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挑选一部文学作品,来作为印度的代表书目的话,那么《摩诃婆罗多》(Mahabharata)很可能会高票当选。这部成书于公元前四世纪的伟大史诗,是在印度最为家喻户晓的传说故事,同时也是外国人了解印度文化的一把很好的钥匙。
这部史诗讲述了两千多年前在印度次大陆上发生的一场“末日之战”——婆罗多家族的两组堂兄弟,持国百子和般度五子,为了争夺祖传的王位,以及次大陆的霸权,而在恒河大平原上的俱卢之野掀起了一场雄壮而惨烈的决战。
这场战争在历史上是否真有其人其事呢?其实,和“特洛伊”等史诗故事类似,《摩诃婆罗多》也是史实和神话的综合体:故事无疑是取材于公元前那个真实出现过的战争年代,但经过诗人作者的艺术发挥,已经染上了十分浓厚的神话色彩。
《摩诃婆罗多》原文约1200万字,可谓卷帙浩翰,令人望而生畏。近代以来,印度不少文学名家都曾编著过这部史诗的简写本,但大多也都有二三十万字的篇幅。笔者在这提供了一个万余字的“速成本”,可以让大家在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大致领略这部史诗的魅力。
需要说明的是,《摩诃婆罗多》故事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情节环环相扣,每个事件的发生必有其前因,也必有其后果,每个人都有来历故事,而其命运则取决于曾经的言行。就这样,种种业力(Karma)交织汇聚,令整个故事朝着理所应当而又令人叹惋的方向发展。
不过,由于篇幅所限,本文只保留了推动核心故事发展的必要主干情节,而支线故事和细节描写则大部分都简化了。诸君读后,如若感觉不够尽兴,笔者推荐由曾任印度总督的拉贾戈帕拉查理改写的版本《摩诃婆罗多的故事》(国内有译本)。
好了,闲话不多说,让我们进入史诗的世界中去吧!
主要出场人物
婆罗多:在远古时代统一了印度大陆,定都象城。福身王为其后裔。
天誓:福身王与恒河女神之子,也是持国与般度之伯父。
持国:双目皆盲的摄政王,难敌等持国百子之父,俱卢族开创者。
般度:身体虚弱的国王,般度五子之父(名义上),般度族开创者。
贡蒂:般度之妻,般度五子之母,另有私生子迦尔纳。
迦尔纳:贡蒂与太阳神的私生子,矫健英武,难逢敌手。
坚战:般度长子,其生父实为正法之神。般度族领袖,婆罗多族王位的合法继承人。
阿周那:般度三子,其生父实为战神。般度族最优秀的武士。
难敌:持国百子之首,俱卢族领袖。与迦尔纳结为义兄弟。
黑天:雅度族首领,也是阿周那的好友。实为印度教主神之一毗湿奴在人间的化身。
目录
一、天誓:“我将修持梵行,终身不婚,永远守护象城之主”
二、迦尔纳:“我和阿周那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三、阿周那:“妈妈,我们得到了不起的宝物了”
四、难敌:“我连针尖大小的地方也不会给般度族”
五、黑天
1.“你选择我还是我的军队”
2.“请教导我如何杀死您”
3.“有时谎言比真话更好”
4.“我们终于做到了,迦尔纳不足惧也”
六、尾声
正文
在婆罗多大陆北部的俱卢之野,两支大军对垒。战马低嘶,尘土不扬,空气中弥漫着时间停止的味道。偶尔会有士兵在互相耳语,但双方将领都默不作声。这还不是讲话的时候。
十几辆最为精美壮丽的战车,或由四匹,或由六匹高头大马牵引着,上面站着一些身披甲胄的武士,或去发蓄辫的祭司,大都表情凝重。正是他们,将这数十万军队集结在这片长着春草的旷野上。比起任何其他人,他们都更要明白,这场将要开始的战争意味着什么。
时值第三时代之末,第一时代真理时代的故事已经是极为古老悠久的传说,而第四时代罪恶时代还没有人亲眼见过。在现在这个第三时代,虽然人们已经沾染了贪欲、欺诈和痴念,但正法——道义、规范、美德尚未泯灭,曾有几个灯塔式的伟大英雄,将这片大陆照亮。即使是苍头黔首,也隐约知道,世间有比利益和欲望更重要的东西。
*在印度教的观念里,世界历史的发展可以分成四个阶段:真理时代、第二时代、第三时代和罪恶时代,从前到后,人类之善不断减少,而恶则逐渐增加。
几乎所有这片大陆上的佼佼者,今天都出现在战场上了。婆罗多大陆分裂成两个阵营,持国百子为首的俱卢族,和以般度五子为首的般度族。其他那些大大小小的王公、部落首领,都用所站的位置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中立者不被允许,也不存在。在两军之间,一只游荡的野马都会被扯成两半。
安静的气氛适合回忆。
说不清楚年代了,大概是在十几个世纪之前,伟大的将领婆罗多曾一统群雄,将西红花色的旗帜插在了喜马拉雅山峰之巅,而这片大陆也以他命名。其后裔婆罗多族一直是印度霸主,传承多代后,王位落到了福身王的手上。
一、天誓:“我将修持梵行,终身不婚,永远守护象城之主”
为了拯救被诅咒的、必须坠落凡间一世为人的八位天神,恒河女神下凡人间,她和婆罗多族的国王福身王结合了。但她每生下一个天神转世的孩子,就毫不留情把他们扔进河里,让他们回归天国;福身王不明就里,强行救下了最后一个孩子,起名为天誓。恒河女神带着天誓离开了福身王。天誓从小就跟着极裕仙人学习经卷,跟着持斧罗摩学习武艺,可谓文武双全。
自从妻子离开之后,福身王一直郁郁寡欢。有一次,他外出散心,突然看到有个容貌美丽形体强健的少年,手持弓箭朝恒河射箭,游戏般的动作竟然截断了整条河流。福身王万分惊讶,恒河女神就在此时出现,对他说:“这孩子就是你的儿子天誓。我已经把他养育成人,你接受他吧。”说罢便回了天庭。
福身王非常高兴,带着天誓回到首都象城,把天誓封为太子。四年之后,福身王遇到一位名叫贞信的美丽渔女,对她一见钟情。但贞信的父亲坚持,除非贞信将来生下的孩子能继承王位,否则他不会把女儿交给福身王。福身王不愿意为此剥夺天誓的继承权,但又忘不了渔女,日夜长吁短叹。
天誓是个孝顺的孩子,听说此事,为了促成福身王的幸福,找到渔女的父亲说:“我不要王位,请你把女儿嫁给我父王吧!”
渔夫说:“你虽然不要王位,将来你的孩子长大了,也会逼迫我女儿的后代交出王位的,这怎么能让我放心呢?”
天誓大声说:“那么,我将修持梵行,终身不婚,永远守护象城之主!尽管我不会有儿子,天上的不朽世界将会是属于我的!”
从此,天誓终身守节,忠心耿耿地守护了婆罗多族一辈子。
福身王虽然抱得美人归,但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不久就带着愧疚病逝了。贞信为福身王生下了花钏和奇武两个儿子,天誓尽心尽力地辅佐这两位幼弟。勇武的花钏在福身王死后即位,但不久就在战场上死在了一个天神手中。奇武继承了王位。不久之后,奇武到了婚娶的年纪,天誓为自己的弟弟四处寻找合适的妻子。
他听说迦尸王有三个女儿都很美貌,就前往求亲,以刹帝利的方式打败了所有国王,把三个姑娘带上自己的战车带回去给弟弟做媳妇。这个时候大公主安芭突然开口了,她对天誓说,自己已经爱上了沙鲁瓦王,两人已私定终身,请求天誓把自己放回去和沙鲁瓦王团聚。
天誓通情达理地同意了。没想到安芭回到沙鲁瓦王身边后,曾在公主争夺战中被天誓打败的沙鲁瓦认为接受一个业已被抢走的女子是对自己的羞辱,冷酷无情地把安芭拒之门外。安芭回到迦尸城,她父亲也嫌弃她,不让她回家。安芭没有办法,又去找天誓,想让他娶自己,但天誓发过终身不娶的誓言,只能拒绝安芭。
不幸的安芭无家可归,在森林里哭泣流浪,她心想:“我一切不幸的来源都是天誓。如果没有他抢走我这回事,我现在也不至于流落到这个境地。可是我一个弱女子,他却是如今天下第一武士,我又怎么能向他复仇呢?”
安芭来到森林里独自修炼苦行,多年之后终于博得了湿婆的欢心。湿婆许诺她下一世转生为男子,可以杀死天誓。而复仇心切的安芭听闻之后,立刻就燃起了一堆大火,自己跳进火中,了结了悲惨的一生。
后来,她果然转世成为由女变男的木柱王之子束发,在俱卢之野的战场上再次遇见了天誓。
二、迦尔纳:“我和阿周那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天誓的弟弟奇武登基为王之后,娶了两个妻子,但还没有生育,也得肺病夭折了。贞信本想让天誓继承王位,并娶妻生子,可是天誓为了恪守诺言,坚决拒绝。
没有其他办法,贞信只好叫来了自己嫁给福身王前所生的儿子广博仙人,让他和两位王后结合,借种生子。所生的大儿子持国身体健壮,却是双目皆盲的残疾人,小儿子般度虽然肢体健全,则是自幼体弱多病。
持国长大后,娶了犍陀罗的公主。公主为了和失明的持国同甘共苦,就把自己的眼睛也给蒙了起来。等到她和持国的孩子生下来时,却是一个怪胎,无面目无四肢,浑似一个大肉球。
广博仙人得知后,说他可以治好这个怪胎。只见他将肉球分成一百份,装入一百个坛子中,作法百日,终于一百个男婴分别破坛而出。持国大喜过望,将长子名为难敌,后来难敌就成为了持国百子乃至俱卢族的领袖。
由于持国身有残疾,按规定不能即位,于是般度继承了婆罗多族的王位。般度娶了贡蒂公主。贡蒂少年时代从敝衣仙人那里学会了一种“求子咒”,只要她愿意,就可以让任何一位天神下凡,和她生下孩子。出于好奇,她曾在结婚前偷偷用了一次,结果召唤来了太阳神,生下了与太阳神一样英武、一出生就穿戴金色盔甲的迦尔纳。贡蒂害怕了,就将迦尔纳放在一个篮子里,放到恒河中。随波漂荡的迦尔纳被身份低微的车夫救起,并养大成人。
般度王对自己没有子嗣非常着急,于是,贡蒂就将“求子咒”告诉了般度。在般度同意下,贡蒂分别与正法之神、风神、战神生下了老大坚战、老二怖军和老三阿周那。与黎明之神生下了孪生兄弟无种和偕天。这五个孩子被称为般度五子。他们都从父亲那里继承了神性和不同的个性。其中老三阿周那是战神的儿子,从各方面都是刹帝利的典范,坚决果敢,英勇绝伦,是武士中的武士。
身体虚弱的般度未到中年就去世了。五子年幼,只好由他们的大伯持国摄政。天誓作为持国百子和般度五子的伯祖父,是婆罗多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人物。他请来了持斧罗摩的弟子德罗纳大师来教导般度五子和持国百子武艺。
经过一段时间修炼,王子们的强弱逐渐显现出来。其中般度三子阿周那和德罗纳之子马勇是德罗纳最得意的弟子,而持国的长子难敌和般度二子怖军都擅长使用铁杵,也是英勇非凡。怖军继承了其父亲风神的神力,在和持国百子做游戏的时候,经常凭着力量欺负他们。虽然怖军当时还是个孩子,这些举动里也没有恶意,但从小难敌和弟弟们就因此对般度五子记恨在心;还没有长大成人的时候,心地狭隘的难敌就几次想要谋杀怖军,却被健壮得可怕的怖军一次又一次躲过去了。
岁月流逝,般度五子和持国百子业已成年。在一年一度王子间的比武大会中,阿周那技压群雄,表演了精湛的弓箭术和武器技巧,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赏。难敌和他的弟弟们则嫉恨不已。
就在此时,一个英俊年轻的陌生武士走进会场,向阿周那挑战。他把阿周那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做了一遍,而且做得比阿周那更胜一筹;这个人正是太阳神之子、身裹天生神甲的迦尔纳。看到有人给阿周那难堪,难敌大喜,冲上去拥抱迦尔纳,对他的力量和技巧赞不绝口。
阿周那觉得受到了侮辱,愤怒地要求和迦尔纳真刀真枪单挑。迦尔纳骄傲地接受了阿周那的决斗挑战。两人披挂整齐地站上校场,就在迦尔纳和阿周那举起长弓、即将动手的时候,阿周那说:“我不杀无名之辈。你先把自己的父母和家族报上来吧!”
听到这话,迦尔纳羞愧得俯下脸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难敌看出迦尔纳有难处,为了让他具有挑战阿周那的资格,立即走进校场,为迦尔纳灌顶,册封他为贵族,让他坐在宝座上。
就在此时,迦尔纳的车夫养父穿着破旧的衣服,颤巍巍地走进校场来寻找自己的儿子。迦尔纳一看到他,就从宝座上跑下来,俯首在父亲面前行礼。养父抱住迦尔纳,眼泪滚滚地滴落在儿子刚刚因为灌顶而淋湿的头上。
怖军见状,大笑起来说:“车夫的儿子!你不配死在阿周那手下,你还是去赶车吧!你也配不上做贵族,贱种!”迦尔纳听到奚落,嘴唇不由得哆嗦起来。
难敌愤怒地站起来说:“勇士的出身,江河的源头,都是不明确的。对于一个刹帝利来说,还有什么比力量更重要?迦尔纳武艺超群,他凭什么不配做贵族?这样的人杰应当统治大地,而不只是一小块封地!迦尔纳,我难敌愿意与你结为生死兄弟!”全场都为难敌的话鼓起掌来,迦尔纳充满感激地看着难敌,从此,他的生命和友情都交付给了他。
迦尔纳见阿周那不屑与他决斗,只好愤而离场,临走前他对在座的诸位王公贵族们发誓:“我迦尔纳一定会用能力证明我的高贵。阿周那,我将来会和你在战场上决斗,到那时,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阿周那的父亲战神知道在整个大地上,就武艺而言,迦尔纳是唯一能威胁其子阿周那的人,而迦尔纳身上的天生神甲令他刀枪不入。因此,他变成一个逃难中婆罗门来向迦尔纳面前,他谎称自己被人追杀,请迦尔纳施舍身上天生就裹着的铠甲。
迦尔纳为了实践武士的道德,慷慨地用刀把长在自己身上的神甲给割了下来送给战神。看到迦尔纳鲜血淋漓的模样,战神也不禁动容,他显出真身,把一个叫做“力宝”的神奇标枪送给迦尔纳。他告诉迦尔纳,这支标枪百发百中,中者必死无疑,但只能被使用一次,之后就会被收回。
战神默默祈祷,这只标枪不要用在阿周那身上。
三、阿周那:“妈妈,我们得到了不起的宝物了”
不久后,难敌想要谋害般度五子,便以参加赛会的名义,将般度五子和贡蒂骗到了多象城,让他们住在一座易燃的紫胶宫中。半夜,难敌的奸细放火烧宫,幸好坚战事先察觉出了难敌的阴谋,找人挖了一条地道,在大火中逃出了紫胶宫。
般度五子一路流浪来到了般遮罗国。恰好此时,该国君主木柱王希望通过比武招亲为女儿黑公主选一个丈夫,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典礼。据说黑公主在火焰中诞生,以她的美丽闻名当世,所以各国的王子和大武士都前来观礼,而般度五子也化装成婆罗门去参加。
比赛的内容是拉开一张坚硬的弓,然后用箭射中靶心。这个靶心的位置十分奇特:在地面上竖立着一根长杆,其顶部有一个圆形的木盘。这个圆盘在不断转动,而靶心就在这个转动的圆盘上所刻的一条小木鱼上。杆的底部是一个水池,只允许射手在瞄准时看着这个水池中的倒影来判断位置,然后使用弓箭射穿木杆上移动中的小鱼。很明显,只有一个顶级的射手,才能通过考验。
许多成名英雄都无法拉开那张大弓,为弓上弦。迦尔纳走上前去,轻而易举拉开了弓,但当他拉到一半的时候,黑公主高傲地站起来说:“我不会嫁给一个车夫之子的。”迦尔纳闻言,长叹一声,扔掉了拉到一半的弓。
接着许多国王和王子一个接一个地试图射中小鱼,但都失败了。此时,以婆罗门打扮出现的阿周那站了出来,他沉着地拉开了弓,熟捻地上弓弦,然后毫不犹豫地挽弓搭箭,命中靶心,一箭射穿了鱼眼。他利落漂亮的表现成功地赢取了黑公主和她的心,把黑公主带回了家。
一到栖身之处,阿周那就兴奋地对贡蒂说:“妈妈,我们得到了不起的宝物了。”
贡蒂不知道他带回来的是黑公主,随口说了一句:“那么就和哥哥弟弟五人一起分享吧。”母命不可违,于是黑公主就成为了般度五子共同的妻子。
黑公主与般度五子约定,以一年为期,她轮流做五个兄弟的妻子。在那一年内,其他兄弟绝不能和她在一个房间内独处。在黑公主跟随坚战生活的那一年,阿周那有次想去坚战的房间取一件武器,一时大意,正好撞见黑公主独自坐在房间内。阿周那自知违反了约定,所以告别诸位兄弟,自我放逐一年以为惩戒。
阿周那独自离开前往喜马拉雅山修行。有一天,阿周那在林中射杀了一只野猪,同时一个山中猎人的箭也射中了野猪。猎人和阿周那为了野猪的归属,争执起来,最后大打出手。奇怪的是,勇武无敌的阿周那竟然完全不是那个猎人的对手,他射完了箭,折断了宝剑,猎人依旧毫发无损,还哈哈大笑着夺走了阿周那的弓,把他勒得紧紧的。就在阿周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那猎人竟然笑着退开了。
原来那猎人就是湿婆,他现在正与妻子雪山神女在喜马拉雅山游乐。湿婆被阿周那不屈不挠的精神感动了,就将自己的武器“兽主法宝”借给了阿周那。得到湿婆的武器后,战神亲自下凡来迎接爱子,阿周那坐在战神的飞车上来到天国,帮助父亲和阿修罗作战,同时学习强大的战斗方法,一年后才回到了自己兄弟和妻子的身边。
不幸的是,般度五子和黑公主的婚事暴露了他们的身份。难敌知道五兄弟没死,大为恼火。但老摄政王持国坚持奉行正道,不像儿子难敌一样被嫉妒和贪欲迷失心窍。一番争执后,持国决定迎回般度族,并且将国土的一半交给了般度五子。
于是般度长子坚战决定定都战神城。战神城是一座古代荒芜的都城,般度五子抵达时城市已经变得破败不堪,但他们带领人民把这个原来荒芜的古代都城建造成了美妙绝伦、道路宽阔的宏伟新城。持国分给般度族的国土原本是较为贫瘠的一半,但坚战和五个兄弟以正法治国,几年之后就将领地建设成了一片王道乐土,全印度最富庶的地方。
坚战统治国家十二年,战神城的声威越来越强大,国库充足,人民安乐,近悦远来。坚战派四个兄弟率军征服周围的国家,许多国家都主动向坚战王称臣。最后,坚战召集大陆上各国王公贵族,在战神城的大会堂中举行了盛大的王祭。
四、难敌:“我连针尖大小的地方也不会给般度族”
难敌也来参加了王祭。在战神城看到般度一族统治的土地如此繁荣昌盛,嫉妒就像虫子一样噬咬着他的内心。大会堂的地面是水晶做成的。难敌路过时以为这是个水塘,就挽起了衣服打算淌过去;意识到自己错了之后,他闷闷不乐四处转悠,来到一个清澈的池塘前时,他以为这又是一片水晶地,就直冲着水面走去,结果跌入水中,搞得狼狈不堪。看到这情景,坚战之外的所有般度族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难敌出尽洋相,回到象城,被嫉恨搅得寝食难安,痛苦不堪。难敌的军师沙恭尼就向他献计,据说坚战嗜好玩掷骰子 ,却又不甚擅长;而沙恭尼正好精通此道,懂得各种赌博手段和花招,完全可以用赌博的办法把坚战的一切夺取过来。于是,两人磨着持国,要持国让坚战来参加赌局。持国知道儿子没安好心,但软耳根的他经不起难敌纠缠,最后自己也在权力和财富面前动摇了,就派信使前往战神城邀请坚战。
坚战没能拒绝赌博的诱惑,前往象城。在赌局中,沙恭尼代表难敌出战,他轻而易举把坚战玩弄于股掌之上。坚战先是输了金钱和财宝,仆人和军队,继而将整个国土和人民都输了出去,而且一输再输后,赌红眼的坚战还一个接一个地把几个兄弟押上赌桌,和自己一起输给了沙恭尼,最后一咬牙,甚至把心爱的黑公主也当成了赌注。结果,般度五子和黑公主都成了难敌的奴隶。
般度五子现在已经一无所有,连身上的衣服都被输给了难敌。难敌粗暴地把不明就里的黑公主拽住头发拖到了会堂上,想要当众侮辱她。黑公主哭叫怒骂,坚战只能痛苦地呆站在原地。迦尔纳在一边说风凉话,说般度五子是无能之辈,要黑公主趁早改嫁。怖军气得发抖,他对着难敌咆哮:“该死的难敌,你敢这样对待黑公主,如果我今后不用铁杵打烂你的大腿,就让我怖军死后进不了祖先的天堂。”他发誓将来要在战场上杀掉持国的一百个儿子。
这句话一说完,种种不祥的征兆就出现在了会堂周围,让在场的人无不震惊。一直沉默的持国也忍不住了,他终于开口平息事态,安慰侄儿媳黑公主,并把坚战赌输的一切又还给了般度族,放他们回战神城。
难敌十分不满,在持国面前大吵大闹,认为父亲完全是放虎归山。软弱的持国王在儿子面前再度动摇了,他不得不派人把坚战他们叫回来,再次设下赌局。坚战明知这是圈套,但赌博的诱惑又令他难以自持。这一次哪一方如果输了,就必须到森林中流放十二年,而第十三年必须在茫茫人海中隐姓埋名地度过,如果一旦被认出,就必须再流放十二年,隐姓埋名一年,如此循环下去。
沙恭尼再度在赌博中使用了花招,毫无悬念地赢了坚战。般度五子和黑公主不得不放弃王位,把母亲贡蒂委托给天誓照顾,自己则披着羚羊皮,踏上了凄苦坎坷的流放之路。他们离开的时候,坚战由于感到无比羞愧,用衣服遮住了脸。阿周那也垂头丧气,而风神之子怖军则挥动双臂,表示要以武力报复。
难敌听说般度五子现在住在森林里,睡在泥土地上,依靠打猎为生,便幸灾乐祸地想要亲自来瞧一瞧他们受苦的样子。他带着军队,耀武扬威地前往般度族住的地方,没想到半路招摇过头,得罪了正在度假的乾闼婆王。乾闼婆王的军队把难敌的军队打得大败,难敌也被俘虏了。这事情传到般度兄弟耳朵中,坚战不计前嫌,坚持让不情愿的弟弟们把难敌给救出来。乾闼婆王知道坚战是个品德高尚的人,不想和他为敌,就把难敌放了。
难敌想到自己居然是被仇敌所救,羞愧难当,差点绝食自杀。迦尔纳赶来安慰他,发誓自己一定会在战场上打倒般度五子,难敌这才打起精神来。但他不但不反省自己的行为,对坚战有所感激,反而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极大的羞辱,对般度五子的仇恨越发深刻了。
到了第十三年,经过商议,般度五子决定到摩差国的王宫中度过最后一年。坚战陪国王玩骰子,阿周那化装成教习歌舞的太监,怖军做厨师,无种和偕天照顾牲口,黑公主则去做王后的侍女。王后的哥哥空竹是这个国家的军队元帅,是一个粗暴贪婪而且好色的人,他看上了黑公主的姿色,频频骚扰黑公主。
黑公主只好向怖军哭诉。怖军说:“你放心好了,你把那个家伙骗到没人的地方去,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于是,黑公主假意同意和空竹约会,让他半夜摸黑到舞厅里等自己。空竹喜滋滋地前往,却遇上了扮成黑公主的愤怒的怖军。两个大力士在夜里一阵缠斗,最后空竹被怖军活活打死,四肢都塞进身体里,活像一个肉球。
此刻难敌端坐象城之内,正在为派出的探子找不到般度五子而苦恼,听说了这件事情,大叫:“我知道空竹,这片大地上能像这样杀死他的除了怖军没有别人。”于是率军攻打摩差国国都水没城。在十三年之约的最后一天,难敌与般度五子相遇。此时,般度族认为,十三年已至,自己按照赌约要求完成了流放,因此应当将国土还给他们了。而难敌则宣布:由于十三年还没有彻底过完,阿周那就和他们在战场上相遇并且被认出,所以般度族应当再被流放十二年。
坚战做了最大的让步,他希望哪怕难敌一方只给自己五个村庄都行。难敌态度粗暴地完全否决,并且声称“我连针尖大小的地方也不会给般度族!”
双方的争议无法解决,一时间,婆罗多大陆上的政治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坚战通知所有的盟友积极备战。难敌也开始发动战争机器。于是所有国王都集结军队,或投向般度族,或投向难敌的俱卢族,整个印度大地上的所有国家的王子和知名武士都卷入了战争之中。
五、黑天
1.“你要我还是我的军队”
雅度族居住在婆罗多大陆中部,国力雄厚,猛将如云。其首领黑天,更以其足智多谋闻名当世。大战开始在即,般度族和俱卢族都想将黑天和雅度族争取为自己的盟友。
黑天对般度族充满友爱,尤其是欣赏阿周那的武勇。多年之前,两人之间就结下了牢不可破、超乎一般的友谊。有一次,黑天邀请阿周那到自己统治的多门城中过节,节日中,阿周那爱上了黑天的妹妹妙贤。在黑天怂恿下,阿周那将妙贤娶回了战神城。婚后,妙贤为阿周那生下了般度五子后代中最出色的年轻勇士激昂。
备战期间,阿周那去多门城拜访黑天。几乎在同一时间,难敌也来到了达多门城。他们到达黑天住所的时候,黑天正在床上睡觉,难敌急不可耐地站在黑天床头,阿周那则站在床尾,恭敬地等着黑天醒来。
黑天睡醒,首先看见站在脚边的阿周那,便笑着向他打招呼。难敌大声抗议,说自己和般度族都是黑天亲戚,因此应当获得相等的支援。黑天于是便将自己的力量分成两份,一份是雅度族军队,另一份则是黑天自己,但他发誓不会在战场上拿起武器作战。由于黑天先看到了阿周那,便由他第一个挑选。阿周那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不参战的黑天,而难敌则暗自窃喜,因为自己得到了强大的雅度族军队。
黑天最担忧的是,迦尔纳现在正效力于难敌的大军中,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与阿周那匹敌的武士。于是黑天私下找到般度五子和迦尔纳共同的母亲贡蒂,想请她劝迦尔纳离开难敌,回到他真正的兄弟那里去。
两人找到了迦尔纳,将他的真正身世告诉了他。贡蒂泪流满面地对迦尔纳说:“迦尔纳,你并非赶车的贱民,你父亲是太阳神,我就是你的生身母亲。你应该站到你亲兄弟那方。”黑天还向迦尔纳保证:只要他回到般度族一边,他所有的兄弟都会承认他为嫡长子,坚战会把王位和国土让给他,阿周那和怖军也会热情真诚地张开手臂迎接他。”
迦尔纳先是感到十分震惊,但想到自己天生禀赋异于常人,故知两人所言非虚。他想到自己曲折而悲惨的身世,不禁流下了眼泪。迦尔纳情绪镇定下来后,他对贡蒂说:“你抛弃了襁褓中的我,从此我的声名和荣誉俱毁。你虽然是我母亲,对我造成的伤害却比任何一个敌人都大。你现在为了利益才来向我说明真相。如果我现在加入般度族,谁不认为我是出于害怕?我的父母永远是赶车的人,我也永远是一个车夫之子。”
接着他又感谢黑天的好意,说:“贡蒂抛弃我,车夫抚养我。持国之子始终尊敬我,我怎能不报答他?我享受了难敌的财富,不能背信弃义。”
迦尔纳看到贡蒂的泪眼,也觉得十分痛苦。他安慰自己的亲生母亲说:“不过,既然已经知道真相,那我就不会在战场上杀害其他兄弟,但阿周那必须死。无论如何,到了最后,你仍然会有五个儿子。”
黑天听到迦尔纳如此坚决的回答,感到非常无奈,只好怀着遗憾回到坚战军中。
2.“请教导我如何杀死您”
会战即将开始,大军对阵在俱卢之野上,种种征兆显示这将是一场异常血腥残酷的战争。般度军分为七支大军。黑天因为发誓不作战,便为阿周那担任御者,为他驾驶战车。在另一边,难敌也率领十一个大军进入了俱卢之野。难敌军也是人才济济,双方共同的伯祖夫天誓担任大元帅。他曾立下永远守护象城之主的誓言,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背弃承诺。
这时,般度军中出现一阵骚动,坚战竟然脱下铠甲,放下武器,跳下了战车,双手合十地穿过两军之中的空地。四个兄弟也紧跟其后。军队惶然不已,以为爱好和平的坚战想要临阵投降。但黑天却笑着说:“坚战王只是依照古代礼节,在开战之前去征求长辈和老师们的祝福罢了。”
曾将般度五子抚养长大、教给他们吠陀知识和战斗技艺的师长们,包括天誓、德罗纳等人,此刻都在为俱卢族持国百子作战。他们虽然反对战争,而且心和道义都在般度族这边,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得不拿起武器与昔日学生战斗。
坚战走到天誓身边,向天誓行了最庄重的礼节——触足礼,然后说道:“伯祖父,我就要向您开战,请您表示同意,我想从您这里得到祝福。”
天誓难过地说道:“我祝福你,般度之子!多么遗憾,人是财富的奴隶,俱卢族已经用财富将我捆住。我必须遵守我的诺言,为象城之主难敌而战。”
战争开始,战鼓声、螺号声与马嘶、象吼、战士的呐喊声连成一片。面对俱卢族占数量优势的大军,般度族排定了雷杵阵容。看到对方军队中满是自己的亲戚、朋友,阿周那突然感到万分沮丧,他对这场战争的合法性产生了怀疑。
他眼里含着泪水对黑天说:“小时候,我爬在泥土里玩耍,由于不懂事,抓着天誓的裤脚喊:‘爸爸,爸爸。’他抱起我说:‘我不是你的爸爸,是你爸爸的爸爸。’我怎么能向他下手呢?我所有弓箭技艺都来自德罗纳师父,他爱我胜过爱他亲生孩子,他的儿子马勇也待我如同兄长。如今我要对这些人展开杀戮,这实在太可怕了。
而且,我们这样相互残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不过是为了财产。死了这么多人,临了,我们或者他们胜利了,还有什么快乐可言?……我继续作战,只是因为怕人们笑我卑怯,笑我驯服地容忍别人作恶。我一见横卧在战场上的阵亡将士,心中就感到无比的痛苦。唉,我们进行这种残酷的犯罪勾当,是多么邪恶啊!黑天,请你告诉我该如何是好?”
于是,黑天开导阿周那,教导他不要因为身体的忧伤而陷入迷惘,须知灵魂不生不灭;不要为结果而行动,抛弃对成败的执着,服从刹帝利天职,安心投入战斗。“但笃其行,休论其果。只求无违于道,不必心存成败。”阿周那听从黑天的劝说,再度拿起武器。
然而,在第一天的战斗中,俱卢军出师不利,损失惨重。难敌指责天誓向着般度族一方,作战不力。天誓对难敌说:“般度族站在正义一方,无论我有没有尽力,他们都将胜利。不过,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的实力。”他大显神威,接连击毙般度族多位勇将,般度军无法抵挡他,落了下风。
第二天,天誓再度向难敌保证自己会全力投入战斗。他果然如同天神附体,在大战中杀死般度族一万四千名战士。般度军被老战士一个人杀得大败。正当般度族诸将束手无策之时,黑天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去做。”
到了夜里,黑天悄悄拜访天誓,请教杀死他本人的办法。天誓说:“只要让阿周那躲在束发身后向我射箭,我就无计可施。因为束发前生是公主安芭,我曾亏欠于她,我不会向她出手。”
第三天,般度族果然把束发放在阵前,并让阿周那和怖军配合他。黑天命令所有军队冲向天誓。天誓杀死般度军无数士兵,手持弓箭,没有哪个国王敢于逼视他。束发在阿周那和怖军的帮助下终于冲到天誓阵前。对于束发的攻击,天誓竟然不躲也不闪,也不向束发发射一支箭。他觉得,自己死亡的时辰终于到来了。
这位英勇的老战士决定接受命运安排。他不再攻击阿周那,阿周那射断了天誓的标枪和所有的弓,天誓拿起剑和盾,想要步行作战,然而阿周那又摧毁了他的盾牌。众多的般度族战士围攻天誓,拉弓引弦向他射去。天誓身上插满了利箭,就在夕阳余晖中,头朝东方,从战车上落了下来。
战斗的喧嚣骤然而止,太阳变得暗淡无光,大地也在不停悲鸣。所有人的心都和天誓一起倒下了,俱卢族和般度族的士兵都因为悲伤背过了脸。德罗纳听说这消息,悲痛地从战车上晕倒跌下。双方将领都放下武器,卸下盔甲,毕恭毕敬的来到他身边致敬。因为全身中满利箭,天誓身体并没有触地。他卧在箭床上,这是一个刹帝利武士垂死能享有的最高荣誉。
3.“ 有时谎言比真话更好”
天誓倒下后,迦尔纳推举德罗纳为大元帅,于是战争重开。
第四天,德罗纳则率领排成莲花阵的俱卢军向坚战冲来。怖军、束发、木柱王等战将都挡不住德罗纳的冲击。迦尔纳也像死神一样扑向怖军,击杀了怖军的御手与战马、击飞了怖军的长矛和宝剑。但他并没有杀死怖军,因为他曾经答应过贡蒂除了阿周那,绝对不会杀其他的兄弟。
夜晚过去了四分之三,曙光逐渐浮现,狂热的战斗却依旧在进行。德罗纳勇不可当,在战斗中杀死了老将木柱王。看到德罗纳大肆杀戮,般度军无人能敌,黑天对坚战说:“德罗纳这样勇猛,就算是战神也无法战胜他。管他什么正法,使用计谋取胜吧!德罗纳唯一的牵挂就是儿子马勇,如果马勇死了,他必定心如死灰。我们撒谎对他说马勇死了吧!”
坚战一开始并不同意,但德罗纳的英勇令般度军开始溃退。已经气疯了的般度诸子都赞同黑天的计策,坚战才勉强同意。怖军用铁杵打死了一头叫马勇的大象,然后对着在最前线战斗的德罗纳高声吼道:“我杀死马勇了!”德罗纳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就仿佛听到一道晴天霹雳,他伤心的大声呼唤坚战:“坚战,我的好孩子,这是真的吗?”因为坚战这一生从不撒谎,德罗纳相信他即使为了三界王权也不会说假话。
黑天看到坚战犹豫不决,着急地低声对他说:“有时谎言比真话更好,我实话告诉你,如果德罗纳再这样作战半天,般度军就会全军覆灭。”
坚战知道黑天说的是实话,于是鼓足勇气横下心大声回答德罗纳:“是真的。”但出于自责,又用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是大象马勇。”
话音刚落,坚战战车的车轮轰然落地。过去,他的战车总是悬离地面,离尘世四指之遥,不染俗世尘埃,但如今,这位被称为正法之王的国君也跌落入了欺骗者的尘土之中。
怖军来到呆若木鸡的德罗纳身边,指着他骂道:“不杀生是婆罗门最高正法,可是你却不知廉耻的协助这场无意义的大屠杀。”德罗纳原本听到儿子死去,就已经失去生存欲望,此刻听到怖军的谴责,顿时觉得万念俱灰,放下了武器,走下战车,在战场上打坐。木柱王之子猛光趁机上前,不顾双方将士的劝阻,一剑砍下了德罗纳的头颅 。
马勇知道父亲被般度族使用非正当的手段杀死,狂怒不已,发誓要报仇雪恨。他从前和父亲一样,一直喜欢般度五子。即使父亲爱得意学生阿周那胜于自己,他也从不妒忌。大战以来,他虽然为俱卢军作战,内心却站在般度族一边,为此也曾多次被难敌指责过作战不力。但如今,杀父的仇恨已经洗去了所有的善意和友爱,马勇红了眼般大肆杀戮般度族军队,大军在黑天的庇佑下才逃过一劫。
就在这紧要关头,坚战将阿周那的儿子激昂叫到了身边:“你是般度家新一代最优秀的战士,现在只有你攻破这个阵,阻止马勇的攻击。”激昂说:“我父亲教过我破阵的方法,可是我不知道进去之后如何冲出阵外。”坚战说:“没关系,只要你攻破阵形,我们就跟在你身后掩护你。”于是,年青的激昂拿起武器,英勇地投入战斗。
他率军冲破了俱卢人的前阵,先后战胜了难敌和迦尔纳,勇不可当地一路闯入敌阵,引起一片混乱。坚战和怖军想要跟上去支援,但迦尔纳迅即指挥军阵重新合拢,将般度诸将隔在了阵外。激昂身陷重围,却毫无惧色,在阵中来回冲杀,俱卢族这边诸多名将,竟然没一个拿他有办法。难敌的儿子罗奇蛮来战激昂,才一个回合就被激昂挑下战车。
难敌死了爱子,愤怒异常。他命令迦尔纳、马勇两员大将一同围攻激昂。难敌看准一个机会,一箭射死了激昂的车夫。马勇则射死了激昂的马。战车损毁,激昂跳到地上,拿着刀和盾继续战斗。马勇射断了激昂的刀,迦尔纳射碎了激昂的盾牌,于是激昂举起地上的车轮,愤怒地朝马勇冲过去,流淌的鲜血让他的战袍染成一色,像黑夜一样美丽。他杀死了马勇的车夫,摧毁了难敌的战车。难敌和激昂站在地面上搏斗起来。他们互相用铁杵击中对方,一起倒地。激昂爬起来稍微慢些,难敌先站起来,将铁杵砸在激昂脑袋上,杀死了他。
虽然打败了激昂,但俱卢军一点胜利的喜悦感都没有。三个长辈围攻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在那时是最卑劣的行为。
此刻,双方鸣金收兵,奋战一天阿周那疲惫不堪地回到大营。当他听到激昂的死讯时,阿周那悲痛得泪流满面,晕倒在地。醒来之后,他发誓,要让俱卢族围攻杀害激昂的行为付出代价。阿周那愤怒地吹响自己的天授螺号,黑天也吹响了五生螺号,复仇神音震撼着整个宇宙。
4.“ 我们终于做到了,迦尔纳不足惧也”
时间已经到了第十六天,德罗纳战死后,迦尔纳出任俱卢军的元帅,指挥难敌的军队投入战斗。这天的战斗十分残酷。通常,人们在太阳落山后就会鸣金收兵,然而这一天的争斗实在太狂热了,双方点燃大火继续在黑夜中厮杀。面对作战凶猛的迦尔纳,般度军队纷纷溃逃。
阿周那决定和迦尔纳一决死战,却被黑天拉住了。黑天说:“多年以前,在隐姓埋名的流放途中,般度二子怖军曾为民除害,击杀了食人的罗刹王,并且娶了罗刹女为妻,后来罗刹女为他生下了一个罗刹与人的混血儿子——瓶首。罗刹本就是夜间行动的妖魔,现在正是他发挥最佳状态的时候,让他去和迦尔纳作战吧!”
瓶首面对俱卢军,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时而隐身在黑暗之中,时而飞上天空,时而施展幻术。在他的打击下,俱卢军大片大片的被消灭,眼看就要全线崩溃。听到自己军队的狂呼乱叫,迦尔纳怒不可遏,一时间竟然忘了战神送给自己的那支“力宝”标枪只能使用一次,拿起来就向空中投去。隐身的瓶首被击中,掉落在地上死去。
听到瓶首阵亡的消息,般度军都十分悲痛,怖军差点气疯了,坚战也不禁掉泪。只有黑天突然大叫大笑起来,猛力拥抱阿周那,说道:“我们终于做到了,迦尔纳不足惧也!”。原来,他早就知道迦尔纳这支标枪是专门用来对付阿周那的,现在既然用掉,那么阿周那就不可能再受到迦尔纳打击了。拥有天生神甲铠甲和“力宝”标枪的迦尔纳是不可战胜的,现在丢了这一切的他已经如同凡人一样了。
黑天在世上最珍爱的人就是阿周那。失去阿周那,即使有比三界统治权更宝贵的东西,黑天也不愿意享有。为了保护阿周那,黑天可以使出任何手段。正因为如此,他接连用计诛灭天誓、德罗那等会对阿周那产生威胁的人,甚至不惜用己方瓶首的性命去换阿周那战场生还的机会。
第十七天,激斗开始,双方都伤亡惨重,迦尔纳把坚战打成重伤,为了恪守对母亲的誓言,没有伤他性命。阿周那再次发誓一定要和迦尔纳决一死战,然后重登战场。
此时,怖军击倒了难敌的弟弟难降,他抛出铁杵,把难降抛到离战车十丈远的地方,难降盔甲和肢体破碎,躺在地上痛苦地扭动。怖军刚失去了爱子瓶首,心头燃烧着复仇之火,从战车跳到地上,举起宝剑一剑破开了难降的胸膛,痛饮他的鲜血。看到他饮着热腾的鲜血哈哈大笑,对阵双方都战栗不已。
迦尔纳见状,是又惊又怒,浑身颤抖。他看到阿周那向自己进发,便毫不犹豫迎了上去。两个宿敌就像是日月相撞在一起,彼此怒目相向,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甚至连天神、半神和精怪们都纷纷聚集在一起,在云上观看,猜测谁胜谁负。他们之间的大战令懦夫胆寒,令勇者战栗。既凶猛可怕,又残忍美丽。
此刻,幕僚慈悯抓住难敌的手,最后一次规劝他道:“持国之子啊,停战吧,许多人已经牺牲,如果迦尔纳和阿周那之间死了任意一个,这次大战就不可挽回了。”难敌痛苦地说:“你言之有理,但怖军杀死难降后的所作所为你也看到了,事已至此,哪里还有什么和平可言?”
迦尔纳和阿周那仍在继续搏杀,他们就像两团浓云互相奔涌,阿周那祭起梵天法宝,迦尔纳也把从不落空的那伽宝箭向阿周那射去。眼看势头不好,黑天猛压战车,把车轮压入泥土,马匹也不由跪了下来,于是原本瞄准阿周那头颅的利箭擦着阿周那脑袋而过,只射下了阿周那的头冠。
阿周那死里逃生,连射数十箭,射碎了迦尔纳的盔甲。就在两人激战正酣的时候,迦尔纳的战车突然陷入泥土里动弹不得。迦尔纳急忙跳下车来,用力拉车轮,却无论如何拉不动。看到这情景,迦尔纳气得直流眼泪,他对正挽弓搭箭瞄准自己的阿周那说:“稍等片刻!按照武士的正法,只要我还在拉车轮,你就不能袭击没有还击能力的我!……”
阿周那果然犹豫起来。就在这时,黑天冷笑一声说:“好啊,迦尔纳,你现在倒想起正法来了。你怂恿难敌折磨般度五子的时候,你的正法在哪里?你纵容难敌侮辱黑公主的时候,你的正法在哪里?你和一帮子人围攻还没成年的激昂的时候,你的正法在哪里?……”
这些话语点燃了阿周那心头的怒火,他再不管什么正法不正法,举弓便射。阿周那射出一支威力无穷的利箭,迦尔纳的头颅应声而落,就像带着血色光环的夕阳落下地平线。太阳神之子这一生充满了不幸和磨难,最后还是惨死在自己的亲生兄弟手下。
迦尔纳战死,般度军终于开始展开了全线攻击。此时,俱卢族已经损失了差不多所有大将,持国的百子也被怖军杀得所剩无几。幕僚慈悯劝说难敌此刻不求和更待何时,难敌却认为现在求和无异于求饶,即使坚战出于怜悯赐给难敌安身之所,曾经是大地之主的他也无法接受苟活的下场。今时今刻,唯有奉行刹帝利正法,奋战到底才是唯一之路。难敌自任为大元帅,亲自上阵。
俱卢之野上最后一天的战斗展开了。连一向温厚的坚战也披甲上阵,亲自战斗。然而此时双方力量对比已经发生转变,俱卢族无法再抵御般度的军队。一番惨烈搏杀后,俱卢军失去了所有大将,溃不成军,难敌拥有的十一支大军在十八天的残酷战斗后,终于全部覆灭。
难敌孤身一人从战场上逃走,跳进一个池塘,躲了起来。般度五子四处寻找,在池塘边发现他踪迹,便用语言讥讽难敌。难敌无法忍受,手持铁杵跳出水塘,要求进行一对一的决斗。坚战答应难敌,只要难敌取胜,就把王国交给他。于是,难敌和怖军用杵单挑搏斗起来,两人都武艺精湛,难分胜负。
见到两人不分上下,黑天对阿周那说:“难敌可是使杵的绝佳好手,除非击打他大腿,否则他是不可击败的。”阿周那于是朝决斗中的怖军使眼色,用手拍打大腿。怖军会意,轮起铁杵向难敌大腿击去。难敌没有提防,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般度五子抛下奄奄一息的难敌离去。临走时,难敌大声喊道:“黑天!你这个卑鄙小人,一再唆使般度五子使用卑鄙手段,接连杀死了老祖父天誓、德罗纳老师和迦尔纳。你们这样的行径,竟然妄称正义,何其可笑。你们说我是阴险小人,但我活着的时候统治大地,死也是为了维护我的名誉光明正大地战死,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局?”就在此时,天上降下了花雨,尽管难敌一生罪恶累累,被嫉妒和欲望所苦,但他临死时的表现,的确担得上堂堂王者。
俱卢族的将领中,此时只剩下马勇一人存活,他在般度族走后找到了垂死的难敌。马勇发誓自己会为难敌和德罗纳报仇雪恨,难敌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祝福了马勇。
当晚,马勇把自己作为祭品献给湿婆,从他手中得到了一把毁灭之剑,他独自夜袭般度大营。熟睡中的般度军失去抵抗能力,马勇一口气杀死了还在梦中的般度元帅猛光、束发、黑公主的五个儿子、以及所有的般度军将士。
般度五子恰巧当晚没有回大营。听说全军被杀的消息,他们满怀悲愤追击马勇,在恒河边找到了马勇。黑天诅咒马勇会因为罪行落入永生的折磨中,他将浑身烟尘漫游在大地上,忍受病痛摧残而无法死去,直到劫末。
六、尾声
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后,失去所有亲朋好友和儿子的坚战终于得到了满目疮痍、荒凉寂静的大地。坚战在所有人中最奉行正法,却又无法以正法为手段获取王权。为了取得战争胜利,他不断被迫在道德原则上让步。
他清楚的知道,虽然难敌为嫉妒所困,背弃道义,是罪有应得,但自我标榜正义的般度五子,在这场战争中,也被愤怒、私欲冲昏了头脑,堕入了残忍和欺骗。虽然最后得到了王国,却永远失去精神上的满足和快乐。
此时,激昂的遗孀至上公主生下了遗腹子继绝,这个孩子成了继承婆罗多王族唯一的独苗。
般度五子决定结束尘世生活,便将王位传给激昂的儿子继绝。一起到喜马拉雅山朝觐。朝圣路途非常的艰难,他们一个一个的精疲力尽而死,而且最年轻的最早死去,先是美貌坚贞的黑公主,然后是偕天和无种,接着是神勇的阿周那,最后体力惊人的怖军也倒下了。
爱和恨都远去了,只剩下坚战一个人。他不再感到悲伤,也不再感到迷惘,毫不回头地,蹒跚地继续向前走着。他已经明白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想。在群山之巅,坚战停止了最后一次呼吸。
大战结束三十六年之后,黑天统治的雅度族日益骄奢荒淫。有一位仙人来雅度族首都多门城拜访,闲得无聊的雅度族人就把黑天之子山巴扮成怀孕女子,戏弄仙人。仙人预言山巴将会生下毁灭全族之物,不久后,山巴竟然真的生下一根铁杵。惊慌的雅度族人把铁杵磨成粉,扔进大海,却被海浪推到沙滩上,长出一大片灯芯草。
雅度族来到海滩上饮酒作乐,筵席之中,几位雅度族将领之间起了冲突,开始彼此指责大战之中对方的过失。言语争执演化成斗殴,雅度族人随手拔起灯芯草,那些草竟变成铁杵,全族人就这样在海滩上用铁杵自相残杀,陷入混战,全部毁灭。
黑天看到这情景,意识到自己归天之时已至。他独自来到一棵榕树下冥思,被一个无名的猎人误认为是一只鹿,射死在树下。
就这样,上个时代临终的狂欢结束了。战争的血盆大口最终吞噬了所有参与者的灵魂,在这场铁与血的狂欢中,高贵的人格丧失殆尽。
第四时代——道义泯灭的罪恶时代,我们的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