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你不知道的《水调歌头》
又是一年月圆之时,皓月当空,中秋佳节,是团圆的日子、是思念的味道、是小时候记忆里,皎洁的月光照在外婆家的院子里。一家人围坐在桂花树下,闻着醉人的花香,分尝着月饼,我坐在小舅舅的腿上,听他低唱浅吟诉说着苏轼思念弟弟的故事。
那时的苏轼被贬谪到了密州,正值中秋月圆之时,望着挂在天边的一轮圆月,他感叹“明月几时有?”月圆人未圆,自己唯一的亲人却不能相伴,只能“把酒问青天”。
惆怅伤感的苏轼虽然也想“我欲乘风归去”,归家和弟弟团聚,“又恐琼楼玉宇“,却不敢违背王命。
无可奈何“高处不胜寒”的他只能“起舞弄清影”,这番情景又是何等的凄凉,竟不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心里的思念袒露在月光之下,“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想起远方的弟弟,和流放在外的自己,纵然千般不愿,也只得坦然接受,安慰自己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只是"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酒到浓情处,悲从心底涌,六年未曾和弟弟见面,触景生情的苏轼,因太思念弟弟,按捺不住内心的起伏,便挥毫泼墨写下了这篇千古绝唱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词前小序: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水调歌头》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一年之后兄弟二人在徐州相逢之时,苏辙因怀念哥哥的“明月几时有”之情,曾另作了一首《水调歌头·离别一何久》回赠哥哥。
短暂的相逢,二人明日又将各奔东西,心里的愁绪依旧……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
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今夜清尊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水调歌头》寄托了千百年来,人们在中秋月圆之时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之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成了千古名句。而苏轼和苏辙的手足情深,更是成了千古楷模。
02、兄弟情深近古罕见
在北宋仁宗年间,苏轼,和弟弟苏辙与其父亲苏洵都是著名的大文豪,人称“三苏”,为唐宋八大家中的三位。
苏轼比弟弟苏辙年长2岁,兄弟俩从小情同手足,少年得志的兄弟俩一同中进士,虽然人生沉浮不定,但无论是在仕途还是生活上他们都患难与共,至死不渝。
苏轼说弟弟“岂是吾兄弟,更是贤友生”,我们岂止是兄弟,更是志同道合的人生挚友。弟弟则说哥哥“扶我则兄,诲我则师”,哥哥对于苏辙来说既是兄长又是老师。
在《宋史·苏辙传》中记载有:“辙与兄进退出处,无不相同,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无少怨尤,近古罕见。”
宋代历朝历代,兄弟同朝为官的大佬很多,如曾巩与曾布,蔡京与蔡卞,但他们都因为各自的政见不同导致利益纷争,最后兄弟反目成仇。
而纵观苏氏两兄弟的一生,他们无论富贵贫贱、仕途坎坷、还是生老病死,两人携手并肩,患难与共的雁行情深始终如一,贯穿了他们的一生。
所以苏轼说:“ 我生二十无朋俦,当时四海一子由”苏辙说:“自信老兄怜弱弟,岂关天下少良朋。”两人曾相约老去之时,夜雨对床眠……
苏轼作为豪放派词人,一生不拘小节,潇洒旷达。苏辙却与哥哥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是一个内敛稳重,沉默严谨的学者。
当时北宋的元老重臣张方平曾这样评价两兄弟:“皆天才!长者明敏尤可爱,然少者谨重,成就或过之。”年轻时,人人都说苏辙是大臣之才,在仕途上必能比哥哥走得更远。果然如此,苏澈从户部侍郎到翰林学士出使契丹,到最后的官至门下侍郎,相当于副宰相。
我们羡慕苏轼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洒脱,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豪迈,有“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的豁达。
现在想来,苏轼放荡不羁,岁月静好的背后,是因为有苏辙这样的好弟弟在为他遮风避雨。如果苏辙不是因为苏轼的口无遮拦而牵连自己,想必苏辙在仕途上的发展还会走得更顺畅。
而对于弟弟苏辙而言,哥哥苏轼就是生命中最珍贵的唯一,生命诚可贵,仕途皆云烟,若为手足故,二者皆可抛。
03、以官赎兄,患难与共
兄弟俩刚步入官场的时候,苏辙经常像兄长一样语重心长地劝告“情商不够高”的哥哥,“常恐坦率性,放纵不自程”。不要总是口无遮拦;不要当着什么人的面什么事情都敢说;不要总写诗诽谤朝政得罪朝中权贵,小心被人揪住小辫子。
可刚正不阿的苏轼偏偏不听苏辙的劝说,一副敢说敢做,天下之大,唯我独尊的姿态。性格乐观开朗的苏轼,常常喜欢不合时宜地冷嘲热讽,不拘生熟地嬉笑打趣。
而苏轼的这张嘴,并不讨权势之人的喜欢,这不仅严重影响了自己的仕途,最后也因为自己的“狂妄”牵连家人受苦。
在宰相王安石推行新法时,持反对意见的苏轼,常在自己的诗词中言辞犀利地讽刺新政变法,“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等诗句在民间流传甚广。
家里人,朋友些听后吓得直冒冷汗,赶紧制止他,但他偏要继续“作妖”。还曾因为擅自改动王安石的诗句“明月枝头叫,黄狗卧花心”,惹恼了王安石,趁机将他贬到了合浦。
没有吸取教训的苏轼,仍然我行我素,后来的“乌台诗案”让苏轼摊上了牢狱之灾。在南京任职苏辙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一边派人送信通知远在湖州的苏轼,一边想办法安置兄嫂、侄子一大家人。
为营救哥哥,苏辙上书宋神宗,在 《为兄轼下狱上书》中写到:
“臣早失怙恃,惟兄轼一人相须为命…… 臣窃哀其志,不胜手足之情,故为冒死一言…… 臣欲乞纳在身官,以赎兄轼,非敢望末减其罪,但得免下狱死为幸……”
在苏轼遭受牢狱之灾,唯恐性命不保的危难时刻,苏辙出面乞求宋神宗罢免自己的官职,来换回哥哥的性命。
而在狱中的苏轼并不知道自己最后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为此私下和每日前来送饭的儿子约定,以送来的饭菜为信号,如果有肉有素,则说明一切照常,如果情况有变,则换其他饭菜。
一日,因儿子有事外出,一时忘了与父亲的约定。让其他人代为送饭,而送饭之人给苏轼送了一条鱼,苏轼看到饭菜有变,认为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写下了《狱中寄子由》的绝命诗。
“圣主如天万物春, 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 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 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 更结来生未了因。”
临死之时,你会想到谁呢?苏轼想到的是自己的弟弟,想到当年和弟弟“宁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的约定还未实现,悲痛之情涌上心头,死不可怕,只愿自己和苏辙能世世为兄弟,延续这段今生未完的手足情。
本来也无杀害之心的宋神宗,被苏辙对哥哥的一片深情感动至深。最终“乌台诗案”苏轼捡回了一条命。
苏轼出狱之时,苏辙亲自前往迎接,两人见面,没有抱头痛哭,苏辙只是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以此警示哥哥:“因言得祸,祸从口出”!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也正是苏轼和苏辙二人的真实写照,虽然命运多舛,仕途艰难,但性格迥然的他们在逆境中的态度却是异常相似,总是不卑不亢,潇洒、豁达地携手面对人生风雨的变故。
04、夜雨对床眠的约定
晚年的苏轼再次被贬流放至海南儋州,从惠州前往儋州,需要渡海才能到达。当苏轼带着小儿子行至广西梧州时,听说苏辙刚被贬雷州,而苏辙快自己一步,已经到了前面的藤州。
于是苏轼赶往藤州,同病相怜的两人见面也是感慨万分,一边诉说着兄弟情谊,一边一路慢悠悠的赶到雷州,或许兄弟二人自知,雷州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渡海告别之时,苏辙又像兄长一般一再叮嘱哥哥:“不要再喝酒了,多保重身体……“话语中全是对兄长的挚爱之情。
诚如苏辙所言:“手足之爱,平生一人,”
广东雷州,海南儋州,虽然隔海相望,但却远隔千里,他们只能靠“鸿雁传书”互通往来。一次因为天气的影响,迟迟收不到苏辙的信件,苏轼非常着急:“停云在空,黯其将雨。嗟我怀人,道修且阻。”苏辙也说:“瞻望匪遥,槛穽斯阻。梦往从之,引手相抚。”
遥隔千里,也割不断兄弟之情,只因心中的执念,盼着再次相见。
在苏轼被贬儋州期间,苏辙又被流放到了循州,直到宋徽宗继位,兄弟二人才被赦免返京。苏辙回到了颖昌居住,而苏轼先前也打算处置完宜兴的家业,就搬至颍昌和弟弟相伴到老。
最终苏轼在信中告诉弟弟,因自己听闻朝廷“相忌安排攻击者众”。担心自己再次被新党陷害的苏轼,最终选择了长居常州,遗憾的是苏轼刚到常州不久,还没来得及置办新房,就瘴毒发作,不久便病逝于此。
命运多舛,刚刚迎来转机的苏轼就此撒手人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诚然难全,但兄弟二人未能见上最后一面,无不让人嘘唏。这也成了苏轼弥留之际,最大的遗憾。临终前,苏轼跟好友曾提及到:“万里生还,乃以后事相托也。惟吾子由,自再贬及归,不复一见而决,此痛难堪”!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雷州一别,竟成了兄弟二人的永别。在这世上,苏辙是哥哥临终前最牵挂的人,苏轼最舍不得,最放心不下的依旧还是自己的弟弟。
未能见上哥哥最后一面,这也成了苏辙心里永远的痛,苏轼死后,苏辙遵嘱哥哥遗愿,将苏轼安葬在河南郏县的小峨眉山,安顿好兄嫂和侄子后,苏辙便从此闭门谢客,专心学术研究,不问朝政。
兄嫂王润之死后,苏辙亲自将她和哥哥合葬在了一起。并在自己晚年时,交代自己的儿子,死后将自己葬在哥哥的坟旁。至此终于实现了早年和哥哥的约定:“六子晨耕箪瓢出,众妇夜绩灯火共“,对酒当歌,朝夕相伴,夜雨对床眠……
少年得志出西蜀,转瞬白发苍颜老,至死相伴手足情,棠棣情深传千古。
苏轼在《和子由渑池怀旧》中所言:“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斯人已逝,而苏氏两兄弟的情谊在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中,却像天上的那轮明月一般,直透心底;也像穿越在时空中的一盅陈酒,愈发的芳香醉人,至今读来,依旧感人至深。
-End-
(注:作者:凌晨,原创首发头条,抄袭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