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沧桑,大千世界,人求人,人巴结人,用什么法儿都有。老年间,达官贵人们,为了取悦皇上,有进贡金银财宝的,有献些古董玩器的,可是还有拿着活人送礼的。东都洛阳侯有天给汉武帝送来了一个小侏儒,汉武帝养了很多这种矬地蹦子,对这些人他就象获得奇珍异宝一样稀罕。一天,东方朔正看见这个小侏儒来见皇上,东方朔又可怜他,还又恶心他。心里想:像你这种人只是玩物而已,还能有何用?他象高塔一样站在侏儒身旁,用怪眼瞅着矬子。谁知这矮子早就知道,东方朔常常戏谑他们,而且都骂他是踩着矬子们爬上去的。这时矮子便以为东方朔站在他跟前是要跟他比高低,是故意捉弄他玩儿,于是就指着东方朔骂道:“你是个贼子!”东方朔虽说是个好说笑的人,可是被这矬子突然地指骂,也非常生气。他觉得就象吃饭时不小心吃了苍蝇又窝囊又恶心。还未等他斥责矮子,汉武帝已沉下脸来责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贼?他偷什么来着?”那个矮子对此并无实例,如果向皇上回说是假话骂人,又怕皇上怪罪下来,于是就忙见风使舵说:“他是个贼。西王母娘娘有片三千棵桃树的桃园,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这家伙曾偷过王母娘娘的蟠桃三次了。”
汉武帝是喜好仙术的人,一听这半真半假的答话,便问东方朔:“爱卿,当真偷过王母的桃吗?”
东方朔笑了笑,却并没答话。
汉武帝这时似乎想起,在早年的时候曾在梦中见到了王母娘娘,酒席间,汉武帝要王母娘娘给找个保驾的,王母一指窗外说:“这小儿已偷我蟠桃三次,此儿可进朝保驾。”然而朦胧间只见一小儿从窗外走过,却没见其形,也没闻其名。心里暗道:“莫非东方朔就是那一偷桃小儿吗?”这时,正赶宫中午乐奏起,汉武帝笑道:“先生,今日同朕一起进餐吧。”
开席时,汉武帝又约来几位大臣,酒足饭饱,人们谢主龙恩正待离席,东方朔却将其席上所剩肉块,一块块夹起来,放进了衣袖里。汉武帝一看,惊问道:“先生,此乃何故?”
东方朔说:“我带回家去敬嫂母。”汉武帝一听乐了:“你家嫂母如爱吃肉,等朕多给你买些来拿去也就是了,不必如此。”东方朔却连连摇头说:“万岁送的肉,跟这御宴上的肉可不一样,我家嫂母年近古稀,还从没尝过御宴呢。”汉武帝知道东方朔从小失去父母,是由兄嫂抚养成人的,过去曾听人传说东方朔很孝敬他的嫂母,这次尽管有点儿戏,但仍大为感动,就说:“众爱卿之父老皆来赴宴是办不到,朕以后按时给你们分一些御肉拿回家吧。”从此,汉武帝按季节月份,总要给大臣们分一部分御肉。
这年夏天,皇上又给大臣们分御肉了。由御差将肉担来大厅,已放置多时,可是分封御肉的官儿还迟迟没到,夏日炎炎,大臣们都穿着长袍大褂在那里等着,个个热得大汗百流,御肉上的绿头蝇早已落满,在上边又打跟头又竖直溜,还配对下白子。尽管大臣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可觉着这是万岁的皇恩,谁敢不要?走又不敢走,动手割分谁也不敢。这时,东方朔却走到肉案前,从腰里拔出宝剑,咯吱一声,一推一拉,一块狗头大的肉瓜儿割了下来,往随身带的背搭子里一放,向众人一笑,便扬长而去。按说,前边有车,后边就应有辙,可是别的大臣谁也没有这份胆量自己去割。他们又等了好半天,天快晌午了,才见那分肉的大官儿姗姗而来。他先念了皇上给大臣们的分肉诏书,然后就开始按着名次把肉分给大臣们。可是在念到东方朔的时候却没人来领,一问才知,东方朔自己动手硬是割着肉走了。那分御肉的大官儿气得火冒三丈,连声骂道:“东方朔无法无天,真是反了反了!”他尽管骂了,却还不解气,心想:东方朔这小子凭着能说善辩,没把我这分肉的官儿放在眼里,要是让他这么下去,以后谁还看得起我!于是便奏明汉武帝,要求办他不守规矩的大罪。汉武帝一听,觉得是该问东方朔的罪。那分肉的大官儿一见龙颜微怒,心中不由暗喜,笑道:“看你东方朔这回还有啥话可说”
次日,汉武帝召见东方朔,责备他说:“昨天我赐肉给你们,诏书还没到,你怎么就自作主张割着肉走了?要都像你一样,诏书何用?”
东方朔其实早就把割肉的事情忘了。一听皇上责问,立时慌了手脚赶忙摘下帽子,趴在地上,连连赔不是。东方朔这一丑态百出的样子,使那分肉的大官和曾与他有摩擦的郭舍人、吾丘寿王等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武帝也忍不住笑了。太汉武帝说:“你起来,自己责备自己吧。”
于是,东方朔慢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对着汉武帝当即赋诵了一首打油诗:
“东方东方,你太鲁莽,
肉还没分,怎能领尝?
拔剑割肉,举止豪爽,
割肉不多,还算尊让。
拿给细君,情义不忘,
皇上宽大,谢过皇上。”
东方朔的打油诗,本来诙谐风趣,再加他晃动着肥头大耳的形脑袋,奇声怪调地一诵,惹得满殿上下都笑得前后合。
汉武帝大笑着说:“我让你自己责备自己,你反倒把自己吹捧了一番,滑稽者莫过于东方朔也。”汉武帝笑毕,又向身旁一个御史挥挥手说:“再赏他一石酒、一百斤肉,让他再送给那个‘情义难忘的细君’吧。”(整理:刘凤海)
《和中道伏日次韵》
【宋】梅尧臣
伏日每苦热,古来亡事侵。
尝闻东方朔,割肉趋庭阴。
百职当早罢,将畏赫日临。
我无归遗人,怀念空沾襟。
久之,伏日,诏赐从官肉。大官丞日晏不来,朔独拔剑割肉,谓其同官曰:“伏日当蚤归,请受赐。”即怀肉去。大官奏之。朔入,上曰:“昨赐肉,不待诏,以剑割肉而去之,何也?”朔免冠谢。上曰:“先生起自责也。”朔再拜曰:“朔来!朔来!受赐不待诏,何无礼也!拔剑割肉,一何壮也!割之不多,又何廉也!归遗细君,又何仁也!”上笑曰:“使先生自责,乃反自誉!”复赐酒一石,肉百斤,归遗细君。(选自《汉书・东方朔传》)
本文已收到《桃仙子的传说》第45-49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