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语言文字学研究者杨逢彬教授做客澎湃问吧,就该如何正确地阅读《论语》,古汉语中有哪些容易被误解的疑难地方和大家进行互动。
解读《论语》不能“以今律古”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其实是小小的不忍心,就是小小的仁慈的意思,而不是小小的不能忍耐。”杨逢彬表示,“忍”,历来有忍心、忍耐两种解释,杨伯峻先生选取了后者。但是他通过计算机全面检索发现,从《论语》《左传》时代直到《史记》时代,凡是不带宾语的“不忍”,都是“不忍心”的意思;因而,“小不忍,则乱大谋”意为“小小的仁慈,有时会败坏大事情”。
杨逢彬介绍,在《论语》中被误解次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他认为很多注古书的学者都会犯“以今律古”的通病,研究语言学就是揭示语言的真实面貌。
2016年初出版的《论语新注新译》,是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杨逢彬较为全面地运用现代语言学,加上计算机检索技术,注释《论语》十二年的成果。在其看来,注释《论语》一定要做穷尽性的研究。为了解释“揖让而升下而饮”的第二个“而”字,他搜遍《左传》《论语》《国语》《孟子》中五千七百三十六个“而”字,书中收录了考证《论语》疑难词句的论文162篇。
杨家第三代传人
杨逢彬的祖父是著名语言文字学家杨树达,其堂伯父为语言学家杨伯峻,杨伯峻先生的《论语译注》从1958年到现在,已累计印刷200万册。杨逢彬认为,杨树达先生、杨伯峻先生注古书,之所以比同代的学者注的更好,就是因为他们在运用传统方法的同时,加入了一些现代方法,比如语法学的元素。
而在杨逢彬看来,“《论语新注新译》是迄今为止,全世界第一部比较全面的采用现代学语言方法结合传统的训诂学方法来整理古籍的专著。这部书给《论语》提供了一个在词句注释方面最精准的注本,在词句注释的可靠性准确性方面较大幅度地超过了杨伯峻先生的《论语译注》。”
应该如何正确注释《论语》?
杨逢彬概括了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从语言外部,比如情理、系统、思想、历史来论证这个词语应该怎么理解。第二个很普遍的问题是,即使从语言内部论证,但是忽略了一个重要的方面,文中的词,它所处的上下文,环境,或者上下文条件。仅凭语感去理解一个词,一句话的意思是不够的。”
他也这样告诫自己的学生们,在上海大学的课堂上,杨逢彬喜欢引用语言学家王力先生的话,“古人已经死了,我们只能通过他的语言去了解他的思想;我们不能反过来,先主观地认为他必然有这种思想,从而引出结论说,他既然有这种思想,他这一句话也只能作这种解释了。后一种做法有陷于主观臆测的危险。”杨逢彬对学生反复强调,进行任何一种东西研究,不管是数理化也好,总要在系统内部找程序,语言内部的证据是主要的,自足的;语言外部的证据,是次要的,非自足的。语言外部的证据决不能作为主要的唯一的证据。然而现在用语言外部证据来做主要的,甚至唯一证据的学术成果太多了。
用学术专著的方法做一本通识读本
在杨逢彬看来,这本自己花了十二年的书,做成这样的通识读本,或许会错失一些奖项,但能让大众更容易读懂也值得。
“我一开始写书就是要流传的。”
以前没有一部书较全面的用现代语言学结合传统训诂学,给《论语》做注释,他就做了一个吃螃蟹的尝试。从04年起,研究《论语》,一直到2016年,3月份出版。
提及他当初写书的目的时,杨逢彬讲道,“我不想让自己的书做成一个《论语》疑难词语研究这样的专著,印个2000本,在各个大学的图书馆里,书上蒙着一层灰,然后可以去评奖。我的《论语新注新译》做了十二年,完全是用学术专著的态度和方法去做的。但是,如果做出来的东西没人看,那目的就没有达到。我就是要把以前人家说错的那些东西给改正过来。如果你自己在象牙塔里面自娱自乐,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供象牙塔里面的人去看,那个恐怕跟我做学问的初衷是有违背的。”
杨逢彬认为,“杨伯峻先生用了快60年的时间,让大家认可他的《论语译注》是最权威的,在这个传媒如此发达的时代,我的《论语新注新译》用不了这么久,20年就可以了,我争取把身体养好一点,将来我要看一看。”
从2016年3月出版到现在,一年时间,杨逢彬教授的《论语新注新译》已累计印刷10000册,《论语新注新译》简体字版也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