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亮的同学、亲友用家乡话呼唤着这位已昏迷18年的英雄。 深圳特区报见习记者 刘羽洁 摄
■ 深圳特区报记者 卞德龙
昨日清晨6点，晨光即将驱走黑夜。如过去6000多个寻常日子一样，吴清琴起了床，来到陈文亮的房间，一边为他按摩双臂，一边轻声唤着儿子的乳名：“阿亮，起来上班，抓坏人了！”
这是吴清琴重复了成千上万遍的呼唤，希望借此刺激阿亮沉睡的意识。吴清琴话不多，却时常带着笑。她说，《深圳特区报》的报道刊出后，每天都有很多好心人来看望阿亮，前来采访的媒体记者也络绎不绝。
病床上的阿亮肤色白皙，肌肉紧致，除颅脑功能外，其他身体机能大多正常，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躺了18年的“睡人”。从阿亮父母、战友等人口中，记者试图还原这位英雄巡警的人生轨迹。
“睡人”阿亮：病榻之前悬挂两套警服
陈文亮一家住在福田景田北的一个小区顶楼，对望莲花山。陈如豪和吴清琴夫妻俩为儿子打造了一个“家庭病房”：空调、病床、轮椅、康复器械，一样未少。与医院病房相比，这里没有异味，干净整洁，多了家的温馨。
阿亮的卧室大约10米见方，布置更显良苦用心：病床对面半开的衣橱里，挂着两套警服。吴清琴说，这是儿子最爱的衣服。她记得，第一套警服发下来时，阿亮兴奋极了，和衣而睡，一夜未脱。两套上世纪90年代的警服成色仍新，散发着衣物新洗后的清香。陈如豪说：“警服挂在对面，摇起病床，儿子就能看到。”
病床左侧摆着一张木桌，盛放水杯、纸巾、棉签等。与众不同的是一台红色的收音机，陈如豪用它每天给阿亮播放《咱当兵的人》、《为了谁》等歌曲。墙上挂着一张标记为“老地方岗亭”的照片，拍摄于阿亮出事前一个月，图中阿亮身着警服，目光如炬，英姿飒爽。除此之外，墙上最惹眼的当属四大幅“人体脉络图”：最初，陈如豪每天对照这些图，为阿亮按摩穴位，助他康复。如今，这些密密麻麻的经络，陈如豪早已熟稔于心。
最近几天，进出这个家庭病房的人络绎不绝。好心人看到《深圳特区报》对阿亮的相关报道，都想来看望这位英雄巡警。更多的媒体也行动起来。9月19日，来自深圳报业集团和深圳广电集团的约20名记者来到陈文亮的家中采访，病房被挤得满满当当。阿亮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双眼睁开，面无表情。“阿亮，起来啦，大家来看你了！”陈如豪喊道。“阿亮，起来抓坏人了！”吴清琴在耳边低语。阿亮无法应答，夫妻俩却带着笑，毫不气馁。几声呼唤后，陈如豪打开收音机，《军中绿花》的旋律响起来，这是阿亮最爱的一首歌。父亲随着调子轻声唱，母亲则为儿子按摩手指、耳朵，此情此景让现场许多记者潸然泪下。
“看到一个曾经那样威武、优秀的人民警察，如今却躺在病床不能言语、无法交流，而且一躺已是18年，叫人如何不心痛！阿亮，醒来吧！”一位记者如是说。
巡警阿亮：“小老弟”更像“老大哥”
假如时光倒流，回到1997年11月29日之前，那么，陈文亮的人生则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阳光、仗义、乐于助人、一身好功夫！这是20多名当时罗湖巡警一中队队友形容阿亮用到最多的词语。9月19日，他们自发来到罗湖公安分局，接受记者采访。
现任坪山公安分局机训大队副大队长的王烈辉是当时睡在阿亮下铺的兄弟，两人形影不离，情同手足。用他的话说，阿亮对公安工作有狂热的爱。他记得，阿亮生性积极，果真如一缕阳光，每天早上第一个起床，把舍友一个个叫醒准备训练。刚加入警队时训练量大，队友们叫苦不迭，阿亮却乐在其中，当成难得的历练。
阿亮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但这个“小老弟”热心而主动，更像“老大哥”。队友马玉刚说，阿亮似乎总能观察得到谁需要帮助，然后伸出援手，初来深圳时囊中羞涩，外出吃饭阿亮抢着买单。王烈辉同样深有感受。封闭训练时，王烈辉正处热恋之中，见不到恋人的他度日如年。阿亮那台全队唯一的“大哥大”成为他的救星，日子久了，这台手机竟成为全队的公用电话。
阿亮的搭档、女刑警曾筱清梳着短发，看上去十分干练。然而，面对记者，她还未开口已经泣不成声。情绪平复后，她回忆起和阿亮一起巡逻、抓捕的日子，十分怀念。“阿亮是个难得的好警察，并非警校出身的他却在各项技能考核中名列前茅，还拿下罗湖公安散打冠军。”曾筱清说。这种出色的素质在实战中转化为英勇。曾筱清记得，1997年3月的一天深夜，阿亮接警，有出租车司机遭遇多人抢劫。他乔装司机，驱车赶到。3名凶徒马上围住，持刀棍一阵乱砸，对阿亮威胁恐吓。谁知阿亮拉开车门，一拳一脚，放倒两人，吓得最后一人只得跪地求饶。
现任罗湖刑警六中队队长的刘坤龙讲述了另一个故事。有次两人搭档执勤，途经一家火锅店时，发现两拨人剑拔弩张，手持砍刀、木棍，一场混战一触即发。刘坤龙曾在内地从警，经验丰富，见双方共有四十多人，建议呼叫后援再做行动。阿亮却有不同的判断：再不干涉恐怕为时过晚。于是，他果断上前，立于中间，表明身份，十分威严。现场竟得以控制，涉嫌聚众斗殴的一干人等被赶来的民警带回调查。阿亮表现出的临危不惧和强大气场让刘坤龙印象深刻：“这小子，必成大器！”
没有人会想到，从警仅3年，阿亮便遭遇飞来横祸。采访中提到事发那天，队友们全部陷入沉默。当时和阿亮在一辆车中的王烈辉，更是转身掩面而泣。现在罗湖清水河派出所任职的林遂尧说：“阿亮是一中队心中的痛，让人至今无法接受，不愿承认。如今只能期待奇迹发生，阿亮早日醒来。”
少年阿亮：他是天生好警察的料
在1994年考入罗湖巡警一中队之前，阿亮已是国企职工，收入可观。同时，陈家的珠宝生意越做越大，像许多父亲一样，陈如豪已为儿子制定好接班计划。他没想到，一家人在香港旅游时，阿亮偷偷溜回深圳，报名参加招警考试，并成功入选。
在同学发小和同村乡亲眼中，阿亮选择从警并不让他们意外。老村长陈乐界直言，阿亮的一身正气和过硬素质，在少年时已打下基础。
原来，早年陈如豪曾是村里的治保干部，村民的平安就托付于他。村里有习武风气。阿亮从小跟父亲学武。“这不仅让阿亮有好身体，更有了习武之人的浩然之气。”陈乐界说。他记得，阿亮13岁那年，一天放学后，发现一个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在校门边游荡，企图进入校园。阿亮一边让同学报告校长，一边紧随其后。男子发现后恼羞成怒，恐吓不成竟向阿亮挥起拳头。谁知阿亮并不慌张，会武术的他与对方相比不落下风，周旋过后，校长赶来，众人合力将男子扭送到派出所，查实此人是一名在逃嫌犯。
林江艇是阿亮的发小，两人从小玩到大。忆起小时候，他说，阿亮最崇拜李小龙，房间里贴满他的海报，练武打拳同样学他，甚至叫声都有几分神似。长大后，得知阿亮要当警察，林江艇并不奇怪：“他是犯罪克星，天生好警察的料”。很多年前，林江艇曾和阿亮一起在公交车上制服两个窃贼。当时，发现有人正用刀片划破一位女乘客的包，两人眼神交流会意，阿亮冲上去夺下刀片，顺势将贼按倒。另一个刚想开溜，便被林江艇擒住。
阿亮出事后的这些年，在汕尾工作的林江艇时常来看望他。两天前，他召集20多名阿亮的玩伴和同学前来探望。看到这样的阿亮，不少人眼含泪水，难掩悲伤。在阿亮的房间里，他们一遍遍呼喊阿亮的名字，共同唱起家乡的儿歌，期待阿亮能够听到后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