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中国人留学日本的特别多,梁启超又是学术巨擘,他对日本明治维新的推崇影响了一大批人。1902年,中国驻日大使就以梁启超影响太大,留日学生太多为由要求清廷不要再往日本派遣留学生、禁止民间留日。
即使如此,到了1905年留日学生也有三千人,1906年为九千人,1908年以后稳定在每年一两万人的规模。
当时,学习日本是一种知识分子们意图“救中国”的重要选择。选择很少嘛,要么留日(最便捷、成本最低、离中国这么近也受中国文化影响,学习借鉴成果似乎更大)、要么留欧、要么留美。
最终,总理觉得日本的明治维新导致了军国主义盛行,在经过“五四运动”的洗礼,总理又选定了“留欧”探寻“救中国”的道路,最终选择了马列主义。而这又与他少年的素有大志有很大关系。
邓颖超书法
(4)周总理素有大志,少年时便有“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豪言
总理的这首名句可以说是妇孺皆知,堪称“近现代中国百佳名句”。因此,他写的这半部武侠绝不是小武侠,而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梁启超语),总理写的这半部武侠只写到了小武侠,也就是“侠之小者,为友为邻。”(梁启超语)
总理东到日本之后,在1918年1月23日的日记中就说过,梁任公(启超)先生曾写过诗“人生三十无奇功,誓把区区七尺还天公”,写完这句诗之后,总理又拿起了《饮冰室文集》阅读。看看看着,总理眼眶内的热泪再打转。总理就想:“任公做这诗的时候,不过二十七八岁,我如今己痴长十九岁,一事无成,真正是有愧前辈了”。
关于总理的日记留存特别少,也就是总理在南开时、在日本留学时给南开的刊物投稿时公开的一些日记。后来,总理说过太忙以后就不写了。
就说这么多吧,按照约定,我们继续把总理的这部武侠小说贴完。
你看过周总理16岁时写的半部武侠小说吗?他的文笔令人叹服
十大节度使都有谁?他们两个就足以对付安禄山,可惜李隆基瞎指挥
“解放军军歌之父”本韩国人,36岁时周总理批准入中国籍
周总理单身赴鸿门宴,舌战国民党众将
周总理编制的豪码几十年来敌方不能破解,它是北宋军事密码的创新
1965年,周总理亲自指挥海战,大败国民党海军
1963年周总理消失一周,在某要塞会见神秘客人
周总理的学生、第一位烈士证授予者火龙将军之死
周总理因江青成残疾,蒋介石大怒派飞机送他到苏联治疗
附录:总理写的半篇武侠下部分
会邻居有张姓女,由其戚某作媒,适河西某家某氏子,固作笔耕生涯者,为文殊不恶。嗣家穷命蹇,就试不能得主考欢,辄落孙山;屡困闱场,郁郁含恨而亡。张姓女骤失所天,痛不欲生,思以身殉。而夫家防慰备至,不获遂其所欲。加以堂上舅姑,亦俱白首,虽膝下无人,承宗鲜嗣,然一念二老,固不忍弃而弗顾,以逞一时之愚也。
青儿幼与邻居某妪常相过从,花前月下,谈笑甚洽,至是亦深为腕(惋)惜,时来劝勉,冀不作轻生之举。张姓女既内受家庭之安慰,外得友朋之劝藉,尽心事翁姑,理家事,以意度之,当可相安无事矣。
乃天下事失意者恒属八九。其父本无耻,以婿之既死,思移女节,巳(己)可得采聘资,故屡来讽女,示改蘸意;戚某亦从中播弄,以图一时口欲之私。父也天只!不谅人只!女既慑于专制威焰之下,惟有忍气吞声,徒呼负负,抵死不肯变其初志而已。抗之愈甚,迫之亦愈急。虽堂上之双亲,足以萦其怀,然外潮之袭入,讵能令其独活哉。于是张姓女,乃不得不一死了此孽债矣。
夜气深深,萤火灿灿。星辉庭院,风动帘栊。孤灯一盏,更报三声。当是时也,有只影印于碧纱窗下,摇摇不定,作悬空舞。果何人欤,长夜不眠,作此惊人之举动耶?未几,鸦声四噪,红日东升,天空云霓,扫散一空,而斯室中人,哭声大作,张姓女自缢死矣。魂归已杳,返春无方,合宅悲痛,自不待言。况其翁姑已届耳顺之年,风中之烛,朝不保夕,受此巨惊,晨昏谁侍,焉能不悲且愁乎!
夫张姓女之死,其恶父之过,非翁家之罪也。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人尽知之,固难隐讳。乃张某贪鄙无厌,以钱山既倒,欲望难填,百计寻思,卒得一诬诈之术。挟来亲家,以伊女之自裁系由翁姑所逼,百般咆哮,欲赴官鸣冤,恐吓某氏夫妇,而醉翁之意固不在是也。乃某氏夫妇未察其旨,以曲在彼,不在我,卒然与之赴衙起诉。县官以张某无凭,且其女之死,验之实系自主。置之不为理,并治以诬诈之罪。张某欲望未填,反遭申斥,势成骑虎,心实不甘。乃改变贪心,转含恶意,思倾其家以为快。然身无势倚,径鲜终南,筹画终日,实无术以陷之。不觉气稍为之一沮,斯事乃延搁数日,未能一结束也。
某日清晨,晷日方升之际,青儿家中忽来一不速之客,为寻女之叔兄者。熟视之,方知为邻舍张某。乃告知兄叔,二人出接,深骇其来之出乎意外。急询之,张某嗫嚅其语,欲言者再,卒腼颜述其来意。盖欲乞直、湖二人,于县令前说项,反前已定之案,而治某氏夫妇以害媳之罪,则己可掩其前丑,并泄胸中之积怨也。二人初未允其请,后经张某之肆意逢迎,巧言如簧,遂许为其斡旋,庶藉此从中渔利,以饱私囊也。
嗟呼!世俗浇漓,江河日下,钻营狗苟之徒,贪赃枉法之官,肆其所为,咶不为耻。在朝者既导之于上,在野者乃效之于下,相沿成风。于是一般王公大臣取之于各省督抚,各省督抚乃剥之于各州县。彼州县也,本出身寒贱,废尽金钱之所有,博充吮痔之特职,心力交瘁,笑脸向人,始获得高车驷马,握领权要,握一郡之生命,系万民之企翘,乌得不刮地皮,饱私囊,以筹夙昔之愿,而偿旧时之失。况上级官吏,又从而剥夺之哉!然而小民苦矣,一草一木,一丝一缕,何莫非吾民血汗之所集耶?官小者不足责。吾窃怪身居显要者,黄金万镒,惟恐不足,卖官售爵,犹惧不丰;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只顾一己之肥,未思天下因之瘦也。沿习相传,至今而盛。一知事动辄以千金谋之而勿悔,道尹、巡按且加数倍焉。
试问:以斯种混沌官吏理民事,则民生之憔悴,民智之闭塞,民德之弱薄,彼乌能一一及之,兴利除弊,为民谋幸福哉?间有一二贤良大吏,独行其是,不为潮流所牵,溥利于民,然曲商高寡和,反为众所不耻,肆行排挤,在位不久,必挂冠求去。于是善者竟为众所交摘,而滑者反得相安。求利之徒,焉肯抛已得之富贵,而结恶于上峰,以博人民之称颂哉!吁!滚滚政潮,茫茫宦海,举世无非彦伦之流,假终南而捷径,何处觅靖节之俦,去彭泽以表志,然则贪也,婪也,几成为作宦之不二法门矣,又何足深怪哉。
女之叔兄既许张姓以通款曲于县令,未几,某氏夫妇果下狱矣,张某且候审矣。满城风雨,骤变景象,人言啧啧,咸诧县尊之忽何变局,颠倒黑白如是,而不知黑幕中乃有直、湖叔侄为之斡旋也。
青天无眼,宵小横行,县尊受贿,狱遂反坐。可怜张姓女之翁姑,受惊担忧,一而再,再而三,丧子丧媳,复丧家。
天下伤心事正多,老夫妇在狱中,亦已吓得九死一生。怨天尤人,一肠冤气,苦无处诉,惟有向黑甜乡里,黄泉路中,告已死之子媳,稍觉宽其心怀耳。某家本无他人,且鲜亲朋。此事发生后,即有能为之证明辩护者,亦咸畏张某之恶焰,畏首畏尾,莫敢出发。
老夫妇口才素拙,辩亦无效。县令既偏向张某,非徒以口舌之争所可了事者。而老夫妇乃性成固执,有头可断、身不可屈之势,提审数次,迄无定局焉。朔风凛凛,寒气逼人,蚕室幽幽,光无一线,以垂老之年,朝不保夕,夫妇呻吟于一室中,亦云苦矣,况又为柔弱无能之人乎!二人相守,作楚囚之对泣,叹曰:“天[不]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回忆昔时,融乐家庭,一齐化为乌有。俗云,‘人到犯法身无主,囹圄尤比地狱苦’。彼时闻之,如春风之过耳,初未留意,不谓今日天外飞来奇祸,竟亲尝况味。茫茫世界,谁是怜我等之人。吾恐酷比苍鹰,威同乳虎之狱吏,无钱以止彼欲望,其种种私刑,正方兴未艾。然则吾等其无噍类!”
言罢,沉沉睡去,深尝狱中夜凉滋味矣。未几,窗棂洞开,一黑影悄然而入,直奔其榻前;锁声钉铛,唤醒二人之大梦。睡眼朦胧,见面前立一人,不辨谁何,细语二人曰:“随我出此荆棘之狱,而登极乐之区。”言已,即曳之而起,手中持一刃,雪光灿烂,遇门上锁,辄以是当之,无不立断。迭迭重关,逃出樊笼之鸟,昏昏狱吏,仍在黑甜之乡。而此老夫妇彳亍前行,已届通衢大道,复视此救彼之恩人义士,忽不翼而飞,无寻踪之处矣。
二人相视无言,悔不先询伊人以名姓也。虽再生之德,心志弗忘,而结草之报,何由识魏颗之面哉。况前途荆棘,何处寻投奔之所,来日大难,实无地以容此身。二人相商久之,决然潜行出城,暂栖一宿,再觅桃源以避秦也。
沦落天涯,凄凉客况;鸡声茅店,人迹板桥。时道旁旅舍,忽启柴扉,有二老人面现灰白色,仓皇出门,直奔长堤而去。是际满天星斗,犹时露其光辉,阖市人民,未醒黄粱之梦。咄嗟谁欤?苍苍白发,踯躅风霜之中,而为此破晓之行哉。斯非他,即张氏之翁姑也。盖彼老夫妇,夜来既被一素不相识之人所拯救,出之狱中,于是急投逆旅,权且遮身。所幸主人诚厚,不加盘诘,允留深夜之客。翁媪于患难中,邂逅此贤人,得免忧苦,亦云幸矣。
翁有甥曰梁孟楼,广陵产也。父业鹾,财雄一方。母性和煦,翁之同胞妹也。孟楼具有夙慧,丰姿秀美,颖悟异常。年稍长,父延名宿教之读,琅琅上口,过目不忘;银蟾窥窗,铜壶漏永,犹闻若读书声,朗朗如出金石。
其父恒笑与人曰:“此吾家千里驹也。”特神清骨瘦,弱不胜衣;每出,大有玉树临风之概。年十三即以第一人隶童子军;次年举科试,又以第一人食廪饩。于是梁生名噪乡里,咸争以女妻之。
风云不测,萱草遽摧。某岁广陵大疫,生母骤赴召瑶池,而生姻事遂因之中搁。迨三年服满,生思赴南都乡试,一片雄心,满拟驰骋文场,与群英角逐,得赋鹿鸣而归。乃昊天不吊,梁父复中传染,亦竟驾鹤西游。时生年仅十七,风树兴悲,蓼莪增痛,萱荫残凋椿又谢,乌私未报枉呼天,命之不犹,曷胜浩叹!
生父既丧,家政益无人料理。生又不知算子纵横,终日埋首于书城笔阵中,以早登蟾宫,光耀门楣为希望。家人生产事,悉以委之老仆贾某,己素不过问焉。贾某性鄙,知生阅历浅,以为年少易与耳,时剥蚀其款,攘归己有。群奴见主少可欺,亦不复受约束,终日喧嚣,所惧者惟贾某一人。盖彼等之进退,固系斯人之手,少主人反无丝毫裁判权焉。
主少国疑,辅弼非人,国未有不亡者。家犹国也,今梁氏家况如是,乌有不败且覆者哉。翁媪,生之舅妗也,以家政所托非人,性又疏懒,音书久已断绝,舅氏破家之惨,彼固罔闻知焉。外间即有传说,贾某亦密不以告,盖恐其动哀怜之念,而迎养于家。
外戚将主家政,于家奴固大不利也。而翁媪偏不解世故,竞冒冒然来矣。翁媪此策,乃夜来筹思再四,仅此一门戚串,稍有一线生机。故天色甫曙,即离旅馆,向长堤,思买舟江干,远遁之扬,少缓恐为逻缉者见也。
隋炀堤畔,秋水悠悠,一叶扁舟,渡头停泊。一女子躞蹀舱中,整理器具:时而以布浸水,拭濯船板;时而以绳系帆,预备张篷。其一种雍容态度,似为航业中之老手,以待旅客之赐顾者。未几,忽闻岸上呼曰:“舟子,舟子,余有急事将往广陵,但能得汝舟速驶,值弗计也。”女急扶入舟中,翁媪问曰:“此舟中仅汝一弱女子,庸有济乎?”女曰:“吾随父母习操舟已久,父母亡,即承其业,往来淮扬有年矣,无他虑。”语次一篙点水,双浆催波,拍拍有声,载孤帆远影,遥向天际而逝。行可里许,鸥程转向下游,女乃张以布帆,速率渐加。风势益猛,帆饱舟稳,女乃自握舵,翁媪则危坐舱中,心少慰。然一念及如狼之差役,设蹑踪而来,余等必无幸,仍未能尽展其愁眉也。而长风十里,款乃一声如弩箭离弦,瞬息之间,已不知飞渡几重烟水,似未觉其中载越狱而逃之人也。次日夜半,广陵城外,野寺钟鸣,客船已到。翁媪乃相将登岸,方欲呼此女郎,付以船值,而一叶扁舟已放乎中流,并不见临去秋波矣。翁媪奇异者久之,遂迤逦向城中而去。
某日,梁生偶外出赴文会,会址在城南,郡中士子,以文会友之地也。每聚必挥毫吟咏,各尽其长,以争胜负。由主其事者,评定甲乙毕,辄会众集资开筵,庆祝冠军,而领其奖者,生外更无他人。此次,生仍不名一钱,而受贺于全体。盖文坛第一把交椅,又让生定坐矣。迨杯盘狼藉,人散酒阑时,已玉兔东升,金乌西坠。生一番得意,酩酊而归。
刚至里门,忽闻呼声曰:“梁公子,尚识余等耶?”生惊顾之,则一翁一媪,鹑衣百结,颠沛道左,叱问之曰:“汝何人斯?余固不汝识也。”翁曰:“公子,尚忆淮阴有舅氏乎?”生应曰:“悉之。汝胡为询及吾舅氏?”翁指媪曰:“吾等非他,即尔之舅与妗也。”
生愕然目:“果真耶?”翁曰:“万事可以以假成真,岂戚串间亦可以假冒行之乎!”生熟视片时,恍惚若曾相见,乃语翁媪曰:“是处乌可久立,请随吾至宅中谈可耳。”行数十武至宅,叩门,贾某启扃,乃导翁媪入。
贾见风尘二老,随少主人后,不觉神色惊惶,翁妪视之,若无睹。入室坐定后,生曰:“果舅妗至,何不速临吾舍,且何故一寒至此?此吾之所大不解,祈速速告我。”是时,翁媪泪已簌簌下,乃呜咽道其丧子、丧媳、丧家之颠末。并云:“吾之来扬,本拟即日造府,继思吾二人衣服褴褛,白日登门,恐于尔体面有关,故每晚迟尔于门外,以冀相遇。不期尔又深居寡出,迁延旬余,吾衣敝囊空,旅店且将不吾容,吾益不敢昂昂然登汝堂矣。幸也天不绝人,今得遇汝。惟尊翁去世,舍下并未接有讣音,事后知之,曾来书慰问,而去雁徒劳,来鸿竞杳,乡书何处达,勿诏亲朋无一字也!”
方翁媪始将端倪叙出,生早怃然如冷水浇背,及愈说愈惊,愈惊愈疑,即从旁时而问讯,时而慨叹,时而称舅、称妗、称甥者,不绝于口。此一席话毕,生不禁戚然悲,而勃然怒:叹彼豺狼当道,宵小横行,罗织无辜,暗无天日,致善良有终身莫白之冤。所幸天外飞来奇侠,救我舅妗,越出网罟,而女舟子又复能济人之急,独力鼓桨,免吾舅妗于追捕之祸,且不取舟资,尤为难得。吾今为舅妗喜,且为舅妗焚香膜拜此二人,并为国中庆游侠之多也。
媪曰:“吾二人得以不死,而辗转至是,皆此二人之赐。惜其姓氏无由探悉,惟有为彼供长生牌,代越王勾践以良金写范蠡像而祀之耳。”
生曰:“此种贪官污吏,吾誓除之。惟张某小人,何缘与官吏通,得翻前案。吾意黑幕中必有为之通款曲者,不然谳狱已定,县令又何为袒护一无行狗彘而博糊涂官吏之徽号哉!”
翁媪然其说。
生又曰:“舅妗逃后,产业既无人承管,县令惧长官责计。必不以越狱逃走上闻,且翻案之狱未具,彼必以畏罪逃走了事,则产业可明言充公,暗饱其私囊。至舅妗之走往何方,彼必无追求之意,虑人证齐得,而斯案反多葛藤矣。今舅妗,既无家可归,甥家即舅家也,安之,毋忧。”
时生语方酣,复更端言曰:“吾犹忆甥襁褓时,舅氏时来吾家,每来必为余携玩物。当吾五六岁时,吾母曾一度回淮省亲,挈余与俱,时外祖母尚在人间,绝爱吾,视吾犹孙,而表兄年亦与吾仿佛,嬉戏庭中,依依膝下,俨然同胞骨肉,外祖母顾而乐之。及吾父催归之书三至,吾母与吾始束装就道,别时涕泪滂沱,吾牵外祖母衣裾及表兄手,恋恋不忍去,泪满双颊,如永诀状,吾母及舅妗亦泣下。此情此景,寤寐系之,及今回想,犹如昨日。孰知止此一别,吾与外祖母竟成永诀哉!盖吾归未三稔,老人即违弃人世,吾母闻斯噩耗,星夜赴淮,而吾竞以病留,不得从。厥后吾母去世,讣告舅氏,舅氏以病未果来。及吾父卒,又以讣至淮,则淮中无只字返。以后音问,遂尔隔绝。今以舅言证之,则来鸿去雁,悉为关山阻隔,令人抱恨殊深。以故吾于舅妗仅识一面于幼时,今则声音笑貌,已不复记忆丝毫,无怪闾门之遇,几疑骨肉亲作陌路人也。但吾父母已逝,骨肉之亲,莫舅妗若,自今以往,吾将以事吾父母者事吾舅妗,吾父母地下有灵,当亦含笑于九泉,而吾受叩劳之恩,不得彩衣奉舞,视膳温席报之于父母者,将转报之于吾舅妗矣。”
翁媪谦让未遑,曰:“得占吾甥一席地,免于死亡,已属幸事,何敢希冀非分。”
生涕泣言曰:“舅妗今倦矣,吾当命仆辈洒除洁室,为二老更衣沐浴。从此可安居无虑,至报仇之举,容俟机图之。”
翁妪数月奔波,一旦安枕,长夜漫漫,转不成寐,秋天不肯明,不知肠轮几千回也。
翁媪之来扬也,不急往生处,迟迟俟之于门外,其言果足信耶?阅者回思翁妪入门时之景况,即思之过半矣。夫饥不择食,寒不择衣,人之常情。翁媪来此,本急于避身,岂有目的地已达,而犹作门外傍徨之理。其所以不得入者,盖有故焉。生仆贾某,既握梁氏家政之全权,所有应酬往来,悉任其所为,而生之威力反不逮远甚。
曩日翁媪登岸,天已黎明,匆匆进城,径投梁府,问津途人,始得门径。是时适值贾某在门前左右望,忽见二老人询以此处是否梁宅,贾某视其衣服不完,声音有异,便以白眼视之,厉声曰:“此处即是梁府,尔等询问何事?”
翁媪乃曰:“此中主人,即吾甥也,乞为通报一声,言其舅氏某,由淮阴来谒。”
贾某闻之,踌躇半晌,始向内而去。未久复出,指翁媪曰:“汝何处穷乞丐,来此假冒,吾家公子言,彼舅氏家道甚丰,前日尚有信至,乌能便来?且此地门阀甚高,焉有身衣褴褛而向人乞怜之母舅哉?汝等速去,休毋溷乃公事,不然将以棒棍从事矣。”
世态炎凉,衣冠优劣,便卜品格高低。虽以至戚之亲,亦常见摈于阍者。翁媪既遭此摈斥,不得不忍气而去。
翁仰天叹曰:“吾止此一门近亲,今复不可托足,前途难问,何处容身?天既绝人,吾仍不若在狱中瘐死之为愈也。”妪曰:“恶,是何言也。受苦时望生,今得生何又期死。吾意吾甥决不至全无心肝若是,作俑者必此仆也,观其面虽凶恶,而带全(犹)豫之色,即可知矣。吾等可先觅旅舍藏身,徐图见甥。”
翁曰:“汝真昏愦,吾等囊空如洗,倘非女舟子慈善不索舟值,吾等早应受逼矣。汝将毋思旅店居停,亦如彼女郎耶,未免视天下皆善人矣。”妪嗤之以鼻,曰:“来,此中自有阿堵在!”遂以手探囊,出银饼数枚。
翁惊曰:“汝何由得此物。非窃之他人耶?”妪笑曰:“吾等入城时,吾忽觉囊中似有物增重,摸之乃银也,是殆天赐耶!”翁妪又共相奇异者久之,遂觅一小旅店存身。日则垂头室中,晚则徜徉梁宅左右,如是者月馀。既得见甥,而生意格外殷勤敬奉,于是翁妪知被斥之事,甥必不知。今既寄人篱下,得活残生,又何必苛求,故以他言塞之,孰知贾某一见心惊,惧发其奸,早蹑足窗下,潜听室中人语。逮翁妪隐而不言,彼心始释,由是渐泯嫉恨之心,而成感激之念。翁妪亦不念旧恶,相处甚洽,一场风波,顿成水平浪静矣。
日上三竿,万户瞳瞳,淮阴县令某,方披衣起坐,睡眼模糊,半合半开,侍婢进参汤一盏,补润心曲,盥漱毕,已钟鸣十一下,始由寝室出,至内书房,只榻横陈,灯光一点,又复吞云吐雾,游神于莺粟花界中。忽仆曰:“狱吏请见。”命之进,吏膝行匍匐至前,长跪而言曰:“昨夜半,狱门忽大开。吾因夜溺起见之,急执烛往狱中查点人数,幸仅走脱张氏案中老叟村妪二人,他囚均不之觉,故未逃。更夫被缚弃厕中。吾意必有外来人接应,不然,以衰耄垂死之人,乌能为此捷足哉。”言时意有得色,似表其能克尽厥职,不致众囚均走,而酿成大乱者。
令闻之,怒甚,斥吏以看守不严,庸当治罪。吏惶恐请赦。遂急下火签,命差役四处缉捕。而莲幕友忽至,进与令耳语移时,令色霁,点首称善。未几令以翁姑逼媳自尽,畏罪潜逃上闻,而越狱事果不言。又未几,以财产充公,委洪氏叔侄理其事,实行其分赃之政策矣。
私囊既饱,旧恨亦泄,而此人命公案,遂亦烟消云散,而归于无何有之乡。方差役之被遣也,各分首而去。有乘舟沿江而下者,见水面一叶扁舟,上坐二人,仿佛是其所欲得。鼓棹追之,忽一石子,向面飞来,役急避,傍耳而过。踵至者数枚,役大惊,不敢前进,退而复命,令亦无意于罪人斯得。差役性本骄惰,孰好多事,上峰既不严为催捕,彼又何苦奔走跋涉。故斯案之结局,仅如是而已。逮时过境迁,亦复无人忆及矣。余今费许多笔墨,叙许多细事。而于吾书开卷之主人,反置不提得,毋嫌其喧宾夺主,不合说部之轨道欤。而吾书之主人,固在在皆有其踪迹,读书诸君细思之,当得其蛛丝马迹,草蛇灰线,或不至有满纸皆虚之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