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2》第33集
女性主义视角一直是很多人探讨《大江大河2》中“辉猫”婚姻的关键词。今天的剧情发展至此,我想是时候来真正探讨一下这部剧中的“性别麻烦”了。
首先,这个社会中的性别问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生理性别而引发的矛盾,其症结应是对社会性别的探讨。就像我是一男生,也同样可以是做了十年性别文化研究的“女性主义者”。因此,女性主义的诉求不应是与男性(角色或形象)的对立,而应是对男权的反抗。这个“男权”,可不见得只落在“男性”身上。
好,那让我们来看一下宋运辉和程开颜的“分手”,到底是谁在扮演这个“男权”的角色。
首先是程开颜的父亲和哥哥。程开颜的父亲起初看好宋运辉是“潜力股”,同意这门亲事的筹谋是希望“厂女婿”最终为己所用,为程家办事;程千里更是非常直白地认为宋运辉因为妹妹的原因给自己“开绿灯”是一种理所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程开颜是什么?她是交易的筹码,她是程家利用宋运辉的一个“中介物”。程家利用婚姻,让程开颜成为宋运辉为自己办事的一个“桥梁”。在程家人的眼中,自己家女孩儿的婚姻是工具化的,是一种通过身体交付来换取宋运辉“听话”的工具,他们对程开颜所谓“幸福”的关注,更看重的是他们的婚姻关系是否稳定,能够被长期“使用”,换言之,就是与“丈夫”这个角色的联结是否紧密,而不是关注程开颜在家庭中是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独立的人格。这是典型的对女性的“物化”。
而“物化”女性得以最终实现的路径是什么?按照弗雷德里克森和罗伯茨构建的“物化女性”的理论体系来看,是女性的“自我物化”。换言之,在社会全景敞视的监控之下,女性被权力规训为“第二性”的同时,也在进行着自我规训,将“物化”看作是一种女性独特的认同形式而趋之若鹜。在剧中,程开颜的眼里,职业女性的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是被忽视的。在她看来,这些女性都是“身体化”的。冯工和梁思申的存在都是“勾引丈夫的女性身体”,一旦发现,就要把她们挤压到社会工作体系之外——找冯工谈话,提出让梁思申回美国。要知道,在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中,认为妇女进入劳动力领域,倾向于消解传统的家庭结构而发展为一种“家庭的更高形式”,对女性意义深远(详见《资本论》)。但是程开颜看到的不是女性社会价值的体现,她的第一反应仍然偏向于女性首先是以“性”来依附男人的“挂件”,需要从丈夫身边清除。(在这里我们要注意,这并不是为“外遇”开脱,冯工不存有丝毫越轨之意,而梁思申和宋运辉的对峙程开颜是一直在场的。)因此,女性在实现社会价值的过程中所面对的一部分恶意,是来自这样的“男权”——长久以来的男权伦理使女性作为“从属物”的意识根深蒂固,甚至根植到女性心里成为“自我压迫”的一把利刃。
说到这儿,我们来看,在这场婚姻关系的破裂中,若从性别视角去分析,其实一系列破裂的原因,跟宋运辉这个“丈夫”(男性)形象的设置没有关系。宋运辉和程开颜并置在父权体系笼罩的婚姻之下,在以男权主导的家庭权力关系中,都成了牺牲品。宋运辉对妻子的体贴,甚至都没有把程开颜压迫在家庭之内。我们讲另外一种对女性的压抑是社会分工的“二元对立”,就是所谓“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糟粕,这在大江2所描述的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可并不鲜见,但是宋运辉并没有视妻子为家庭劳动的“机器”。从家务亲自动手,到支持妻子学日语、考会计,获得社会工作的技能,都在努力建立妻子的独立人格和独特价值。这部剧的“婚变”之所以让一些人觉得可惜,那大概就是“丈夫”并不是忽视女性价值的男权维系者,而“妻子”也只是懵懂之中成了“男权牺牲品”的受害人(即使是剧中,她的表现让人遗憾)。
那么说到这儿,有人就会说了,这么一个“丈夫”形象的建立,是不是在影视创作中对女性的压抑。我来告诉你,女性主义如果想要获得“胜利”,可怕的不是“不舒服”,而恰恰是“舒服”。标榜女性成长的作品,从《ZHZ》到《YXGL》,再到《WDQBS》,每一位“女强人”形象的背后,都有一个“谁”?——掌握权力的皇帝、掌握资本的“男神”。那些看起来叱咤风云、独立自强的女性背后,总有一个隐匿的掌握着资权的“男性”,来实现对女性情感上或是生活上的救赎。一如我们难以想象一个离开了帝王的“太后”,难以想象一个没有钱的“女总攻”。帝王和金钱是什么?还不是男权主导的社会权力运行的产物和关系体系吗?(其实剧中冯工的处境也是一样的,因为社会工作的主导是男性,因此一位女性技术工作者才会面临“尴尬”。)看到了吗?那些影视作品中所呈现的你以为的“女性独立”,不过是教给你一套新的顺应男权、依附男性的规则,而且更加隐蔽地构建着“女权乌托邦”。比起《大江大河》中用现实的婚姻家庭问题来启发观众对家庭权力、父权压抑、性别问题的思考,那些打着“女性独立”旗号实际上让“隐匿的男权”通过激发观众对爱情的狂喜而获得合法性甚至是推崇的文艺作品是不是更值得反思?
女性主义的推进一定需要人们有一个共识:一如程开颜婚姻悲剧的推手不是宋运辉,女性的社会困境也从来不是生理性别上的男性,而是渗透在社会资本关系之中的男权的运作。随着时间的推进,这种运作会越来越隐蔽,恨不得让女性都欣然接受,辨别出这些“诡计”才是女性能够进一步去的解放的有效途径。
本文作者:Michael W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