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长发的男人
元富帝
不要以为留长发的都是女人。男人里面也有迷恋清史的东西。比如唐飞龙。
他留的是披肩长发,倒是没怎么打卷儿,每一根发丝显得特别顺溜、结实,成千上万根发丝聚拢一起,一如雾灵瀑布倾泻而下。有一次外地来个文友,席间针对飞龙的长发讲了一个段子。他说从后面看飞龙,能把人美死,要是转过身来,又得把人吓死,眨眼之间,他要了人家两条命。朋友讲的这个段子,我在小说里读到过,只不过小说里讲的是一个女人,长相极为丑陋,却身材高挑,长发飘飘,常给心怀不轨的男人造成格外惋惜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冰火两重天的。朋友拿来用到飞龙头上,只是图个乐子,倒也有趣。我还嫌不过瘾,又补一句,说,别看飞龙头发长,见识一点也不短。朋友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免不了要拿对方作为攻击对象,事实上,这种攻击的背后是对朋友的认可,甚至仰慕。飞龙配得上“攻击”,所以他也就不怎么反击,有时顺着对方的口吻调侃自己一把,或在你身上的敏感部位,虚张声势地吓唬一下,最多的时候则是以哈哈大笑来回应。
飞龙是画家,在我们的想象里,画家的生活应该是无拘无束的,尤其酒喝多了,干些没边离谱儿的事似乎也属正常,好理解,我倒没听见他有什么绯闻传出来,多少感到有些小意外。飞龙倒是喜欢饮酒,这点附和我们对画家的想象。别人喝多了酒,不是找人打牌,要不就把自己睡得昏天黑地找不着北。飞龙却新鲜,他酒喝多的时候也不少,眼看着他颠三倒四地离开的酒桌,可是没过两钟头,朋友圈里就能看见他传上来的新画作。真是奇了怪了,他酒喝大了就不头疼?就不想睡觉?能看清宣纸上的线条吗?
三年前飞龙得过一场大病,开始我不知道,只是感觉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这天终于聚在一起,发现他一改往常的饮酒风格,面前摆了一罐杏仁露。问他什么情况,怎么喝乳白色的了?这时才知道他生病了,中医的诊断比较写意,叙述起来吃力,西医通过影像设备实实在在地告诉他,病变在胃,连累了十二指肠,嘱他戒酒。
我们都会生病,即使现在无恙,也不敢保证往后的日子老肠老肚不出故障。问题是出现故障以后,在饮食上有无禁忌。比如糖尿病人,市面上流行的一句话是:管住嘴,放开腿,意思是少吃多动对平稳血糖有帮助。按说,劝一个消化道出问题的人喝酒,也算是间接地害人了,再说,暂时的戒掉是为了以后不再戒掉。这个道理我们心知肚明,可是到了飞龙这里,我们的脑子就是转不过来弯,非劝他喝酒。怕啤酒凉那就喝白酒,还搜肠刮肚地引经据典,说古人治病的首选药物就是白酒,白酒暖胃,白酒活血,白酒是药引子什么的说了一大堆。我不知道这些说辞是否站得住脚,只是感觉飞龙不喝酒,这顿饭吃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无趣甚至无聊。想想他没病喝酒的时候,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听他说书画,都是他的同门师兄弟的作品。北京啦,平泉啦,市里啦等等,话题由书画开始,逐步展开到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对有恩于他的老师更是念念不忘,发誓报恩的同时,还给我们一个承诺,一旦有老师开画展,必须请大家到位。
兴隆书画界的哥们是幸福的,因为有了飞龙的凝聚,他们常常凑到一起,一盘花生米、十几根肉串也能喝得兴趣盎然。吃喝不重要,大家在意的是交流。交流不仅仅停留在嘴上,到了双休日,一帮人带上装备,各自驾驭着脚力钻进大山里,那是他们真正切磋的开始,也是相互学习、提高技艺的练武场。想想吧,奇山异石,古树参天,山村掩映,溪水幽咽,目力所及之处的远山沟壑,或写意,或写实,由一支支画笔勾勒的别有洞天,让我这个写小说的羡慕不已。
飞龙生于围场,那个地方是大清皇帝的围猎场。曾经弓弩箭矢横飞的环境是否能对人的性格产生影响,我们不得而知。不过飞龙豪放强悍的脾气秉性的确显得非常爷们,即使生病期间的每一次小聚,他也要端起那杯乳白色的液体跟我们说:一口干喽!
疾病会削减一个人的意志和热情,到了飞龙这里并没有发现削减多少。吃了老中医若干包草药,脸上慢慢地隐现了好看的光泽,看得出来,他痊愈了。只是再也不喝白酒,专喝啤酒了。啤酒就啤酒吧,总之要比喝杏仁露显得正规。
飞龙在县文化馆任职,常见他搞各种画展,什么农民书画展,反腐倡廉书画展,职工书画展等等,还把画展办到承德、石家庄和北京。除了办画展,到各个学校给书画爱好者做辅导,跟全国各地来兴隆写生的同道们联欢,组织实施企业文化宣传,等等跟文化建设有关的场合,都能看见他的身影。每天见他长发飘飘,行色匆匆,忙得快赶上局长了。
前两天是我亲眼所见,他领着几位书画家到乡村美化环境,俗称画大墙。先往村路两旁的墙面上涂白,然后画松、描花、写标语。那几天气温骤升,屋里坐着都冒汗,可想而知,暴晒在烈日之下,舞笔摆弄刷子是个啥滋味。
飞龙擅画仙人掌,那种浑身长了毛刺的草本植物,他如醉如痴地画了多少年,现在也没发现他有画腻的迹象。他跟我说,一个人如果具备仙人掌的精神,不管他在哪里,终究会成为一颗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