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TUFF THAT REFINES YOU
在渤海之滨,OPEN 建筑事务所和 UCCA 在沙丘下藏了一座洞穴般的美术馆
面向大海的平台如贝壳般完全打开,于吉的作品《Ta Jama——绿毛怪》在此展出。
沿着北戴河黄金海岸的沙滩向着阿那亚社区尚未完全开发的区域前行,在人迹越来越少的沙滩上,越来越多地发现海浪过后所留下的形态各异的贝壳。沙滩上的贝壳既是软体动物为容纳自身所建造的结构的存留,也是许久以来沙与海之间的互相作用的痕迹的显露。同样暗示着沙和海的微妙平衡的还有一段长约2千米的、被低矮茂密的沙土植被所覆盖的沙丘。这座沙丘或许成形于亿万年间的不断地累积过程中,而守护着沙滩免于被海风逐渐吹散。在这座沙丘之下,几个白色的如贝壳般的结构逐渐显现,这便是由 OPEN 建筑事务所新近完成的 UCCA 沙丘美术馆。
早在2015年冬,阿那亚社区品牌的创始人马寅便委托了 OPEN 的两位主持建筑师李虎和黄文菁在海边设计一座兼具美术馆和早餐厅功能的建筑。马寅希望这座海边的诗意建筑会是一个有趣而汇聚所有人的空间。它能借助艺术打破人们固有的认知边界,并通过社区服务功能多频次地与居民的生活发生关系。之后,随着阿那亚社区配套服务的完善,这个海边的艺术空间最终被定义为了一座纯粹的美术馆。
沙丘美术馆设计草图
沙丘美术馆轴测图和日照分析图。
“在构思美术馆之前,我们先思考了希望它落于何处。”在李虎看来,建筑与场地的关系并非是搁置的,而需要拥抱大地,长于其中。“大海是水和沙,还有潮汐。因此从一开始,我们便希望能够呈现一对建筑,一个与沙相联系,一个则与水相联系。我们注意到海边的这一片沙丘。沙丘是一个维持着海岸生态的脆弱平衡的自然产物。于是,我们设想新的建筑能否如儿童的挖沙游戏一般,消隐于沙丘中。”自此,洞穴般的形态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沙丘美术馆首层平面图
建设中结构骨骼仍暴露的沙丘美术馆,日后将会覆盖于黄沙之下。
混凝土结构在模板拆除之时显现出废墟般的力量。
美术馆的入口位于沙丘靠近园区道路的另一侧。一段深邃的通道不断地收缩,将人们引入至一个小小的圆顶空间,天光透过一个触角般的开口漫射下来。正如贝壳的形状各异,沙丘美术馆每个空间的形态、尺度也各不相同,既契合着原沙丘的地形,也容纳了展厅、书店、咖啡厅、后勤等诸多功能。这一系列形态,可以被理解为是生物的、细胞的,或是聚落的,甚至是色情的。但归根结底,它是一种洞穴式的空间,既是人类最原始的居住形态,也是最早的艺术创作场所。”
沙丘美术馆的结构封顶之时,细胞状的结构开始显露。
不同大小、形状,朝向不同的器官开口形成天窗,是伸向天空的触角。
复杂的几何形态也为设计与施工带来了诸多挑战。在各轮图纸中,每个空间如同显微镜下的细胞一般, 不断地因具体条件的改变而互相挤压,产生变形。在施工过程中,用于浇筑混凝土的模板的大小与形状均在现场被决定。因而,各个空间的内壁上所留下的模板的印记直接地反映着曲面的不同特性:曲率较小之处以大模板支撑,曲率较大之处则以细木条模板取代,甚至在曲面扭转之时,模板也随之发生扭转,留下如曲面结构线一般的道道痕迹。在李虎看来,他更在意建筑中能够被近距离触摸的细节和最为宏观层面上的“细节”——一座建筑的力量。“即便建筑由于某些原因被毁、变成废墟,这个力量仍然会在。”在沙丘美术馆的结构封顶时的瞬间,这一力量便已在刚拆除了模板而暴露在光线之下的混凝土细胞状结构中显现。
建成后的美术馆“器官”肢体被掩埋在器官之下,只露出部分开洞端口。
每个空间均由一个或数个大小、形状、朝向不同的“触角”与天空和光线产生着联系。“虽然每个空间的形态看似随机,但每个天窗却有十分精确的意图。在不同的空间中,光线都以不同的方式在跳舞。”在开敞的中央展厅,较大的天窗使其成为美术馆中最为明亮的空间。日光强烈之时,圆形的光斑便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展厅内壁上挪动着。在与其黏连的一个小展厅中,反向内凹的“触角”使得无论何时,直射光线始终无法触及这一空间,只能在神秘、幽暗的空间中投射下一个仿若漂浮的模糊影子。在面朝沙滩与大海打开的咖啡厅中,扭转的“触角”通过设计的推演, 使得光影始终于“触角”的内壁上回旋。
在形态各异的细胞状结构中,艺术作品以不同的方式回应着空间。图中是目前展览“后自然”中的庄辉和旦儿的作品《木工师傅的边角料》与梁绍基的《月庭》。
在洞穴般的空间中,光线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内壁上舞动。
刷白后的混凝土模板保留了建造痕迹,顶部开洞的方式仿佛内腔,营造出一个建筑自身存在感的展览空间。
在穿过一系列互相挤压的空间后,三个面向大海的平台如贝壳般完全打开。在未来,一条栈道将从美术馆延伸出来,直至大海,将沙丘美术馆与在栈道尽头的海上美术馆连接起来。在美术馆的背侧,一部螺旋楼梯邀请着人们拾级而上,来到沙丘之上。楼梯则继续延伸,构成了唯一一个探出于沙丘之上的规则几何体。这一观海台的中心轴线指向着未来的海中栈道,与三角形体量的海上美术馆遥相呼应。沙丘之上,建筑师原本意图保留沙丘的茂密植被。随着施工的逐渐展开,在不断的工地探访过程中,李虎和黄文菁觉得可以在此为人们提供一种难得的漫步于沙丘植被中的观景体验。于是在最终的景观设计中,一圈类似八字形的步道围绕着凸起于沙丘表面的“触角”形成了三个闭合的圆环。如何恢复原沙丘的原生态或许是沙丘美术馆未来面对的一个最大的挑战。“我们选择了沙丘最低处来尽量把对沙丘的影响降至最低。沙丘的生态的恢复会需要不断地实验:如何配置沙子和土,选取何种植物。现在或许才是第一次实验。”
一部螺旋楼梯通向沙丘之上。
观海台的中心轴线指向着未来的海中栈道,与三角形体量的海上美术馆遥相呼应。
“沙丘美术馆和一种人的深层的、原始的状态相关,也与人和自然的关系相关。这一自然并非仅是形态上的自然,也涉及一些更纯粹和本质的东西——这个世界本身,或者更为宏观地来说,这个星球和宇宙。建筑塑造着人和世界之间的关系,而这座建筑则试图建立人和沙滩、大海、太阳和艺术之间的关系。”正因为如此,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的馆长田霏宇在谈及沙丘美术馆的未来展览计划之时,提到了对生态与自然这一主题的关注。UCCA 沙丘美术馆的开幕展“后自然(After Nature)”结合了9位/组从40后到80后的跨代际艺术家的作品,梳理“自然”这一概念在中国当代艺术史中的演变与呈现。在一个后自然(Post Nature)时代,城市化的推进与技术的发展使得人对自然的体验逐渐向二手经验转化。虽然 post 和 after 均有“后”之意,但后者更包含了一层遵从和追随的内涵,无疑契合着美术馆本身的特殊地理位置。借助对李山、梁绍基、刘雨佳、娜布其、杨心广、杨沛铿、于吉、郑波、庄辉 & 旦儿,9 位/组艺术家在阐释“自然”的动机、方法论和艺术语言的差异性的呈现,展览也延续了 UCCA 对中国当代艺术史的梳理和研究工作。
沙丘美术馆开幕展 “后自然(After Nature)” 部分图片 ©️ UCCA
与标准、通用的“白盒子”相比,沙丘美术馆隶属于另一类带有鲜明特征的建筑空间的美术馆。“在这里举办展览需要顺应建筑来策划,不仅需考虑展厅的特殊形态和大小,也需考虑它的特殊位置和场域。在这些特殊的条件下策划展览,将和在798园区的展览形成一种有趣的互补关系。”未来,UCCA 计划每年至少在沙丘美术馆呈现两次展览。田霏宇希望它将如马萨诸塞州当代艺术博物馆(Mass MoCA)或是纽约州的 Dia:Beacon 基金会一般, 在都市中的美术馆之外呈现一种目的地式的浸入式艺术体验。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美术馆完全消隐在了沙丘之下,只剩光线透露出些许其内部的活动迹象。
从沙丘顶部伸出的“触角”,建筑开口与自然环境尺度相融。
消隐于沙丘之下的美术馆最终也使得沙丘本身被保存下来,这恰恰是建筑师李虎与黄文菁在设计之初所藏匿的意图。对马寅来说,尽管这意味着其周边开发的商业价值的损失,却也显示了一个人文社区对自然的依附和共处。
在沙滩上回望美术馆,沙丘上刚种上不久的植物和工地的长臂吊车依然给予了它一种还未完成的状态。可以想象,在未来,植被会变得茂密,而建筑则会逐渐弱化,直至完全埋伏在沙丘之下。
项目资料图由 OPEN 建筑事务所提供
艺术作品图由 UCCA 提供
田方方 摄影
莫万莉 撰文
邓圆也 编辑
Ro 编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