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创业史（小说）二十九
再次踏上去南京的求职之旅，侯振江不免想起自己与金陵城的几次际遇。记得第一次去南京，是在一个深秋的夜晚，父亲和前庄的表叔贩卖黄豆到南京，侯振江缠磨父亲也要随车一起去，父亲没法只好带上他。运黄豆的车其实就是台拖拉机，装满黄豆的麻袋足有半人高，麻袋被一层层地码放在拖拉机上，严重地超高超宽。二表叔负责开拖拉机，父亲大表叔和侯振江绻卧在车顶端的麻袋上，扯开两床御寒的被子覆在身上。在拖拉机的突突声中，一路摇晃颠簸，缓慢地驶往南京。因为货物严重超高，加上道路也不十分平整，拖拉机吃力地嘶哑着嗓子把一肚子的不愤化为烟雾喷吐向寒冷的夜空。侯振江整个人都绻缩在被子里，拖拉机一动三摇摆，躺在车顶，令他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生怕自己会被甩出去，他紧紧抓住身下的麻袋，以求得一丝安全感。不知觉间，侯振江在摇晃中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徜徉在繁华的金陵城，车水马龙，高楼林立，他都忘记了迈哪条腿了，车子呼呼向他驶来，他惊得一身冷汗吓醒了。原来是车停下了，大表叔去替换二表叔。拖拉机跌跌撞撞地行至深夜才到浦口的胜利圩，联系好买家卸了货，他们被住在浦口胜利圩当厂长的姨大爷按排在厂里的职工宿舍住下。第二天早上，父亲把他送到二姨奶处。二姨奶和单身的小姨叔住在一处附近有好几个鱼塘环绕着的小瓦房里，此地环境清幽，绿树浓荫错落点缀，曲径通幽处，鸟雀争鸣。在二姨奶家吃了碗鸡蛋面，外加两根油条，小姨叔便拉上侯振江，两人骑一辆自行车，去几里外的街上卖他养殖的黄鳝。小街不大，呈十字型向四周拉开，路两侧遍布着各类商店，小姨叔择一处热闹地方，将黄鳝放进盆子，蹲地上开始售卖。因为价钱公道，小姨叔的黄鳝不到两小时就销售一空。侯振江骑上自行车，载着乐哈哈的小姨叔，边哼着歌边往回骑。正骑着，侯振江发现路上有一个旧布兜，他忙让小姨叔下来，停好自行车，回头捡起布兜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张面额五十元的纸钞，和几枚硬币。回转头，挥舞着飞来的意外“横财”，骑上车，要请小姨叔去饭店搓一顿。小姨叔说，买两瓶啤酒几个卤菜就可以了，再让你二姨奶炒两个菜，咱俩回去好好喝两杯。下午父亲就把侯振江领走了，他们这趟生意已经顺利结束，现在要抓紧时间赶回家筹备下一批货源。侯振江首次南京行可谓浅尝辄止，只触摸到南京郊区就完结了，这不免令他有点小小遗憾。第二次南京行，是在几年后到南京化工学院办的行知高考补习班学习。九月初的南京，暑热还没退去，侯振江只身一人背着行李与学习资料，从拥挤的中央门长途汽车站出口处挤出来，四处张望着寻找前来接他的小姨叔。小姨叔也正伸头张望着找他呢，他忙向小姨叔挥手，小姨叔跑过来接了行李，带侯振江去附近一条巷子里找了家面馆。两人各点了碗大肉面，边吃边聊，侯振江问小姨叔最近怎样？还在养殖黄鳝吗？小姨叔说，早就不养了，现在你姨大爷厂里上班，平时也没多少事，就打打杂而已。姨大爷在南京化工学院附近有处空置的瓦房，确切位置是在新模范马路旁一个叫司背后的巷子里。侯振江被小姨叔领过去，虽是小瓦房，但里面挺整洁的，床桌子灶具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房子里还住着一位，是和侯振江一样到南京参加行知高考补习班的，也是姨大爷家亲戚。此人也是老家人，平时有点傲气，喜欢独来独往，待侯振江尚可，没住几天，他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了。不久，老家的同学听说侯振江在南京上高考补习班，便把几个想找地方补习的同学介绍了过来。一下过来了几个人，住宿便成了大难题。一时半会也租不到房子，侯振江原想让他们到他住处将就两天，可同住人嫌吵不同意。侯振江又不忍心看老家来的同学睡马路，那几天，下课后，几人都一直待在教室里看书，吃饭就去化工学院的食堂，饭菜又好吃又比外面便宜，想吃什么菜就打什么菜。侯振江一般爱打份豆腐吃，省钱，还有卤子拌饭吃起来有味。吃着饭，听着校园里播放的世界名曲，十分惬意。晚自习结束，大学生们也都陆续回宿舍睡觉去了。偌大的校园里空荡荡的。同学的行李被褥暂时存放在侯振江的住处，侯振江陪几个无处可归的老家同学夜里就着桌椅和衣而卧，夜的凉气丝丝袭来，没有一点睡意。几个人就也睁着眼乱聊，直到眼皮再也撑不住了，方才短暂呼噜几个小时。在教室里睡觉跟做贼似的，灯不敢开，说话的声音就似蚊子叫，生怕被保安听见，把他们赶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礼拜，有两个人还因夜里受凉得了感冒。所幸，不久他们就租到了房子，侯振江也不用陪他们受那份洋罪了。逐渐熟悉了环境，周末，几个人会相约游逛繁华的南京城。玄武湖，夫子庙，湖南路夜市，新街口，总之，凡是热闹的地方，都曾被他们用脚丈量了个遍。冬天，南京特别冷，出了教学楼，身子冻得直发抖。若这时，在街边来一碗馄饨，浑身的汗毛孔都会冒出腾腾的热气，实在是太爽太温暖了。上下班高峰期，如果遇上下大雪，公交电车上的乘客简直要被挤得前胸贴后背，就这样还有人扒着车门硬往车上挤。补习班这一年，侯振江还认识了一个南京女生。细高挑的身材，短发，坐侯振江前排。她叫阿宓，学习成绩不错。一次，老师将侯振江的作文当范文朗读，课后，阿宓和侯振江交流写作文的技巧，从此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虽说天天见面，阿宓却时常把一封写好的信折成飞鹤样，在下课时一错身的功夫塞进侯振江手心里。随着高考的临近，纯洁的友谊也划上了休止符。再次回到南京，算是第四次了，侯振江空闲时来到曾经补习生活过的南京化工学院，物仍在，人却非。他慢步于宁静校园，追忆往日点滴，不免感叹世事的沧桑变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