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功一般说:“我把昨天那个送走了!”
“那王菡呢?”瑞安问。
“……”赵骧无言以对。
瑞安气不打一出来,又上手捏他的脸。
“我怎么找了你!”
说到这儿,瑞安嘴角一抽,似笑非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哎,当初也不是我想找你的……”
赵骧眼睛瞪得挺老大,这话他没听过啊!到底怎么回事?他也很想知道。
“当初是高僧说我命中有劫,必须赶快嫁人,还批了个夫君的八字给我。合适的人有两个,除了你还有大将军魏林逍,本来魏将军更合适的,可是他已经订了亲,父皇不好逼他。”
赵骧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懵,他都当了一年多驸马了,才知道还有这种隐情。他听说魏林逍那个未婚妻前些日子死了,这个时候公主这么说……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自己不过一个纨绔,那人却是年少有为、军功显赫的魏林逍,这让他感到很自卑,又有些难过,他曾经偷偷想过公主是对他一见钟情,现在看来都是自作多情。
难堪。尴尬。
沉默了一会,他讪讪开口:“那我的八字这么好,定会保你一世平安。”
“我也不是一辈子都在渡劫。”
赵骧心头一紧,抬眼又见瑞安一脸嘲讽的看着他。
这下完蛋了。
10.
赵骧十分懊恼,慧觉来的这夜,瑞安让他到书房去睡。
婚后这一年他就像做梦一样。自打体验了闺房之乐,赵骧就不觉得亏了,但他也没想到瑞安有这么好。
她根本不像传言的那样霸道,除了自己好像没见她再调戏谁,她只是……有点儿我行我素罢了。赵骧估计瑞安那点恶名都是被人抹黑的,因为嫔妃间的争斗波及到了她。
自打被皇后和夫人们看过一次笑话,赵骧和瑞安更加放飞了自己。京城街上经常见着他们共乘一骑,那是赵骧带着娘子去郊外骑猎。瑞安性子活泼,也非常聪明,很快融入了公子哥儿们的圈子。
仗着功夫好,赵骧即使抱着娘子,也总是能打到很多猎物,常常满载而归,十分令人羡慕。
“香香……”他在梦中唤着瑞安的小名儿,胳膊一伸,本以为能揽到软软小身子,却一把抓空了。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心也空了。
11.
恩恩爱爱的好日子,在王菡进门的那天开始变味儿了。
那天,不管赵骧怎么哄,瑞安都不吭声。他简直用尽了浑身解数,后来干脆将她捧在腿上,像哄小孩儿那般啵啵地亲她的脸颊,还许诺带她去百花楼喝花酒,可嘴巴里还是尝到了淡淡的咸湿味道。
赵骧一贯是个胡闹的,瑞安这一哭把他吓得一骨碌跪在了地上。
“娘子莫哭,都是我的错,我是不会去西院的,永远都不去!”
瑞安挺喜欢赵骧的,好看、聪明,还很单纯,她本不想吵,可还忍不住问出来:“答应你姨妈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
她顿了一顿,又接着说:”你说永不去西院,有没有想过王菡往后怎么过?”
虽然,瑞安终究还是接受了赵骧纳妾的事实,可总是觉得跟以前不一样了,等到听说头牌进门的时候,她瞬间就崩溃了。
他都长不大的么?
12.
赵骧烦闷的很,他都好几天没见到瑞安了,那小师傅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于是,他就又跟着大表哥出去玩了。
他一走,就有人向瑞安报告了。她心下是有点失望的,但又想这也许是个好事。
百花楼的西域果酒很新鲜,赵骧忍不住喝了好多,头就有点晕晕的。他想,都这个时辰了,香香怎么还不来接他呢,他都忘了他们正在冷战呢。
往常赵骧最喜欢瑞安到百花楼来接他,那样他就得意的很,瑞安觉得他幼稚,却总是会配合他。
忽然楼下闹了起来,一个大汉拎着个姑娘往外走,边走边嚷嚷:“上回贵人管了你一次,往后都得看爷爷怎么管你。”
赵骧一看就明白了,头牌姑娘被又被那个恶人逮着了。他是个善良的,于是上前大喝:“放下她!”
姑娘抬头看了眼赵骧,又低下头,大汉也没管他,只继续往外薅姑娘。
瑞安在百花楼门口的马车里,把这一幕都瞧见了,她没出声儿,想看看这个傻子会做什么。
“她是我家里的,你放下她!”赵骧大约真的喝太多了,这话说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呀。
大汉心想惹不起这喝多的贵人,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回赵骧连架都不用打了。
赵骧眼看着人救成了,就想回去,可他醉的实在是厉害,一动就要摔倒,俩手就撑在了姑娘肩上。从瑞安的角度看,可就是赵骧一把抱住了姑娘。
赵骧转过身瞅着门口的马车了,他是认识府里的车的,就算喝的再多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赵大驸马的酒瞬间就醒了。
13.
天黑了,赵骧还跪在宫门口。
小宦官看着快宵禁了,想把他劝走,却只见赵骧呆呆傻傻的杵着,对什么都没反应,好像看不见也听不见一般。
他脑子里却一遍遍地回想刚才的事儿。
瑞安从百花楼走了以后,他赶紧跳上另一辆车去追,看着是往皇宫方向去了,他心里就害怕了。回娘家了,这不是普通的娘家啊。
一直追到宫门口,瑞安进去了,他也想跟进去却被拦住了。他只好央求守门的宦官帮忙通报,小宦官一个时辰跑了三趟,出来都是向他摇头。
最后,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出来了,来宣旨的。
这道旨下来,世上可就再没有赵大驸马了。
14.
赵骧被公主休了,最高兴的就是他的姨妈王夫人了。
镇南侯夫妇其实是有点懵的,赵骧虽说一贯胡闹,但这一年来他们也看出来了,儿子是极爱公主的。之前抬王菡回来,侯夫人都不赞成,可是妹妹闹得太厉害了,她左右难做,一疏忽就让她成事儿了。
侯夫人非常愧疚,眼看着赵骧消沉了小半月,她决定豁出老脸进宫去求见瑞安,然而还没等她行动,就有嬷嬷来传话,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回转的余地。
赵骧搬回侯府以后,王夫人就也一直待在这儿,嬷嬷来的事她自然也知道了,这下她终于憋不住了:“听菡儿说,瑞安带过一个小和尚回来,公主虽然尊贵,可权势也确实太大了点儿……”
这就非常阴阳怪气了,侯夫人不爱听,但还没等她回嘴,就见赵骧闯进正堂,重重的跪在了面前。
“母亲,让菡表妹回家吧,孩儿对她无意,也从没碰过她。如今她回去还能再谋个出路,不能再耽搁了,至于她在我府上住过,对她名节有损,来日我定然想个法子补偿她……”
斜睨了一眼姨妈,他接着说:“不然王夫人想怎么办也可以提出来。”
看看,连姨妈都不叫了。侯夫人自然听出来儿子对妹妹很有气,其实她也是一样的,说起来赵骧和王菡根本没有真正订过亲,但事到如今,她也清楚妹妹不是好打发的。
王夫人大约还打算用哭闹来威逼姐姐,侯夫人却缓缓开口:”你去祠堂跪着吧,跪上三天三夜,给姨妈赔罪。”
赵骧如获大赦。
15.
从没吃过苦赵小世子,是横着从祠堂出来的。
镇南侯心疼的不行。对着儿子他多是一副严肃的模样,这回他是绷不住了,红着眼圈在儿子床前守了好几个时辰。
赵骧刚醒来时,虚虚看见他的阿爹困得眼皮打架,细细观察都有点老了。
跪着这几天,侯夫人不许任何人去管他,好好给王夫人演了一场苦肉戏。赵骧却是一个人在漆黑的祠堂里静静地想了许多,好像这辈子他还是头回这么认真的思考。
“阿爹,给我谋个差吧。”
老侯爷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没想到儿子第一句话竟然说这个,未及多想,就顺着嗳、嗳的应了。
“我想去城北大营当兵。”
城北大营是魏林逍统领的,魏将军在朝堂上口碑一向不错,老侯爷觉得他眼光不错。而且儿子经了一难,突然就想做点事情,是个好事,可只有一点……
“城北大营……这两年说不准会迎战金国,阿爹有些担心。”
“身为男儿,理当为国分忧。”
这么高尚的理由,还真是无法拒绝啊。
16.
魏林逍身材魁伟,样貌英挺,常年征战使他周身都是一股肃杀之气,十分压人。然而此时,他看着面前已变得黑瘦的赵骧,直觉得头大。
赵骧初时是来当校尉的,但魏林逍不想留他,就开出条件,要求他必须通过新兵营训练比武才能正式任职。
赵骧入的是虎头营,专门培养先锋兵的,训练极其严苛,几乎每个月都得淘汰一半,赵骧居然坚持下来了,而且眼看着一定能通过比武。
魏林逍知道自己失算了,心想当初还是小看他了。
17.
要说练武,赵骧谁都不服。虎头营的练法实在是很合他的心意,白天累的狠,晚上睡得香,刚好耗掉他过剩的精力,省得他总想些有的没的。
每日睡前,幼稚的赵世子都会欣赏一下自己的肌肉,问问别人自己有没有大将军魁梧。人都当魏将军是他的偶像,哪知那是他情敌。
赵骧还没死心,他总觉得瑞安肯定是喜欢魏林逍,那家伙大自己十岁,只要自己肯努力,十年之后未必不会超过他,只要他有了军功,瑞安一定还是会选他,毕竟往日那些恩爱不是假的。
为了做到知己知彼,他总是在主帐周围逡巡,观察魏林逍的一举一动,惹得魏将军不厌其烦。
“你又来做甚?你是奸细吗?”魏将军都快无法控制自己了,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出来赶人了。
赵骧默立一旁,好似一根木头。他一个混帐惯了的纨绔,脸皮厚着呢,这块滚刀肉可够大将军砍的。
行了,今儿差不多了,小世子决定收工。正在这时,将军的亲兵一路小跑领着个小厮进了帐,跟赵骧擦肩而过,他直觉这个小厮很是面熟。
什么情况?
18.
赵骧这几个月的努白费了,因他在比武的头天从大营里溜了出来,并且暂时不打算回去了。
昨日他听了将军的墙角,得知那熟脸小厮是帮公主带话的,还约了时间地点。原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真的有来往,这一日来赵骧心口时不时隐隐钝痛。
此时,他正坐在城门口的一间茶肆里,遥遥望着一辆马车从城里出来。车一停,几个身着便服的男人聚拢过去,其中有的赵骧认识,是魏林逍的人。
车帘掀开,里面露出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赵骧心如擂鼓,这是几个月来他日夜思念的的人呢。
他堪堪按捺下要跑过去抱她的冲动,不禁起疑:瑞安为何要出城?纵然公主和朝臣有私情,似也不必如此行事。
想到此处,又见车上下来一个婢女,与车外几人相互见礼。赵骧突然想起,这就是那个去大营见魏林逍的熟脸小厮!也是自己救过两次的头牌姑娘!
赵骧顿觉五雷轰顶,他的香香到底背着他做了些什么?!
19.
从京城一路向西,赵骧已走了几日。
他弄了一辆破旧的马车,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样子,又着草帽遮了脸,远远跟着瑞安。他现在很是黑瘦,挡上脸很难看出本尊。
瑞安似是扮作出远门的民间女子,每日只行三四十里,真真是不紧不慢。魏林逍一直没有出现过,仿佛他只是派人护送瑞安去个什么地方。
赵骧现在能确定,是瑞安设计休掉自己的,但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做,难道只是厌弃了自己,看上了魏林逍,或者那个慧觉师傅?
原本他是这么认为的,可跟着瑞安越走越远,就越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少年夫妻,心性最是纯真,纵然没有一块儿经历什么风浪,单是成日里的耳鬓厮磨,也能让两个人亲如一体了,赵骧越来越不相信瑞安真能这么干脆就舍下自己了。
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20.
这一日,正行至一段不宽不窄的山路。
赵骧远远看见瑞安的车缓缓停在了路当间儿,站起身来打望,发现前方堆了许多碎石,瑞安的随从纷纷过去用手去清理那些石头。
赵骧也只得停下来,因为前头没有别的车,停得太远也是古怪,就停的近了点,他甚至还犹豫要不要过去帮忙……也就半刻钟功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了十来个蒙面人来,直奔瑞安的车内去了。
赵骧反应很快,一个飞身上前,揪出那个已经钻进车内半个身子的人,这时瑞安的随从也反应过来,加入了战斗。
大约蒙面人只是普通的强盗,功夫很是稀松,赵骧和随从们几下就解决了他们。瑞安乔装出行,不欲多事,吩咐那些已然鼻青脸肿的倒霉鬼把路清了了事。
这本是一件小事,赵骧看事情解决了,鸟悄的回了自己车,却隐约听到车底传来一阵哭声……
荒山野岭的,有点瘆得慌哎。
21.
狗子和他爷爷好命,遇到了个菩萨哥,他们不过是遇到山匪行凶,躲在了马车底下,不想车主竟然让他们搭车。
赵骧是未经人间疾苦的,见爷孙两个身着褴褛,脚上的草鞋都折了一半,登时心生不忍,想着车空着也是空着,搭上他们也无妨。
“你们去哪儿?”
“哪儿都行,最好往南吧。”
“可是我好像要往西走……”
“往西也行!”
赵骧不懂这爷孙俩,闲时瞎聊,得知他们自北边来,家乡被金国占了,狗子娘给金兵祸害了,狗子爹为了一家人生活落草为寇,起初还三不五时还送点钱粮回来,后来就没了音讯,估计这人也是没了。
从此,狗子和爷爷天地为家,去哪儿无所谓,活一天算一天而已。
听闻这些,赵世子不吭声了。
22.
“我还想拉屎……”狗子不知第五次还是第六次这么说,一个下午。
“……能不能憋憋。”任赵骧修养再好,也只能这么说了,瑞安都快走远了,转过弯就看不见了。
“卟……”狗子用一个屁回答了他,赵骧朝天翻白眼,无语。
这泡屎拉了有两炷香时间,任赵骧再跳脚,狗子坚持为了不再麻烦菩萨哥,必须一次拉干净、拉彻底。
等赵骧来到瑞安转弯的那个山坳时,哪还能见到一个人影,他只好使劲抽马,直把那破车都快摇散架了。
马车飞驰在路上,倏尔走过了七八里。
“咦,那是什么?”狗子见路边的山坡下一段绸子飞扬,颜色鲜艳,故而非常显眼。
赵骧根本无暇细看,一边跑一边扭头斜睨了一眼。他坐高,能看到全貌,这一看心凉了半截,那不是瑞安的斗篷么?
连马车都翻下去了!
23.
真相一个比一个令人意外。
瑞安的随从说,他们是魏将军派来护送公主的。
“头牌”婢女说,她是公主原来在宫中的女侍,赵骧两次在百花楼遇到她被欺负都是公主安排的。她又说,公主是带着她从宫里偷着出来的。
慧觉说,是公主恳求护国寺方丈,方丈才派他前来接公主去陇西福乐庵的。
最后,连狗子都拿出一个大银子说,这是公主的随从塞给他,让他拖住赵骧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纷纷向赵骧摊牌。
适才,赵骧见瑞安的车翻了以后,顾不上暴露自己,连滚带爬下得山坡,却没有找到瑞安,其他人倒是大都还在,只是受伤了。
他们是被一队歹人袭击了。不比前次遇到那些三脚猫,这些歹人几下就撂倒了随从,把瑞安掳走了。
慧觉是后来的,他早些天先去了趟福乐庵,打过招呼又折回来接人的。赵骧看着他就闹心,方丈就不能派个丑点的小和尚么?
那样他就不会误会了啊!
24.
纵然赵骧还没想明白瑞安的迷惑行为,也知道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瑞安哪儿去了?
“公主被金人劫走了!”远远一骑哒哒而来,鞍上人喊道。
是刚刚追踪歹人而去的随从。
“公主在前方十几里的金兵营寨里,那里有二三百人,我先回去跟大将军搬兵了!”撂下这些话他就拍马走了。
赵骧想,瑞安虽说已走了十几日,可拢共也就是几百里。快的话三四日就能搬回一队骑兵,可是三四日也能发生很多事了。
不说瑞安可能被伤害、羞辱,万一这些金兵拔营走了呢?赵骧脑子转得飞快。
怎么办?怎么办!
25.
赵骧在兵营附近趴从黄昏趴到深夜,终于得到机会敲晕了个金兵,混了进来。
“夫君来救你啦!”赵骧见到瑞安十分激动,他在她面前一贯孩子气,是以一见到她,几个月来的修炼瞬间就破功了。
“叫声夫君听听,快点。”想到如今二人已不是夫妻,赵骧初时心里头的喜悦便被一阵酸楚替代,执拗地要她喊夫君,幼稚极了。
瑞安此时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帐篷里,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他,没有太多吃惊,但眼圈有却是有点红了。
“你不该来。”她小声说,似是怕惊扰了外面的兵。
“随我走。”赵骧不再继续纠缠,一把拉起她的手,要从来路钻出帐篷。
然而瑞安却没动。
26.
默了片刻,瑞安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决心,“听我说。”
“父皇先前收到了金国二皇子靳猛的密信,他要父皇将我送与他,不然便会攻打京城,当时他就带大军到晋都了。”
赵骧终于明白,他说要参军的时候阿爹在顾虑什么,晋都距京城不过几百里。
“父皇惧战,想允了他,但我已经嫁与你了。”
“所以你就设计休我?”赵骧有点愤愤。
“等父皇插手,我怕于你更加不利。当初是我求父皇强行赐婚的,我们成亲不过短短一年,我想你……也许还能做回无忧无虑的侯世子。”她轻抚赵骧的脸颊,渐生柔情。
赵骧胸口似是堵了什么东西,憋闷不已,一时又不知以何言应对,只得听瑞安继续说下去。
“我……休你之后,便安排偷偷离宫,想藏去陇西,这样就不用去金国,同时既可逼父皇面对现实,又不致牵连了你。”
“可我没想到一出发你就跟在后面,几次三番都甩不掉。”凑近赵骧,她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夫君,香香十分感念你的不离不弃。”
潮湿温热小嘴唇,若有似无的擦过皮肤,惹得赵骧脑子里乍起轰然,今日得知的被休真相和往日的种种恩爱,瞬间在他眼前呼啸而过。
本能般的,他一把抱住瑞安,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26.
“我以为你看上魏林逍了,我将王菡送走了,还去北大营当兵了,我……你怎么不早说……”赵骧呼吸急切,一边胡乱地亲吻瑞安的颈子,一边倒豆子般地将这几月的事情和盘托出。
瑞安也被他弄得有些情动,然而还是留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生怕被人发现。
她知赵骧不会轻易离开,只好扑在他怀中,将声音闷在他胸口,耐心解释:“我不能走,回京城父皇会将我送给靳猛,如今我的行踪估计已经暴露,去陇西也不行了。”
顿了一顿,她又说:“其实靳猛只是找个借口羞辱我朝罢了,不管怎样他都会出兵的。待父皇看到我已落入敌手他们还是主动出兵,才能决心迎战。”
赵骧这会默不作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听她慢慢细语:“魏将军一直在整军,只等父皇一声令下,你快些回去,还能赶上。”
“那你和魏林逍……”赵骧好像终于又抓到了关键,他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没有高僧让我渡劫,我……骗你的”,瑞安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认真地说:“我也没有喜欢他。”
27.
赵骧是仓皇之中逃离的,后边一溜追兵,他却满脑子心不在焉。
现在他知道瑞安并非对他绝情,却更加难过。瑞安在出事之时,自个想好了办法,去找护国寺方丈和魏林逍帮忙,却使计策将自己推开,这是没把他当丈夫啊。
没把他当大丈夫。
他头回感到这么挫败,原来枕边人并不认为他是个可以仰仗的男人,自个大约只是用来……“宠爱”的。
“啊——”赵骧突然大喊,呼出心头郁郁之气,随即打马转身向回奔去。他根本不知道后头有多少人跟着,只想找人狠狠打上一架。
追兵们追得正投入,看他飞也似的迎面奔来,一时间都迷茫了。倏尔,赵骧的刀就到了,谁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前头俩人的脑袋就滚了下来。
一刻钟以后,赵骧看着一地死人和因受惊而四散而去的马儿,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确是有一身不错的武艺。
28.
给靳猛报信抓到了瑞安的人,和向魏林逍搬兵救瑞安的人,几乎是同时完成任务的。于是,靳猛有了出兵的理由,皇帝没了不出兵的理由。
两日后,双方军队都开到了距京城不过二百里的漫城。
漫城是个伫立在广袤平原中的小堡,容不下多少人,因此几十万人以城为界,全都摊在了城外的平原上。
靳猛没想到魏林逍出兵这么快,他本以为有机会逼近京畿,而魏林逍却是必须迅速迎战,以将敌人拦在距京城尽量远的地方。双方就这么被迫怼在了一个不合适的战场,没人敢先动。
赵骧到的时候,大军已僵持了三日有余。
29.
“你错了,我助公主离京,确实利于我主战的政见,但我对她的人……也有意。”
魏大将军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赵骧。这个当年鲜衣怒马的侯府小世子此时浑身脏污,说是破破烂烂也不为过,连脸是皴裂的。
赵骧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城北大营,才知将军已然出兵,便又昼夜兼程地赶来了漫城,已是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更别说顾及什么劳什子外表了。可当他低头认错,想解开与将军的误会从而参战时,却得到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她是我妻。”虽是跪着,他也将腰挺直了,强作勇敢地直视气势威严的大将军。
魏林逍哂了一下,难得地温和道:“她还是么?”
继而又正色道:“你并未通过比武,不是个兵,不过看在侯爷的面子上,留在帐下帮忙做些其他事也无不可。”
这回小世子是真被情敌给羞辱了。
30.
赵骧竟如此勇猛!
他刚到就赶上靳猛绑着瑞安叫阵,便尾随着魏将军一同出去了。他确然就是个愣头青,没有作战经验,没有熟读兵法,但他真就只身抢回了公主。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金国的一众将领。
只见他倒拖环刀,从侧翼冲入敌阵,在众人尚未回神之时,就翻身下马直奔缚着瑞安的副将脚下滚去,一刀砍断他马下两只前蹄,以执盾之臂夹住摔下来的瑞安,又迅速以盾做墙跑向听他呼哨回来的马儿。
那马不过是从普通骑兵胯下临时夺来的驽马,此时却被他呼得十分勇猛,在万军面前丝毫不怯,接着俩人就撒蹄儿跑了。
等金人或弯弓搭箭或驱马上前之时,魏大将军也反应过来,及时拦截了对方,双方终于陷入多日来的第一场对战。
靳猛气急败坏,这刚到手的敌国公主,未及好好折辱一番就弄丢了!
31.
“我自己包。”
“你怎么包?”
“随便包包就行了,没那么娇气。”赵骧左手拿了绷带,笨拙地试了几次,却怎么都包不上自个右肩的箭伤。
瑞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其实我是怕你嫌我身上……臭,我好久没有沐浴了。”赵骧一张俊脸脏得像个花猫,还是隐隐透出了一点羞涩的红晕。
“是啊,我嫌弃死了,好想把你扔了算了。”瑞安一边放着狠话,一边用帕子轻轻擦拭赵骧的伤臂。
赵骧现时只有任她安排,她动作很轻,要是哪里实在太脏了,就反复在那处擦弄。每次肌肤相碰,都令赵骧隐隐发痒,心尖儿都在偷偷打颤。他想香香确是已“扔”了他了。
“香香。”
“香香。”
瑞安并不回应,只默默包好了伤,轻轻系上绳结,整个过程都没让他感到疼,然后又像照顾孩子一样擦干净了他的脸,顺势握着他的手说:“送我回京吧”。
俩人都没注意到,魏将军已在帐外立了多时。
32.
五日后。京城。公主府。
“香香怪我么?”赵骧身着五品武将朝服,褪去些许少年意气,生出一些英气与稳重。
朝堂之上,皇帝问赵骧欲以营救公主之功求何赏赐,赵骧答复要个带兵打仗的机会。皇帝有些吃惊,他本以为赵骧会趁机再次抱得美人归的。
“不会,阿骧长大了呢。”瑞安柔声道。
赵骧微赧,解释道:“以往我不知百姓疾苦,这回路上遇到了狗子和他爷爷,方知外敌入侵对国家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我白白被百姓供养了这些年,恰又有身武功……”
他自顾说话,发现瑞安一直微笑着望着他,俨然一副“这些我都懂”的样子,好像自个的话没说到点子上,于是换了语气表白道:“香香,我心悦你……只悦你,待我得了军功,马上就来求娶你。”
“好。”瑞安碎步上前,轻轻拥住他的腰身,埋首在他胸前说。
赵骧血气上涌,真想将他的香香抱进帷帐好好胡作非为一番,然而他尽力控制着自己,静待激动过后,郑重地说:“等我。”
他要做个大丈夫。
33.
此去经年。冬日时军报双方互有胜负,夏日时终是夺回了晋都,一忽儿又到冬日了,有传言说大军即将凯旋。魏将军捷报频传,得了很多赏赐,赵骧却始终没什么消息,大约一直表现平平吧。
瑞安在府中,朝堂上的消息并不灵通,她终日惴惴,盼着赵骧平安归来。她都二十一岁了,帝后开始为她物色新的驸马,比如新晋状元,比如丞相之子,比如魏林逍。
瑞安贵为公主,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婚姻却不能全凭自己做主。皇帝能动了将她送给靳猛的心思,也就能将她许给任何人,况且这些人都是朝中才俊,她想拒绝都没有足够的理由。
对瑞安来说,这些才俊的面孔都很模糊,能让她在梦里都记得真真儿的,只有十年前那个顽皮的孩子。
“你出来,出来我就给你。”他骑在墙上,一脸调皮,手里拿着御赐的桃子。
“我才不稀罕,你滚蛋吧!”说完,她便扭头走了,不再去理那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淘气。
瑞安生母地位低,小时候住的地方跟冷宫差不多了,平日里不敢到处乱跑,用度也很俭省,那桃子她确是没吃过的。
咕噜噜,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滚在她脚边,瑞安拾起一看,正是帕子包着的桃子,再看那小淘气,已是不见了踪影。
小姑娘心中莫名一动。
34.
为了这个桃子,瑞安挨了韩贵妃宫里嬷嬷的打,她们说桃子是她偷的,她解释也没用,本来欺负她就是解闷的,这种亏只有白吃了。
小瑞安没少吃这种哑巴亏,她甚至都不敢跟母亲说,一来她经日缠绵病榻,受不得刺激,二来她即便知道了也没办法,徒增烦恼罢了。
瑞安年纪小、皮肉嫩,不过几下脸和手就都肿了。从韩贵妃宫里出来时,她又碰到了那矮她半个头的小淘气。
“漂亮姐姐!”皇帝很喜欢找镇南侯爷下棋,赵骧便时时跟着进宫,大人下棋他便一个人乱转,好不容易见到个孩子,便很想与她亲近。
瑞安赶紧快步走开,她都是个少女了,正是爱面子的年龄。
“哎……你等等我呀!”赵骧还是半大孩子,猴子一样跳了过来,一把便将瑞安的衣袖扯着了。
“桃子好吃不?哎呀,你这脸是这么了!”他还不懂什么男女大妨,伸手就要去摸。
瑞安羞得无地自容,便开始恼了起来:“你走开,我的脸好好的,关你什么事儿。”她这话细听都是矛盾的,显得慌乱极了,因此心中更加局促,加紧快走了几步,终是没忍住流了眼泪下来。
她听着后头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知那孩子还跟着,可不敢回头,怕人看见她委屈着哭的样子。等她调整好了情绪,一转身就见面前三寸一张灵气的脸,那孩子简直是贴着她在走,惊得她连准备好的话都忘了。
“你!”瑞安语塞。
“姐姐莫哭,我有药膏。”说着,赵骧就去拉她的手。
“咝……”瑞安手也被打了,根本碰不得。
赵骧一时间有点无措,旋即爽朗地笑了起来,道:“姐姐这不算什么,给你看我的伤。”
他终日练拳脚,身上总是带着伤的,是以随时揣着药膏,说着他便将衣裳掀了起来。
瑞安被他搞成了个大红脸,哪敢抬眼去看。可赵骧实在得很,掀开肚皮又掀后背,撸了袖子撸裤腿,这里那里都指给她看。
那日,他认认真真地给漂亮姐姐的脸和手涂了一遍药膏,一点儿都没有弄疼她。
正如多年后她帮他包扎伤口一样。
35.
四月,朔日。
大军得胜,班师回朝。
消息是皇后带来的。皇后没有亲生的女儿,自十年前瑞安的母亲去世后,便记在她名下。她很是喜爱这个貌美的公主,瑞安多年来也有意讨好,时间久了二人之间便真的生出几分母女情谊。
母亲对女儿的亲事总是格外关心,她是来报喜的。魏林逍一回来就向皇帝求娶了瑞安,而皇帝也已允了他。
“明日你父皇便会下旨了,香香可欢喜?”皇后笑眯眯地,她是很认可这门亲的。
瑞安其实想问问赵骧怎么样了,又不知如何开口,经历了诸多事情以后,大约在帝后看来赵骧很难再说是她的良配了。
“哦,还有个事,赵骧失踪了。”皇后似突然想起一般地说。
瑞安一呆,如遭晴天霹雳。
“这两年魏将军可是为他操碎了心。”
“据说他在军营很贪玩,打仗总是躲着,有时偷跑出去打猎,后来追豹子追得一去不回了。”
“就算不被野兽吃了,也要冻死在山里喽。”
皇后年纪渐长,有些碎嘴,她并未意识到,她些话句句都在将瑞安往深渊里推。
36.
那一年冬日特别冷,大军连连取胜,已开到河套以北。
魏林逍忌惮赵骧勇猛无匹,始终不肯让他领兵,只安排他管理军需,是以赵骧的主要事务就是带人打扫战场,归置战利品。
他发现雪豹便是在狼藉的战场上,那猛兽啃一个尚未死全的士兵身体,士兵疼的大叫。赵骧是不懂怕的性子,提着剑便冲了过去。
雪豹被惊,转身就跑,林子密,它跑不快,而赵骧身子轻松,借着树木山石连纵带跳,竟也跟了很久,不过到底让它跑了。赵骧觉得那猛兽跑的路线并不慌乱,灵性得过分。
打那以后,但凡打仗,他都能发现雪豹的踪迹,心中愈发疑虑,便事先做好了准备,终有一次让他将雪豹撵上了,跟着便发现个天大的秘密。
靳纶还活着。
37.
金人向来残暴,皇家兄弟间多有不睦,世人皆知早些年大皇子靳纶便被靳猛杀了,却未曾想他一直藏身北境,还学会了驭兽,那雪豹便是他的宠。
赵骧意外发现了靳纶的落脚处,又见那处还有金营里的将领,想必靳猛并不知情,又猜测靳纶来者不善。思来想去,赵骧决定还是先将这事告知魏林逍,毕竟他只有一人。
那夜格外黑,又冷的离谱,他行的慢了一些。待他回到大营,只见一片血光,正是金人来偷袭,然而魏林逍早有准备,很快便将金人的阵型打散。
军队泄了士气,再一会便撇下主将四散逃了,魏林逍趁机斩杀了靳猛。
此处已至边界,对方主将已死,其余散兵游勇不足为道。魏将军命多股小队骑兵收揽战俘,其余赶入深山,便要鸣金收兵。
赵骧直觉这仗打的未免太容易了,脑子灵光一现,心道“糟糕”,喊了身边几人跟上,打马飞奔出营,直奔靳纶的落脚处去。
果不其然,那里已集结了好些逃跑的金兵,他们根本不是逃跑,而是有意丢下靳猛,投诚靳纶的!靳纶这是借魏林逍之手除了靳猛,若是一会集结完毕,刚好可趁魏林逍不备反杀。
赵骧早到片刻,占了先机,偷偷潜入,及时将尚未成气候的靳纶活捉了起来,轻易便破坏了他多年的布置。
然后他挟持靳纶,号令金兵,又经一番整治,待派人回大营报信时,魏林逍竟然已扔下他拔营走了。
赵骧懵了,然而这才是他的好运气呢。
38.
魏林逍在京中风光了些时日,自他得了皇帝首肯,便日日来瑞安的府上点卯。
要说大将军也是一表人才的,身量高,身板厚,双目炯炯,鼻直口阔,下颌方正,连须发都很好看。
可是瑞安还是很想念她的小白脸驸马。她早不是什么纯情少女了,这两年时时梦着赵骧伏在她身上的一张俊脸,因情潮红润着,舒爽时嘴巴里还要溢出些轻哼。
一点也不威风。
然而这样的梦却每每让瑞安深夜醒来,再也无法入睡。
“香香。”魏将军的手很大,因常年习武,布满茧子,这倒是与赵骧相似,但他捉了瑞安的手,却令她十分不安。
“香香!”一阵风起,直从堂外吹了进来,瑞安一激灵。
“阿骧!呜……”余下的声音都被堵住了,一个高大的小白脸将她拥入怀中,以一个绵长吻封住了她的口唇。
魏林逍整个人都不好了。
39.
“嗯……啊……”瑞安声音破碎,早已无法自持,勇猛无匹的赵骧整夜都顶弄个不停。
他等不到大婚了,想香香想得身子疼。
瑞安也不及问上许多,只顾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夫君,急不可耐地要与他融在一起。
前头是宣了旨的。魏林逍大意轻敌,险失先机,抹黑副将,搁置待办。赵骧机智警醒,险中求胜,连升三级,赐婚瑞安。
“我真的好喜欢你,香香。”赵骧将将停了一会,便目光深沉地盯着瑞安说。
瑞安微微一笑,“谢谢阿骧了呢。”
她从被窝里伸出半截藕臂,在床头抽了一张帕子,展开来蒙在赵骧脸上。帕子上绣着上古祥兽,赵骧是认识的,那可是他儿时央手巧的丫鬟专门绣制的。
凝视片刻,赵骧敛神,惊喜道:“漂亮姐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