵以待,也看到过徒手搓书页,也看到过丝毫不满意的收藏,比如走进特别账簿进入鲜花室的图书馆。(莎士比亚)。
那么,戴手套究竟是怕汗湿了书?还是怕尘染了手呢?这个问题萦绕在脑中,许久不得解。直到读到著名版本目录学家沈津先生的《书海扬舲录》。书中有一篇《看书要戴手套和口罩》,沈津先生讲述了自己仅有的几次“被”戴手套和口罩的经历,还配了现场照片。其中,尤以在澳门何东图书馆看书的段落和图片最为有趣,读之抚掌大笑。他写道:“馆方是怕我等过一会汗水溢出污染了善本,也怕我等说话间不小心将唾沫星子喷射四方,所以要风口禁汗。”配图中,一干专家戴着医用橡胶手套、蓝色医用口罩,默默无语地翻阅宝贵的善本。那场景,让我想起了工厂的无茵车间或是医院的检验室。
沈津先生作为著名版本目录学家顾廷龙的弟子,几十年来辗转上海图书馆、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退休后又被邀请到中山大学图书馆指导工作,经眼超过两万种善本,戴上手套看古书的事只碰上这么几回。我也曾有幸跟随沈津先生出入过图书馆特藏部和私人藏家的书房阅览古书,沈先生用手指轻轻捻过纸张,就知是日本皮纸。在版本鉴定中,对于纸张的判断,有时不亲手触摸只靠眼观是很难辨别的。
想来,沈先生必是细心之人,将这有趣之事一一写进书中。不止这些,沈津先后师从顾廷龙、潘景郑、瞿凤起几位大师,又与“国宝”徐森玉、昌彼得、蒋复璁、饶宗颐、杨振宁等大家熟识,书中有大量的篇目记载了他们之间的交往。这些人为版本目录学、图书馆的管理以及古籍文献的收藏做出了非凡的贡献,虽享有盛名,但后人对他们的研究和回忆却只有寥寥片言,鲜见于世。
幸得沈先生此书,得以一窥大师们当年的风貌。比如他写徐森玉到上海图书馆找顾廷龙见面,去之前,汪庆正都会电话通知“森老要到上图,请顾馆长准备。”森老的老式龟式小轿车一到,顾廷龙便率潘景郑、瞿凤起、吴织、沈津到三楼口电梯旁列队恭候。“森老胖胖的身躯,拄着拐杖”,但“声若洪钟、中气十足”。有了这些文字,徐森玉、顾廷龙这些人物不再是故纸堆里日益发黄褪色的名字,他们穿越纸张站在你的面前,音容宛在。
还不止这些,书中最令人动容的,是因战乱而四散的学人们,虽身处世界各地,亦努力捡拾分散在海角天涯的古籍善本,著成各个善本书目,拼出古籍善本的世界地图。比如已故的台湾“故宫博物院”院长蒋复璁,影印出版文渊阁本《四库全书》,心心念念想要看到上图和北图的善本书目,可他直到去世都没有等到北图的《善本书目》;还有沈津和他的同事编写的《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藏中文善本汇刊》,没有他们对学术的奉献,我们无缘获知那些散佚在海外的古书。 (文/谢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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