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宇文成都奉旨押着忠孝王伍建章满门大小,在长安市口正在等待行刑,忽听法场外面,一阵喧闹。宇文成都忙问:“出了什么事?”兵丁回禀说:“法场外面来了一群穷苦百姓和讨饭的花子,要祭尊忠孝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上文书表过,开皇年间,越王杨素奉旨监造仁寿宫,坑杀了几万人,有个叫穷王四的民工逃跑出来,撞上王驾,忠孝王伍建章叫他混在差人队里,这才躲过了追兵。原来这位老王爷素日待人宽厚,济困扶危,慷慨好施,像穷王四这样受过王爷好处的,那就太多了。讨饭的花子,凡是求施上门的,决不能叫你空手走回,逢年过节,还要加倍的周济。老王爷是行伍出身,自幼习学医术,内外兼治,还会接骨,常给士兵看病。当了王爷之后,对求医上门的老百姓,他仍旧给看,对穷苦人家不单给看,还把自己配的药白白奉送。一来二去,忠孝王在长安城里的名声可就大了。听说忠孝王上殿痛骂昏君杨广,就要满门被斩,这些受过老王爷好处的穷苦百姓都哭了,个个难过得是心如刀绞。那个穷王四心想:老王爷为国为民,遭到这么大的冤枉,明天说什么也得到法场祭奠祭奠呀!想到这里,他急忙把各街各坊顶点儿事的穷哥儿们聚到一起议论此事。五龙门外有一座破庙,本来就是穷人们栖身的地方。一会儿的工夫,从四面八方来了二十多位,有叫街要饭的,有卖苦力的,有耍把式卖艺的,有推车挑担做小买卖的……这么说吧,都是吃上顿找下顿,穷得叮当响的主儿。人凑齐了,穷王四就对大伙儿说道:“前天老皇爷晏驾了,昨天昏王杨广登极坐殿,朝堂上下布满了他的奸党。只因开皇天子死得不明,忠孝老王爷上殿骂君,昏君传旨,派宇文成都抄了他的满门,后天一早他全家一百三十六日就要出斩了。谁不知道老王爷这是忠心报国,为民请命呀!他老人家对咱们各人的好处就更甭提啦。他们家遭到这么大的劫难,你们说,咱们该当怎么办吧?”有个白胡子老者回答说:“那还用说,怎么着咱们也得到法场去祭奠祭奠呀!”有人搭碴儿说:“大伙儿穷得连几吊钱都凑不出来,可拿什么祭奠呀!”“咱们不是没钱吗?这好办。明天大伙儿分头要去,到饭馆讨点儿饭菜,到酒铺讨点儿酒,到纸铺讨点儿纸钱,讨的时候咱就明说,这是为祭奠忠孝王用的,他们不会不给。”大伙儿一听,都觉着老头儿这主意不错,决定就这么办。这老者又说:“不知你们看出这势头没有?这个新君杨广跟丞相、越王一式,全都是吃穷人不吐骨头,凶狠极啦!他们谋朝篡位,可没咱们穷人什么好处。在朝廷大臣里,还就是这位忠孝王爷是真敢说话。我看老皇上一死,忠孝王一斩,这大隋朝要完了!”穷王四说:“老皇上还没死,我就看出这大隋朝已然溜了沿儿了。就拿老皇上叫越王修这座仁寿宫来说吧,那里边活埋了几万人哪!要不是忠孝老王爷救了我,我也得活埋在那里头。你们说老皇上聪明一世,怎么老来净办糊涂事儿呀!”在这穷人堆儿里,有个做小买卖的外号叫知事郎儿,最好打听事儿,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去。他一听这话,低声对大伙儿说:“你们知道吗?老皇上是杨广这小子派人刺杀死的,咱们祭奠忠孝王可得留点儿神,城里乱得很哪!灯节那天,这大庙旁边王家客店掌柜的女儿婉娘去逛灯,让宇文丞相的小儿子宇文成惠给抢去了,忽然不知从哪座山里来了七个大响马,夜入相府,劈了宇文成惠,救出了婉娘,宇文成都带着官兵追了一夜,眼看着响马进了昌平王府,进王府搜了个净,七个响马没影儿了,你们说奇也不奇?”那位老者说:“这事儿我是亲眼得见,城里的响马多极啦!外边各州府县官逼民反,响马更是海了去啦!”穷王四说:“现在穷人没法儿活,通急了咱们也投响马去!明儿一大早咱们去祭奠忠孝王,借这个机会,得把他们杨家的丑事儿张扬张扬,忠孝王都不怕,咱们这些穷光蛋还怕什么!”大伙儿异口同音地说:“对!”就这样安排定了。
第二天,大伙儿分头去串连穷人,讨要祭品。这位忠孝王在长安城老百姓的心里是德高望重,饭馆、酒铺的人听说是祭奠忠孝王,给的都是上好的饭菜和上等的酒。不大一会儿,祭品就被办齐了。
行刑之日,天蒙蒙亮,穷百姓聚了有五百多人,捧着祭品,由穷王四带着,哭哭啼啼奔法场而来。守法场的兵丁把这件事报告了宇文成都。宇文成都说:“放他们进法场,随意祭奠!”宇文成都怎么敢让人们随意祭奠忠孝王呢?原来杨广登基那天,昌平王邱瑞托病没有上朝。当天晚上,他闻知忠孝王伍建章骂殿,被敲牙割舌,三日之内就要满门斩首之事,心里悲痛万分,哭得死去活来。痛定之后,他吩咐家人邱义赶紧备帖邀请上柱国韩擒虎、贺若弼两位老将军过府议事。不多时候,两位老将军来到昌平王府,见礼已毕,邱瑞说道:“我请二位弟兄过府,正是为忠孝王之事。我看今日之事,犹如殷纣当朝,比干再世,真乃是国家之不幸。你我与伍老将军同营为将,同殿称臣,三日之内,他就要满门殉国,难道我们就这样不声不响么?”韩擒虎说:“在金殿之上,我本想动本保忠孝王不遭诛戮,奈何杨广小儿党羽已成,兵权在握,即使保本,也不过是陪老王爷一死,于事无益,倒不如暂避锋芒,徐图计策。”邱瑞说:“我看昏君之意已决,明日早朝之上,我想到金殿动本,要那杨广准许行刑之前在法场祭奠忠孝王,你我兄弟向忠孝王表表心迹,以慰他的在天英灵,现在也只好如此吧!”贺若弼说:“要是那昏君不准呢?”邱瑞说:“他若不准,我们只好串通一班老臣,一块儿反了吧!”三人计议已定,两位将军各回本府。第二天早朝,昌平王邱瑞果然动奏启奏:“吾皇万岁,忠孝王伍建章金殿骂君,理应满门抄斩,但念其为我大隋奔波一世,功绩卓著,我等同殿之臣,有祭奠法场之意,以表分手之情,叩求万岁恩准,以慰臣心。”别看那昏君杨广下了毒手要杀忠孝王满门,他也是提心吊胆,生怕激怒了朝中老臣,要是他们串通各地王侯一起造反,局面将不可收拾。他听昌平王奏本请求祭奠忠孝王之事,乐得收买人心,说道:“爱卿所奏甚是。伍建章辱骂孤王,朕一忍再忍,怎奈他一逼再逼,如不杀他,纲纪难容。卿等要祭奠于他,以表同殿称臣之情,朕以宽仁为怀,恩准此事。宇文成都听旨!”宇文成都上前跪倒:“臣在。”“你在监斩伍建章之时,行刑之前,所有官民人等到法场随意祭奠。”“遵旨。”因为有圣谕在先,今日有人要来祭奠忠孝王,宇文成都也就放行了。
再说穷王四带着五百多穷百姓,听说放他们进法场,一齐涌了进来,黑压压跪了一大片,法场四周聚了许多围观的人。这些穷百姓看见忠孝王一家人,高声呼喊:“王爷,王爷呀!”伍建章老夫妇正坐在地上闭目等死,听到有人呼喊,睁开眼一看,就是一愣:面前怎么跪了这么多人?众人哭喊着:“王爷,我们祭奠您来了!”忠孝王一听,眼泪就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嘴里哑哑哑地哭喊了几声。众人见此情景忙问:“王爷您怎么不说话,光哑哑呀?”王爷夫人哭着说:“忠孝王在金殿骂昏君,被敲牙割舌了!”众人一听,哭得更痛心了。忠孝王伍建章见大家哭得这样真切,心如火焚,不禁想到:朝中的文武官员有不少是我提携起来的,今日我满门被抄斩,却不见他们来祭奠。倒是这些穷苦的百姓心地实诚,情深义重.穷王四吩咐众人把饭菜和酒拿过来,让王爷和王爷夫人吃点儿喝点儿。大伙儿有的喂饭,有的喂菜。给忠孝王的全家人等,也都送上了祭品。穷王四在地上放好纸钱,用火石、火镰点着了,说道:“王爷,您为国为民死得硬气,您在前边等我们一步吧!”王爷夫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五爷说不出话来,我替他说几句吧!王爷所难受的是你们如此情重。穷没扎根,富没长苗,将来你们都错不了,你们的好心会有好报。”穷王四接过来说:“王爷心里的话我们全知道,他老人家是怕我们穷人往后的日子更难过呀!”说着说着,他噗咚一声又跪倒地上,大哭起来。他是哭一声喊一句:“老王爷,您死得冤呀!老皇上,您死得屈呀!小昏王篡了位呀,穷苦人没法活呀!”他这么一哭喊,那二十多领头的穷哥儿们带领大伙又都跪倒了一片,随着穷王四的话音,都是边哭边喊。这时候,法场周围已然聚了成千上万的人,听到他们哭老皇上和老王爷,骂昏君杨广,无不同情落泪,许多人呜呜咽咽哭出声来。放声痛哭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这可就惊动了守护法场的隋兵。隋兵心说:他们嘟嘟囔囔哭什么呢?仔细一听,敢情在这儿哭忠孝王、骂当今万岁呢!这还了得!登时有人到监斩台前向宇文成都禀报。宇文成都闻报,勃然大怒,马上传令:“把领头闹事地抓起来,把人群给我打散!”隋兵领命,挥舞刀槍棍棒冲向人群,见人就打,登时全场大乱。穷王四一看隋兵上来了,冲着穷哥儿们喊了一声:“快跑呀!”就见这些祭奠的穷百姓每人从口袋里抓出来早就预备好了的白灰、砂土,冲着隋兵一通乱扬。他们乘着尘雾,钻进人群,可就跑开了,围观的群众也就四散了。隋兵刚要追赶穷王四等人,这时候就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咚!头声追魂炮响了。上面宇文成都传下令来:“停止追赶,准备行刑!”隋兵就都收住了脚步。
穷百姓刚刚散开,法场西北又来了一支祭奠的队伍,边走边哭,嘈杂一片。近前一看,是一连串的白马素轿,骑马坐轿的三十多位官员大都老态龙钟,穿戴着素衣素袍。官差人等前呼后拥,抬的圆笼里装着美酒佳肴各样的祭品,还抬着纸糊的亭台楼阁,金箱银柜,特别显眼的是用各色彩纸扎成的忠孝王生前用过的宝马金槍,盔铠甲胄。不问便知,这是昌平王邱瑞、上柱国韩擒虎、贺若弼和各位老臣祭奠忠孝王来了。忠孝王伍建章一看这些朝臣故旧进了法场,心内一阵发酸,满面老泪纵横,依依哑哑,就是说不出话来。邱瑞带领众人上前跟忠孝王夫妇见礼,他说道:“老王爷,我等徒有怜老心,恨无回天力,祭奠来迟,请您恕罪吧!”忠孝王听了,点了点头,口中念念叨叨,要说些什么。邱瑞道:“老王爷的心事我们明白,您这是挂念着大隋朝的江山社稷,死不瞑目呀!您放心吧,有我们这帮老骨头在,那些乱臣贼子就反不到哪儿去!”又见忠孝王对韩擒虎点头,冲着东南方向连喊几声。韩擒虎、贺若弼和邱瑞都不解其意。忠孝王夫人见此情景,连忙说道:“韩老将军,老王爷的意思是说我们只有一个孩儿伍云召,镇守南陽关,进爵南陽侯。他从小跟您习学武艺,您是他的恩师。此子年幼无知,我俩去世之后,还望恩师您多多照看吧!”说罢,忠孝王老夫妇俩痛哭失声。韩擒虎也呜咽不止,说道:“老哥哥,托孤之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昌平王邱瑞正要上前搭话,忽听咚的一声,第二声追魂炮响了。这时就见宇文成都从监斩台上走了下来,上前对邱瑞等人说道:“诸位叔叔大爷们,卑职有钦命在身,恕我不能全礼,现在时辰就要到了,祭奠至此,就请回避吧!”众官员听罢,只得命家下人等摆上祭品,烧了纸活,离开法场,各自打道回府去了。
返回头来再说穷王四带着一伙穷百姓冲出了法场,一边往东走,一边哭:“老王爷,您是被屈含冤哪!……”正走着,就听见吁!……一个骑马的人差点儿撞上他们。马上的这人说:“你们这伙人光顾低头哭,马要撞上你们怎么办!”众人这才停下。马上的人又问:“你们哭什么?什么王爷王爷的?”众人抬头观看,只见马上的人跳下马平顶身高八尺开外,细腰奓臂膀,双肩抱拢,头戴宝兰色扎巾,三只软翅朝天,顶门绣着二龙斗宝,迎门搓打慈姑叶,青缎子缎条缠头,身穿宝兰色箭袖袍,外罩一件紫缎子的跨马服,大红中衣,青缎子薄底快靴。往脸上看,黑紫圆脸膛,扫眉环目,鼻直口方,颏下无须,正在少年,看样子也就是二十多岁。胯下一匹黑马,在马的铁过梁判官头上,挂着一对镔铁轧油锤。众人说道:“我们惊哭王爷了,差点儿撞上您的马。”马上的人说:“众位哥儿们,你们哭的是哪位王爷?”众人说道:“我们哭的是忠孝老王爷!”马上的人不由得一愣,忙问:“你们为什么哭忠孝王,忠孝王怎么啦?”穷王四上前说道:“您要问是怎么回事,这也不是两句话、三句话能说清楚的。您要想知道,咱们到路边小松林,向您详细说说。”马上人说:“多谢了。”他甩镫离鞍下了马,拉着马随着众人来到小松林,把马拴在树上,和大伙儿席地而坐,说道:“哪位知道的完全,向我说说。”穷王四说:“我知道的全,您听我的吧!”他就把杨广杀父夺权,忠孝王披麻戴孝金殿骂昏君被敲牙割舌、满门抄斩的事,从头说了一遍。他讲得正起劲,旁边过来一个人给了他一拳:“你还说呢,你看看听的那位!”穷王四定睛一看,骑马的那位少年已经昏倒在地了。他也奇怪:这位听着听着怎么昏过去了?赶快撅撅吧!昏过去的这位是谁呀?书中暗表,此位不是别人,他是忠孝王府里的家人叫伍保,他这是从哪儿来呀?原来这位忠孝王伍建章只有一个儿子叫伍云召,官居南陽侯,开皇天子杨坚命他镇守南陽关,为南陽关的总兵,兼理民事。伍云召临上任,伍建章嘱咐他:“咱们父子为官,要积德,要爱民如子,不能错判一个人。大小事你要决断不了的,你就别断,你把你的意思附上,让家人伍保送来。我看对了你就办;不对的,你要重审重判。”忠孝王命伍保随着伍云召及夫人李氏去南陽关上任。因此,伍保经常来往于南陽关和长安之间。今天伍保正是去长安向忠孝王禀事,现在他听到发生了这种事,怎能不痛心!众人连撅带叫,伍保这才苏醒过来。穷王四问:“说了半天,您是谁呀?”伍保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众人,急忙问道:“忠孝王现在怎么样了?”众人又把忠孝王全家一百三十六口绑赴法场及他们祭奠的事说了一遍。正在此时,就听北方咚的一声,第二声追魂炮响了。伍保说:“众位,我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解下马来,翻身上马,摘双锤,要奔法场而去。众人忙拉住马匹,穷王四说:“看您这意思,是要独身一人劫法场去!”伍保说:“我拼着一死,也要搭救忠孝王全家!”穷王四说:“您要劫法场,您可知道谁的监斩官吗?”“我不知道谁是监斩官!”“监斩的是金镋无敌将宇文成都,他是监斩带护决。您一人前去未必是他的对手。即使是他的对手,有道是好汉难敌四手,您浑身是铁,能捻多少根钉?又如何救出忠孝王全家一百三十六口呢?”伍保一听这话,又犹豫起来。穷王四接着说:“伍爷,据我想,既是忠孝王全家被抄斩,昏君杨广焉能饶过忠孝王世子伍云召。您不如赶快回南陽关,给南陽侯伍云召报个信,让他早做准备。不然,您一个人劫法场不但救不了人,反误了给您主人报信,伍云召要是再被昏君杨广拿获,您不是更对不起老王爷了吗?”伍保一听,此话十分有理,在马上朝正北大哭了两声:“老王爷,我伍保救不得您了!我谢谢你们众位穷哥儿们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打马如飞,赶回南陽关去了。
伍保一路上,三站按着两站走,两站当作一站行,紧加鞭,急催马,不敢耽误时间,非止一日,回到南陽关。进城,到府,下了马,两眼直勾勾地往府里走。府里的人跟他打招呼:“伍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伍保根本没听见有人跟他说话,直奔伍云召的书房。伍云召此时正在书房看书喝茶,忽见伍保急匆匆闯进屋来,不由得啊了一声,忙问:“伍保,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呀?”伍保嗯了一声。伍云召问:“家中如何?”伍保又嗯了一声。伍云召看伍保的神色不对,而且光嗯不说话,觉得挺奇怪:“伍保,难道出了什么事?你快些讲来!”伍保还是没说话,却叫进四个家人来,让这四个人在伍云召椅子前边站一个,椅子后边站一个,左右一边一个。伍云召说:“你这是要干嘛?要给我看起来呀?”伍保说:“我怕您一会儿从椅子上摔下来,有闪失!”伍云召一听更纳闷了,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快讲来!”伍保这才把忠孝王家里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当伍保说到忠孝王被敲牙割舌的时候,伍云召身子往后一仰,昏厥过去。众人又撅又叫,好一会儿才哼出声来,醒过来之后便放声大哭:“我的爹娘呀!……”慢慢止住了哭声,才又问道:“以后又怎么样了?”伍保又把忠孝王满门一百三十六口被斩,以及他只身要劫法场被一帮祭奠的穷人劝住,回来急报凶信的事说了一遍。伍公召听完了伍保的话,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伍保,你在此稍候,我到后面说与夫人知道。”他到了后堂屋中,见夫人正给刚生下来五个月的儿子喂奶。李氏夫人见丈夫眼睛红肿,面带泪痕,问道:“爷,你哭来着?为什么事?”伍云召说:“你先把孩子放在床上。”他又把秦椒根、辣白菜、白牡丹、黑芍药四个丫环叫过来,就像刚才伍保对他那样,叫四个丫环也把夫人围起来,这才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夫人哭昏过几次,哭着说:“想不到全家遭到这样的惨祸,好爹爹,好婆娘,你们死得好惨呀!”转而她问道:“咱们家既遭此不幸,你打算怎么办?”伍云召双眉倒竖,二目圆睁,拍案而起:“我要叛反朝廷,替二老和全家报仇雪恨!”夫人说道:“好,事已至此,只有一反,你尽管去反吧,如果人单势孤,我可写信告知我爹爹,他老人家会做你的后盾!”伍云召回到前面书房,命伍保到四门四关,凡驻扎人马之处,叫营官官长、哨官哨长、队官队长及大小头目、偏副牙将人等火速来见。伍保走后,伍云召又命人准备孝服。他穿好重孝,来到大厅等候众人。不一会儿,人全到齐,伍保进来说:“侯爷,人已到齐,都在院子里等候您吩咐。”伍云召来到院子里,众人见他身穿重孝,都大吃一惊,纷纷跪下:“侯爷,您这是怎么啦?”伍云召含泪把杨广篡位及全家被害经过说了一遍。众人听完,有的愤恨大骂,有的低声抽泣起来。伍云召说:“我全家被害的事且放一边。我问问你们大家,你们跟随我多年,我对大家有克扣之处没有?有虐待之处没有?”众人纷纷说:“侯爷,您做的是赔钱官,平日不但不克扣我们,见我们饷银不够花,过年过节,还拿出银子接济我们。我们谁家有个天灾病孽的,您总是拿您的饷银派人给我们送家去。天底下哪有您这样的好官,您对我们众弟兄是恩重如山!”伍云召说:“大家过奖了,想我父是隋朝开国的元勋,全家反遭此惨祸,事到如今,你们看看我伍云召该怎么办?”众人说道:“难道您还等着昏君杨广来抓您?您就应该反!”“对,您就反了吧!”“侯爷,我们愿意跟着您一块儿反!”众人喊声一片,真是情真意切。伍云召见此情景是泪流满面,说道:“既是大家诚心帮助我叛反朝廷,众位哥哥请上受我一拜。”说完,跪下磕头。众人一看也都跪下还礼。大家都起来以后,伍云召说:“你们现在就各回各营,各回各哨要如此这般去办!”又吩咐把关的头目:“凡有朝廷传旨的,或是下书的,先拿来见我!”众人散去。四城都把隋朝的旗号扯下来撕成碎条,城上扯起了反旗——白旗中间写着一个斗大的“伍”字。又贴出告示,公布杨广数款大罪和杀忠孝王满门以及宇文化及、越王杨素贪赃枉法之过恶,言称南陽侯伍云召被逼无路叛反朝廷,凡有投军者,速来投报等等。一切事安排停当,伍云召回到书房,命人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把伍保叫来,让伍保正居中落坐。伍保忙摆手,说:“侯爷,您怎么让我坐当中呀,我不坐。”伍云召说:“我让你坐,你就坐!”“好,您让我坐我就坐!”伍云召斟酒,伍保说:“我喝着!”伍云召布菜,伍保说:“我吃着!”酒过三巡,莱过五味,伍云召说:“伍保,你吃喝完了,我这里准备下了一包珠宝,一包金银,你拿回家去,买房置地,孝敬二老,你就逃命去吧!”伍保说:“您让我正居中一坐,又斟酒,又布菜,我就知道有事儿,侯爷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伍云召说:“我今天请你,是我对你有感谢之情,一来是你得知我家遭难,要是中途一走了事,我这里得不到消息,朝廷用稳中计就可把我拿获,我是准死无活,你今急回南陽关报信,对我伍云召一家有救命之恩,我要谢你。二来是我虽然反了,如果成事了,当然是好,如果朝廷派兵剿我,我败了,胜者王侯败者寇,你家中也有爹娘,你既有大恩于我,我怎能连累你呢!我设宴款待你,以表示我感恩之情,你就回家去吧!”伍保听完这一席话,不禁失声哭出来:“侯爷,您这是打哪儿说起?长安城里三街六巷知道的您是主,我是仆,不知道的都以为咱们俩人是忠孝王府里同等地位的人。老王爷给您做什么样的衣裳,也给我照样做一件,咱们穿戴都一样。老王爷又教我读书识字,又传授我武艺,您全家对我是恩重如山。我通报凶信,那是我本应做的事。您今天让我伍保离开您一走,我伍保岂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如果您执意非要我走,我当着您的面,横刀自刎,以表我心!”听到这儿,伍云召上前一把拉住伍保的手:“既是你有此横心,你就助我叛反朝廷,咱们同心协力,共成大事!”“侯爷,我情愿和您生死共之!”伍云召说:“既是如此,我想起一个人来,没有这个人相助,我叛反难成。你替我走一趟,去找这个人!”要知伍云召想起谁来?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