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思谋主编：白洪潭指导老师：刘楠
有“天价彩礼使婆家疯狂”、“小山富家女高中生等军委”、“农村婚姻市场轶事”，引人注目。
而在陕西西安下辖的南村，日常“乡音与乡情”微信村群内的“土味征婚”，提供了一种新的婚恋窗口途径。某些热心或专职的村民扮演起媒婆的角色，他们在群里发布的信息，嵌着一张张美颜的照片。“北村有一女娃，今年22岁，她父亲不在了，她妈精神受了打击，想找个上门女婿，有意者和我联系”。
“马村有一女孩，离婚有一女娃，今年37岁想找个稳稳当当过日子的男娃，有意者请和我联系”。
在南村的“乡音与乡情”微信群中，一张照片中的女人脸蛋红扑扑，烫着红色卷发，照片中间漂着红色大字“属牛；36；离婚有1女孩；1米65，富饶”。
不似城里婚姻介绍所里条条框框的表格和各种第三方旁顾，这里的个人信息都比较简明，首先人品要好、“三观”都要交代清楚。征婚对象的“劣势条件”也要写得明明白白，具体详实。
这能找到对象？“能找到”，建立此群的张博士如是说。张博士这些年调研发现了很多稀奇事，例如乡村媒婆转战微信，而看似平静的农村婚恋市场下，实则隐藏危机。
微信群的“土味相亲”，为村内的“大龄青年”提供了一种新的村民互助途径，然而，南村村民人均年收入不到两万，为何时下新婚或二婚的彩礼婚配价，竟已飙到了六七十万？相比杭州萧山动辄百万家产的富家女，该村赘婿频出又是缘何？安土乐业的小乡村，为何离婚率也渐幅攀高？
一、前方光棍出没
“这边农村结个婚，六七十万总要有的。”
“六七十万不都是彩礼，也包括房子和车子，这是男方结婚必备的三大件。彩礼的行情时下大概十到二十万之间吧，车子还算其次，关键是女方现在都得要求在县城买有一套房，县城房价五千左右，这套房得四五十万……”，陕西西安南村毕业于沿海某高校一直参与三农实践调研的张然博士说。
房子是大头，在县城有房的意义在于结婚以后孩子可以进城上学，就能够享受到城里良好的教育师资、条件和环境，而不是留在农村里上学、以及年轻父母们担心影响孩子将来念书教育和放在家里爷爷奶奶放羊式看管不住，要房子都是为了长远考虑，将来两个人的孩子也总要到县城上学和成家立业的。
而且，在村里的生源越来越少以后，一些村子的学校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问题，便有了农村合校寄宿制。一些学校虽然保住了，但师资仍是问题，即使老师留住了，生源也还是问题。
在农村，进城打工，让孩子进城上学依然是很多青年的不二选择，这种选择也体现在了婚恋市场上，简单来说，如果是自由恋爱，这还有得商量，如果是相亲，这套房子还真是相中与否的价码。
虽然“要不要是一回事，给不给是另一回事”。但是农村女孩子少了，考上学的都进城了，考不上学的也想进城打工，不愿意再回到农村，而最能保证不回农村的，莫过于在城里买套房。而且，房必须是现实的，而不是口头承诺的，相亲能谈价码，结婚以后就没法谈了。男方承诺买房，结婚后不买，就被“骗”回了村里。
一些买不起城里房子的男孩逐渐熬成了老男孩，成为人们口中的“大龄青年及光棍”。
二、举债结婚
和其它地方相比，这里的彩礼居于平均水平，但是相比于当地农民的收入来说，可谓“天价”。南村的村民以务农为主，家家种有猕猴桃，家庭年收入总共也就三五万，另外主要靠年轻人外出或城里打工，比起娶媳妇花去的彩礼和房价外，简直杯水车薪。
而在女方父母眼里，彩礼并不是一个面子问题，更不是“卖女儿”的问题，而是一个关系到未来的实际问题，一般来说彩礼+嫁妆构成了一对新人的原始积累。尽管在很多地方的民俗中，男方承担的要多一些。可是城里没房子，连进县城的第一步都够不着，显然不是理想的婚姻。
没钱结婚？只能借。
“村里人一般在银行没什么信用担保或熟悉门路，大都是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借去，这就又产生了农村的债务链问题。”村里面因做买卖做生意而借钱的都是少数，家庭的债务大部分都是因婚姻而起。
因此，对于相亲的女方来说，对方有套房虽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打听一下房子有没有贷款和更多实际情况。房子很好，但贷款很多，也是一个问题，会让小两口从结婚初就背上沉重债务，婚姻这座大楼的根基就没有打稳，风险也随之而来。当债务的压力日后传导转变为生活中琐碎的争吵，离婚便容易成为最终结局。
三、“土味”征婚，微信相亲
当然，也有一些少要彩礼或条件门槛低的案例，在南村的微信群里，隔三差五能看到这样的信息。
“北村有一女娃，今年22岁，她父亲不在了，她妈精神受了打击，想找个上门女婿，有意者和我联系”
“马村有一女孩，离婚有一女娃，今年37岁想找个稳稳当当过日子的男娃，有意者请和我联系”
第二条消息下还配了一张中年女性的全身照片，照片是逆光拍摄，照片里的女人坐在床上，穿着红色的呢子大衣，照片底部用红色大字写着她的属相、年龄、婚姻状态、身高和居住地。
另有一张明显经过美颜处理的自拍照，照片中的女人脸蛋红扑扑，烫着红色卷发，照片中间漂着红色大字“属牛；36；离婚有1女孩；1米65，富饶”。
不似城里婚姻介绍所里条条框框的表格和各种第三方，这里的个人信息都比较简明，首先人品要好、“三观”都要交代清楚。征婚对象的“劣势条件”也要写得明明白白，具体详实。
这能找到对象？“能找到”，建立此群的张博士如是说。
南村是张博士的老家，如今他虽在外求学工作，但也心系家乡，故建立此群，供乡亲们在群里互通有无，南村但凡有个手机的村民都被拉进此群，村干部也喜欢在群里发布些通知。
发这两条婚恋消息的男村民并不是专职媒婆，村里面的人分工没有城里精细，互相又都是邻里亲戚门户人，平日里有什么忙就顺手一帮。这些“隐身”的一个个大龄光棍或他们的父母却能透过手机屏幕，悄然看到一线成家的希望。
这两年，通过微信征婚的村民越来越多。将交代基本信息的三行字，或者一张配着大红字的照片发在群里，有意者自己就找上来了，介绍人都省了好多劲儿，不用费劲亲自撺掇，直接手机就搞定。农村人也要与时俱进不是？
南村村民利用社交媒体征婚，似是村民积极融入信息社会的表现。可张博士却忍不住叹息，这一条条微信土味征婚信息背后，隐藏着农村地区复杂的婚嫁问题，盘根错节，一斑窥豹。
四、曲线救国
热心男村民管这闲事儿干嘛？确实是南村这两年的大龄男光棍越来越多。
张博士说，“我弟弟早我半年，12年在家结的婚，当时弟媳的彩礼只要了三万，然后在村里给盖了个新房，配了辆摩托车，当时结婚虽然也有压力吃紧，但不至于今天这般，过去大多数人勉强还能看到盼头，如今很多希望渺茫。”
现在动辄六七十万起步的彩礼婚配，让好多大龄光棍开始奉行曲线救国——上门做赘婿。热心男村民发布的第一条信息就是个招赘婿的女娃。
这两年农村里招上门女婿的人越来越多，好多男娃也都开始渐渐放下所谓面子，甘心去做倒插门。毕竟如今的形势不一样了，做人也讲究因势利导。
招赘婿的不止在南村，杭州萧山前些年还被曝出，大学老师、硕士、博士等都对做萧山富家女的上门女婿，趋之若鹜。
“赘婿四起，一部分是计划生育政策的周期后遗症”，张博士说。计划生育政策曾经在本地农村九十年代有过一段时间的严格执行，间接促成了南村男多女少的局面。现如今逐渐形成女方掌控主动权的婚姻买方市场，加上天价彩礼婚配这捆柴，火是越烧越旺。
五、危机四伏
迈过天价彩礼的大龄光棍们，好不容易结了婚，婚姻的稳定性却又容易出现新问题。
张博士说，这两年不仅是城里，农村地区“结了婚又离婚的人数和比例也越来越多”，结婚以后的债务问题，赘婿以后的观念融合问题，日常生活中的家庭经济负担开销等，都容易发展成婚姻的隐形炸弹，农村婚恋市场也已危机重重。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南村所在陕西省西部地区的离婚率2020年排在全国各省市第19位，大概在33%左右。离婚这件事，在安土乐业的农村渐势抬头和失控普遍。男村民发布的征婚启示里，后两个女娃都是离异并带有孩子的。
农村离婚率为何也如此之高？“如果你要深究追根溯源的话，最终大多还是会挖到现实家庭社会经济问题上。”人们都已被动地卷入到了天价彩礼婚配的社会大漩涡中，根源还是在城乡经济发展失衡、社会资源财富分配存在的巨大差异，这种差异正冥冥中形成社会发展的一股巨大的离心力。
“这也是为什么国家要兜底扶贫，把乡村振兴作为一手抓的重要原因之一。大家都还是想过好日子的，首先要把困底能够兜住，社会才不至于太过冷漠失向和危机丛生。对于普通大众和万千劳动人民而言，他们大多也一如路遥《平凡的世界》中，渴望着美好生活、婚姻爱情和富裕条件，劳有所得、劳能相配。”
张博士所在的南村，现在已有二三十个大龄青年男光棍，有这个名为“南村百事通大群|乡音与乡情”的微信群在，村里人都在群里多少替他们操着心，有什么适合的征婚启示都会发在群里，只是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攒够彩礼，熬出头。
（隐私原因，本文中的南村为化名）
排版：杨岚
作者介绍：李士萌 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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