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自己不拘小节,对我却颇为挑剔。他不准我穿着外衣躺在他床上,说是外衣太脏。我想不明白,这天宫一尘不染,神仙们几乎一年到头不换衣服,也没见谁说脏的呀?除此之外,他也从来不许我睡内侧,我问起原因的时候,他竟告诉我内侧比较香,只得他一人独享。我一时无语,无力反驳。
没一会儿,门口有五彩光芒亮起,一定是他回来了。我也不理会,闭上双眼装睡。
神仙没有脚步声,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到床前,直到身上忽然有了沉沉的重量,我的心脏被压迫感得简直不能更难受,整颗心扑通扑通得好像就要跳出来。
可那罪魁祸首丝毫没有觉悟,在我身上压了好久也不见下一步动作。我内心挣扎许久,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了双眼,对上眼前那道戏谑的目光。
“你怎么还不进去?”
东华笑了笑说:“你太胖了,我爬不进去,先休息会儿。”
我太胖?东华浑蛋你扪心自问,我几斤几两,你又有多重?还说什么休息?你居然好意思在我身上休息?
不过腹诽终究是腹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可都是漂亮话:“如此说来,倒是我委屈仙君了。小仙一定努力减肥,争取比仙君大人再轻一点。”
东华的脸顿时黑了半边,可还是趴在我身上不挪动半分,那双不染纤尘的双手在我的腰间不停游离。半晌,东华突然问我:“丫头,想不想要仙气?”
仙气?一听仙气我就两眼放光,四体通畅,于是急忙点头:“要的要的。”
“那你把眼睛闭上。”东华的声音清朗醇厚,犹如陈年佳酿蜿蜒过心头。我于是在他的目光中醉掉,不知不觉地闭上了双眼。而当东华气息真的满面扑来的时候,我忽觉得不妥,轻言劝止:“那个……仙君,您……似乎有些口臭……”
刹那间,东华的另半边脸也黑得彻底,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才吐出那两个字--糖!儿!
又怎么了嘛?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呀……
【三】啊!原来我没有脑
自那日起,东华许久都不待见我,想必还在为了当晚的事情生气。都两千多岁的人了,不就是口臭嘛,还值得这么跟我斤斤计较?
以前说好的,东华仙君朝北,我不能朝南。如今我倒是跟着他朝北了,他却又拐个了弯,往南了。这样被冷落,我的心里还真说不出的憋屈,总觉得没了东华与我斗嘴,这日子总仿佛少些滋味。不行,作为聪明无比、英勇绝伦、美貌无双的糖儿仙女,我必须得做些什么,以捍卫自己对生活的热情。
于是,当东华在南极仙翁那边输了棋回来时,我已经毕恭毕敬地等在了他的书房。
首先要露出美美的八颗牙齿,然后得笑眯眯地看着他,最后柔声道:“不知仙君大人想要吃些什么?糖儿愿为您竭诚服务!”
东华面色不改,淡淡道:“糖儿你又忘了,仙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
不食人间烟火?那当初我是怎么成的仙?
再来!
“仙君,您这可就肤浅了,凡人进食是为了填饱肚子,仙人进食,那可是陶冶情操,欣赏艺术,一般物种学不来的。”
东华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这话颇有道理,浅浅地点了点头。
眼看我的奸计就要得逞,我连忙询问:“不知仙君喜欢吃些什么?”
东华于是微笑道:“糖包子!”
我的小心脏咯噔一声,妈呀,该不会仙筋抽断了吧?
“怎么?不行吗?”我还未表态,东华浑蛋已经摆起了脸色,也不知是做给谁看。
莫生气,莫生气,阎王爷说了,人生就像一场戏。调整完心态后,我再度温言开口,那语气简直比柔道还柔:“可巧不巧,仙君怎么就好这口?糖儿什么都会做,就是不会做这个。”
“哦?是吗?”东华站起身来,一步步向我靠近,“无碍的,这里不就有个现成的糖包子吗?”
“仙君,你……你……”要真说起来,我确实是他本来就要下肚的那只包子,可是……
眼看东华就要贴上来了,我心里的小算盘不停地转了又转。人家哮天犬急了都能爬墙,东华该不会气得真要吃了我吧?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某人大喝一声:“对不起,我馊了!”妈呀,这声度,这力道,几乎要把我自己的耳膜都给震破。
东华显然也被吓了一跳,脸色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手指抖得简直像抽风。
“往日说你一句馊,你都要与我拼命。今天你为了不让我碰你,竟不惜如此诋毁自己,你……”
“我……我这说的不是实话嘛……”
我低着头,不知道他又要怎么骂我,可东华只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你要是再这么笨,你都对不起我给月老塞的红包!”
这事和月老又有什么关系?且不管如今敌我双方战事如何,我还是弱弱地嘀咕了句:“以我的包子脑袋,这么高端的事情估计是想不出来了,若与修仙有关,不知仙君可否指点一二?”
东华似乎被气得不轻,深吸一口气咆哮道:“包子没有脑!谢谢!”
我顿时醍醐灌顶:“啊!原来我没有脑!”
“……”
“可是没脑我都这么伶俐,有脑岂不是更加聪明绝顶了?”
“……”
看着一脸痛心疾首的东华仙君,我终究是于心不忍,遂婉言安慰道:“仙君切莫动气,这没脑也不是我的错呀,您嫌我笨大概只是因为您太聪明嘛!况且假如我真的有脑了,不就比仙君聪明了?到时候仙君的颜面可要往哪儿放?”
东华的嘴角抖了一抖:“都说没脑的比较能说,这话果然不假。”
“……”
【四】东南西北
这回东华是真的被我气到了,因为我屡次讨好,他都会冒出一句“包子你让开些”,而当我问起原因时,他总要恶狠狠地先瞪我一眼,装出一副很有气势的样子后又忽然虚弱:“因为我要吐血!”
“……”
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东华要离家出走了!
“仙君,您可千万不要丢下我呀!”
“你终于知道担心了!你也知道离开我不行了!”
我很坦诚地摇了摇头:“不是,您平日里去哪里我都不管,只是月圆之夜可切莫忘记回来,糖儿还要吸上两口仙气呢!”
东华的脸色又开始变了,唉,这变脸简直比玉帝换女人还快。最后他深深看我两眼,暴走了!
但他不知,在他转身的瞬间,我已经化为一丝秀发,缠绕在了他的玉簪上。哼,想甩下我,没那么容易!
原以为东华离家出走会去什么高大上的地方,真到了那地界,假使我有眼镜,那一定会跌了去。这离家出走居然也会抱团,当东南西北四大仙君聚集一道时,我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了。
东华仙君说我智商捉急,情商太低,他无奈之下决定弃我而去。
南华仙君嫌弃发妻爱管闲事,一时血气上涌,傲娇了。
西华仙君欠了财神爷一屁股的债,只好先躲为快。
北华仙君……北华仙君诸事皆顺,觉得人生无趣,想尝尝鲜,玩玩离家出走的乐趣。
嗬,敢情他老人家是出门找乐子来了。
那四人相视一笑,竟是心照不宣围成了一桌--搓麻将!
西华仙君率先开口:“这回咱哥俩赌大点的吧!”
“哦,如何个大法?”
“这样吧,咱也别学人家财神爷小家子气,把咱最珍爱的宝贝当赌注如何?”
“最珍爱的宝贝?”南华笑了笑,面部表情有那么几摩尔的猥琐,“我最珍爱的宝贝啊,是当初嫦娥仙子赠我的那根南华碧玉簪,如今正在我怀里揣着呢!若是真输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众人于是鄙夷了一番。
北华仙君指了指下巴之上、嘴巴之下的那颗大黑痣,呵呵笑道:“本仙最珍爱的宝贝就是这颗痣,这可是当初福星特意为我点的,天上人间只此一颗。”
众人又是鄙夷了一番。
没多久,却见西华蹬了蹬脚底板:“看到了没?这鞋子可是赤脚大仙送的!”
还不是人家穿不下送的,我在心里哈哈大笑。
果不其然,众人又是鄙夷了一番。
本该轮到东华了,他却死活不说话,倒是脸上晕开了两团可疑的红云。
“真磨叽,你倒是说话呀!”西华仙君还是这么不淡定。
东华扭捏了好几番,这才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连我都替他暗暗着急。东华啊东华,你怎生这般丢人现眼?
“东华,你最珍爱的该不会是你家包子吧?”
东华闻言,更是耳朵根子都红得发紫。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妈呀,仙筋又抽了!
南华仙君笑得一脸暧昧:“哟,那包子倒是长得不错,我可早就想尝尝了,哥们你可不能小气。”
东华的眸子暗了一暗,显然是动了真怒,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本仙君一向大方,不过这包子,本君还是愿意一人独享,怠慢了!”
紧接着众人还是鄙夷了一番:“不守规则,不守规则!”
“这样吧,糖儿是我的心头肉,谁也不能带她走,若是我真输了,你们打我一顿便是,就当我最珍爱的宝贝是我自己好了。”
“哈,这倒是英雄救美,赌债肉还了!”
此时的我早已经彻底凌乱,我原以为东华与我的亲昵都是在打趣我、逗我,却原来还真是我想错了,怪不得他嫌我笨。也难怪,毕竟包子没有脑呀!
眼下我只能暗暗祈祷这场豪赌东华会是最后的赢家。
无奈啊无奈,天不遂人愿,东华总说自己福星高照,这手气却是一等一的烂,倒还不如北华仙君那颗大痣来得有效。紧接着南华仙君也扳回一局,西华仙君虽然没有什么赢头,却也没输。一来二去,东华竟是唯一的输家。
我的神哪!当初那个一口仙气就把我吹上天的东华去哪儿了?
东华很淡定,相当淡定,倒是唠起了家常:“小南,小西,小北,你们还记得东华殿里的大哥吗?”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三人口风竟是出奇的一致,“要么交出你的小包子,要么打!”
若是当初,只要不是东华,随便哪个仙君我都愿意跟的。可如今,毕竟不同往日。
不同往日!
不同往日!
大不同往日!
出于道义,于是我做了一个相当英明的决定,我是断不能跟着南华、西华、北华走的,所以……东华,你就乖乖被打吧!
【五】爱我就要算计我
南西北三君一阵拳脚之后,东华就被打倒在地,面色铁青,鲜血汩汩,看得我小心肝一颤一颤,仙筋几乎抽断。我连忙化出人形,稳住他的仙体,抱着他几乎不能言语。东华似乎感知到了我的存在,睁开双眸看了我一眼,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糖儿,你是我的宝,最最珍爱的宝。”
眼泪刹那间如雨珠飞泻:“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他们竟然如此对你,等咱们成亲了,叫他们跪着来喝喜酒,做大嫂的重重有赏!”
东华双眼一闭,双腿一蹬,竟又晕了过去。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要是有这样三个兄弟,我也会气晕过去。
用仙法把东华拖回住所,本来想去老君那儿找些药丸,东华却死活不肯放开我。我心里那个急呀:“东华,倘若我一口仙气也能让你复原就好了。”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东华醒过来说了一句话,又晕了!
我能?我真的能吗?东华醒过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难道是仙人给我的指示?
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可是……怎么渡仙气呢?
回忆起东华渡我成仙的场景,好像是嘴对嘴吧?
看着东华的美唇,我的心跳频率又紊乱了,淡定淡定,一定要淡定。
“怎么还没好?”东华皱着眉头醒了过来,说了这么一句后,伸出一只手将我狠狠一捞,我便滚到了他的怀里。再伸出一只手将我脑袋一按,我的唇便猛然贴上他的。
这是什么情况?我似乎越来越糊涂了,还是……我从来没明白,一直糊涂着呢?
东华终于放开了我,第一句话便是:“糖儿,你不愧是我创造的,果然与我心心相印,仙气相通。吸了你一口仙气,我整个人都变好了。”
“啊?真的吗?那就再来一次吧!”
东华激动得眼泪星子都打滚,好像天公终于开了一次眼似的:“糖儿,你不愧是我府中弟子,果然一点就通,如此甚好!”
……
过了好一会儿,东华的舌头实在搅动得厉害,我于是问了句:“唔,好了没?”
“胳膊还差点!”
“唔,现在呢?”
“脚趾还疼着!”
“唔……”
“别唔了,只要你不说话,很快就好了。”
很久很久以后……
“唔,这会儿该好了吧?”
“这个时间点你要起来做什么?”
“不知道。”
“那就继续吧!”
东华这回的伤貌似真的很严重,吸了我好几天仙气才得以痊愈。他痊愈后不久,玉帝便为我俩赐了婚,婚期就定在天元年九月十日。
纵然众仙女心中愤懑异常,对我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哪!可这婚是玉帝允的,谅她们吃了哮天犬的胆,在台面上也不敢嘀咕一句。说到底,谁敢跟玉帝叫板?
九月八日这一天,老君泪眼婆娑地来到我闺房,亲热地捧着我的双手说道:“糖儿仙女,咱都是过来人,老朽懂的!这事是老君我不道义,你若是不愿意,就赶紧逃婚吧,老君我挺你!”
九月九日这一天,原本该跪着来喝喜酒的那三兄弟,倒是跪着来求我的原谅:“嫂子,您大人大量,千错万错都是大哥的错,你问什么我们都招啊!”
听了他们的话,我几乎要毁出翔来!
九月十日这一天,诸事皆宜,万事大吉。我静静地坐在新房里,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嘴角不经意间扯了一扯。
东华进门后,从身后抱住了我,他把脑袋倚在我的肩头,像个孩子一般天真。
“放手!”
“啊?”东华傻了眼。
“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什么都知道了。”
见东华还是一头雾水,我于是好心提醒:“勾结老君,每月十五与我同眠;串通兄弟,骗我嫁给你。你口口声声说宝贝我,却这样算计我?”说完,我立马摆谱,该有的表情、语气、气势,一样都少不得。
“可是,这不就是宝贝你的表现吗?”
“……”歪理!诡辩!
“反正我不管,你欺骗我的感情,我不会跟你洞房的。”
“糖儿,我知道怎么去掉你身上的馊味,圆了房为夫就告诉你。”
我原本要往外走的脚步猛然止住:“你是不是又在算计我?”
“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你也没亏!”
貌似……有点道理……
一夜云雨之后,我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的正要睡过去,却突然听见了旁边那人的嘀咕:“幸好我贿赂月老的事没被揭穿,月老果然够兄弟!”混沌的脑子陡然清醒,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咬着牙推了推身旁那人:“喂,说吧,怎么去馊味?”
“哈,我家糖儿本来就没有馊味啊!”
“……”看着他那副猥琐的样子,我心中哀叹不已,几乎宁愿我自己原本是馊味十足的。女怕嫁错郎,老天,我怎么就着了他的道?
“哎……你……你……你又想干吗?”
“我在磨牙,想着怎么吃你呢!”
“你不会又要来吧?”
“你说呢?”
“……”吾命休矣!
【番外】不该贿赂的贿赂
这日天朗气清,东华只觉得底下的五彩祥云更为璀璨,似乎全身都笼罩着福星高照的光环。这时,福禄寿从瑶池边上走过,打头的福星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把自己摔进瑶池了。东华没有听到瑶池传来的惨叫声,继续觉得精神很好,匆匆地向月老阁飞去。
“哟,什么风呀,竟然把如此高大上的东华仙君给吹来了?”月老捧着一把红线,笑得有些猥琐。
“哈哈,月老说笑了,本仙身轻如燕,什么风吹不动啊?”东华说着就把月老往屋里带,确定四处无人之后,这才切入正题,“月老啊,你也知道,本仙向来喜欢宝贝,各个仙君的宝贝我几乎都看遍了,可突然想起您这儿还有本鸳鸯簿没见过呢!”
月老干笑了几声,却是没搭话。东华早料到了会有如此一出,遂从袖子取出了一颗龙眼般大小的鲛珠,含笑着放到了月老的手中。月老顿时两眼放光,有道是好说好说,却依旧不肯拿出那宝贝。
东华眼看没戏,只好老老实实说明来意:“我与糖儿之事,还望月老多多斡旋。”
月老听后,笑得慈眉善目:“哈哈!一定一定!”
东华走后,月老从里衣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上面印着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鸳鸯簿!打开本子细细翻阅,第五百八十一页第三十三行白纸金字地写着东华与糖儿的大名,于是月老笑了。
太棒了!白赚了一颗鲛珠!
「完」
文/ 糖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