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 绘苏轼像。頫故宫南熏院旧藏苏辙画像。
□耿仝
兄友弟恭一直是儒家提倡的传统美德,这一点在宋代文学家苏轼、苏辙两兄弟身上得到了彰显。
●“岂是吾兄弟,更是贤友生”
苏辙小苏轼两岁,18岁那年,与苏轼同科高中进士,一生为官。据史料记载,苏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少年时“从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褰裳先之”。苏辙是高调的弟弟:“自信老兄怜弱弟,岂关天下无良朋。”苏轼也曾说苏辙“岂是吾兄弟,更是贤友生”,“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兄弟二人丰神俊秀,芝兰同芳。
苏轼、苏辙兄弟一生宦游,40多年里,“不相见者,十尝七八”,多是凭借鸿雁传书,感慨离合。苏轼在杭州任期满后,因苏辙正任职济南,就请调山东密州,以图相邻。《沁园春·孤馆灯青》这首词便作于此时,词前有小序:“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神宗熙宁九年(1076)十二月,任密州(治所在今山东诸城)知州已满两年的苏轼接到了改知徐州的任命,离开密州,赶赴徐州。第二年正月底,苏轼经潍州、青州第一次到了济南。当时苏轼的好友李常正在齐州知州任上,并赋诗相迎。一同迎接的,还有苏辙的三个儿子苏迟、苏适、苏远。苏轼未能在济南见到分别7年之久的弟弟苏辙,因为苏辙已于此前十月返京铨叙。但有三个侄子及好友相陪,苏轼仍是十分高兴。
●为济南名士题写“读书堂”
二月初一这天,苏轼行经位于王舍人庄的张掞故宅,手书“读书堂”三字。不久后,当地人即据苏轼手书刻石为碑。该碑高四尺五寸,宽一尺九寸,字径一尺二寸,至元太宗七年(1235)元好问游济南时尚存。后来,该碑不知何故被埋入地下。
张掞,齐州历城人,进士出身,是北宋时期历事三朝的重臣,与兄张揆齐石。张掞于熙宁七年(1074)去世,享年80岁。那一年,苏辙初任齐州掌书记,参加过他的葬礼并写有挽诗。尽管正史上没有详细介绍苏家与张家的交情,但苏氏兄弟的题字和挽诗足以说明,他们对张老先生的景仰和敬重。范纯仁、王临先后知齐州事时,均有诗镌碑立于堂前。读书堂在当时成为人们瞻仰的处所,足见张氏兄弟名重当时。
明万历初年,王舍人村民在修房挖宅基的时候挖出了“读书堂”碑,被运到明府城里的历城县学,后又被移进县学文庙大成殿内。苏轼手书“读书堂”碑在县学文庙安稳地呆了400多年。上世纪60年代,历城县学文庙已经成为县学街小学,在扩建操场时,县学文庙大成殿被拆掉以腾空间,“读书堂”碑不知所踪。
在李常的挽留下,苏轼在济南盘桓了一个多月。此次济南之行给苏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在作于哲宗元祐二年(1087)的《将至筠,先寄迟、适、远三犹子》一诗中,曾深情地忆及此次济南之游:“忆过济南春未动,三子出迎残雪里。我时移守古河东,酒肉淋漓浑舍喜。”直到熙宁十年(1077)二月底,苏轼、苏辙兄弟二人才得以在澶濮之间(今河南濮阳)重逢。
●“闻济南多甘泉”而来
苏轼是来济南看兄弟的,苏辙则是来济南看山水的。
来济南是苏辙由来已久的愿望,他曾说道:“始余在京师,游宦贫困,思归而不能。闻济南多甘泉,流水被道,蒲鱼之利,与东南比,东方之人多称之。会其郡从事阙,求而得之。”于是,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夏,时年35岁的苏辙由陈州(治所在今河南淮阳)学官改任兴德军(治所在今济南)掌书记。苏辙因慕济南甘泉流水而来,可是当他初到济南时,却正赶上齐州“大旱几岁,赤地千里,渠存而水亡”。加之齐州灾民遍野、强盗四起,社会秩序很不安定。苏辙一到任就忙得不可开交。
苏辙在齐州任掌书记期间,齐州的前后三任知州皆姓李。苏辙在济南的三年与三任李姓知州相处得十分愉快。
第一位是李师中,字诚之,宋应天府楚丘(今山东曹县)人,熙宁六年(1073)九月由登州改知齐州。李师中也十分喜爱历下的“山川泉石之胜”,甚至有“复老于此”的想法。李师中在齐州知州任上待了不到半年,就于熙宁七年(1074)二月移知河间(今属河北)。担任齐州知州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颇有惠政。这一年,苏辙的幼子苏远在历下出生。因适逢寅虎年,苏辙为其取乳名为“虎儿”。正在赴密州知州任途中的苏轼听说此事后,立即作《虎儿》诗一首为贺。苏辙接到苏轼的诗之后也作了《和子瞻喜虎儿生》一诗相和。
李师中之后,天章阁待制、右谏议大夫李肃之继任齐州知州。李肃之担任齐州知州的时间较长,亦颇有政绩。城东的闵子祠,府城西门外的泺源石桥,都是在李肃之任上修建完毕的。熙宁九年(1076)二月,李肃之因病辞官。
不久,苏辙昔日在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同事李常继任齐州知州。他乡遇故友,苏辙自然感到十分欢喜。公务之余,苏辙经常和李常结伴出游,相从甚欢。
●苏辙的大明湖情缘
苏辙在齐州任掌书记期间,留下的诗文数以百计,其中题咏济南风物的诗歌作品多达数十首。苏辙曾于初春徜徉在大明湖畔,兴致勃勃地看农人踏藕:“春湖柳色黄,宿藕冻犹僵。翻沼龙蛇动,撑船牙角长。清泉浴泥滓,粲齿碎冰霜。莫使新梢尽,炎风翠盖凉。”
也曾在炎热的夏季泛舟于湖水之上,饶有兴趣地观看渔人捕鱼:“西湖不放长竿入,群鱼空作淘河食。渔人攘臂下前汀,荡漾清波浮两腋。藕梢菱蔓不容网,箔作长围徒手得。逡巡小舟十斛重,踊跃长鱼一夫力。柳条穿颊洗黄金,会缕堆盘雪花积。烧薤香橙巧相与,白饭青蔬甘莫逆。食罢相携堤上步,将散重煎叶家白。人生此事最便身,金印垂腰定何益。”
还曾在秋季煮食采自湖中的芡实:“芡叶初生绉如谷,南风吹开轮脱毂。紫苞青刺攒猬毛,水面放花波底熟。森然赤手初莫近,谁料明珠藏满腹。剖开膏液尚模糊,大盎磨声风雨速。清泉活火曾未久,满堂坐客分升掬。纷然咀噍惟恐迟,势若群雏方脱粟。东都每忆会灵沼,南国陂塘种尤足。东游尘土未应嫌,此物秋来日尝食。”
苏辙和曾巩一样,将自己对历下山水的喜爱之情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诗句中。以至于清代大诗人王士禛在读了苏辙诗作之后,禁不住感叹道:“其于吾州亦不薄矣。”
北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十月,苏辙结束了自己在济南三年多的宦居生活,离开济南赴京,等候吏部铨叙。两年后,“乌台诗案”苏轼罹祸下狱,苏辙倾其所有,上下打点。苏轼得救后,苏辙与兄同遭惩治,被贬官外放。公元1097年,苏轼被贬谪到海南儋州,苏辙被贬谪到广东雷州。五月十一日,两人相约于广西滕州见面。这一年,苏轼60岁,苏辙58岁。六月十一日,兄弟二人分手作别,直至苏轼五年后病殁常州,再无缘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