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个有运气的好演员
谭飞:欢迎张光北来到《四味毒叔》,我们今天先来聊下《三国演义》,那时候有哪些场景至今仍令你记忆犹新?
张光北:好,说到《三国演义》是这样,那时候电视剧很少,全是上下集,最多的也只是拍四集、五集。那时候电视剧是没有大部头的,全是小部头的。我记得那时候我跟宋昭,就是拍《乌龙山剿匪记》,王苹的女儿宋昭,一起调到八一厂,拍一部戏叫《天边有一簇圣火》。当时魏积安他们演过一个话剧版《天边有一簇圣火》,当时在部队里面很火,就是写边防战士的。当时王晓棠厂长觉得演这个角色的林达信同志有点老,就说让张光北过来演。所以整个班子全是总政话剧团,和全军比较优秀的话剧演员,包括现在我们的周恩来刘劲,都是演小战士的,然后就把我调到那去演连长。正在拍这部戏的时候,我们导演宋昭。
谭飞:王苹的女儿。
张光北:也是我们电视剧十佳导演之一。她突然跟我说《三国演义》要拍了,我说什么?要拍电视剧,而且是大部头。当时我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她的丈夫沈好放是金山的秘书,到日本留学回来以后就分到了中央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得知这个消息了。我一听《三国演义》我说这得演,因为从小读书就接触到《三国演义》。
谭飞:而且男孩子心中都有个《三国演义》。
张光北:有,那种英雄情怀。但是我当时并不是想演吕布。
谭飞:那想演谁呢?
张光北:我想演周瑜。当时可以说中国所有的适龄男演员都去试镜了,像李雪健、陈宝国、濮存昕都去了。
谭飞:我们知道的都去过了。
张光北:对。那时候选拔特别严谨,全国筛选。有导演组、制片组,还有编剧组,各个主管集体一起看,集体投票定演员。
谭飞:那时候还是很严格的。
张光北:不是一般严格。
谭飞:那时候还没有讲什么人情之类的。
张光北:没有人情,也不像现在有流量就可以。他只看你适不适合这个角色,后来一扮上大伙都觉得已经定了让我演赵云。
谭飞:赵云,挺好的。
张光北:因为我那时候已经跟了很多导演拍戏了,正是有点名气的时候,就知道我应该挑什么样的角色,并不是说赵云不好,只是后来说句玩笑就叫溜边鱼,他除了长坂坡那几场戏,性格就一直比较中庸。
谭飞:人物不是太突出。
张光北:对,不是很鲜明的人物形象。而且赵云得跟全程,就这3年、4年一直得跟着,我就跟导演说,赵云不行。我说我还是想演周瑜,沈导告诉我周瑜早着呢,现在先拍前6集,以后怎么拍还不知道呢。先拍前6集当成样板,领导认可了才能接着往下走。我说那我也不想演了,没什么意思,这时,沈好放的主管导演蔡晓晴导演,也是中国电视剧的前辈了。她过来看我一眼,说你去试试吕布吧,我根本就没想,我说我怎么能演吕布?吕布是一个好色之徒,我可能不太像,后来我回去琢磨,吕布也有点意思,一想《三国演义》吕布,男人戏和女人戏。虽然是个反面人物,但是吕布有他自己的性格。我就说我试试,然后造型师就给我扮上了,我照了下镜子一看,还真有点像小儿书里面的吕布。
谭飞:连环画里的吕布。
张光北:之后就给我一剧本,让我演一段,就是我和王允的那段戏,王允怎么收买吕布?貂蝉怎么让人弄走?当时给我演王允的是沈好放导演,所有的领导都在那看。领导看戏一般都不鼓掌,没想到我演完以后大伙都开始鼓掌,我说完了,这吕布肯定是我的。果然不出我所料,5分钟以后,总导演和总制片人说,通过组织研究确定了你就是吕布了。所以有时候就像我刚才说的,人的命运很重要。
谭飞:所以演吕布就是无心插柳的一个结果。
张光北:对。
谭飞:后面不是也拍过好几版的《三国》吗?包括后面演吕布的这些年轻演员,你怎么看?
张光北:后来何润东见到我,就会跑过来说,张老师,您是前辈,我得跟你请教请教,我那个吕布演得怎么样?我说不错不错,挺好挺好。我觉得不能说不好,但是我们那版的《三国演义》是属于开拓者,是认认真真地通过多少年的时间来准备的。包括每句台词的的、地、得都不能错。
谭飞:的、地、得那音都得发准了。
张光北:那时候就是你的、地、得错了都不行,重来。所以说有了《三国演义》,才真正有了中国电视剧走向国外。中国人才知道影视工作者,拍完电视剧还能卖钱。
谭飞:那时候《三国演义》在日本很火。
张光北:《三国演义》,还能卖钱,那时候都不知道还能卖钱。又带动了中国的电视产业,文化产业。应该说有了《三国演义》才有了专门开车的,有了制作的,有了农民变成服装助理的。所以它的意义不在于说老老实实的拍了一部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应该说改革开放的初期,《三国演义》带动了我们的影视文化发展,我觉得这个意义更重大。
谭飞:其实也是所谓的文化软实力的传播。
张光北:比如当地的农民以前就是种点麦子,种点水稻的人,或者养两匹马拉车的人,最后都成了老板了。为什么成老板?因为他到了剧组,他专门是弄马,这马能挣钱,一天能给50块,本来他家一匹马,他就养了五十匹,养了五十匹以后还能挣钱,养五百匹。
谭飞:相当于影视产业雏形的很多东西,都是通过这种大剧一步步建立起来。
张光北:对,它意义在这。包括影视基地,也是因为有了《三国》才带动起来的。
二、演员的“局限”与“无限”
谭飞:其实我们还看到了一个现象,央视版的四大名著确实是名声很大,甚至后来形成了某学。比如我演过《西游记》,我可能就是那个人物了;我演过诸葛亮,我就是这个人物了。你怎么看这样的一个形成,这样的一个形成您觉得是一种好的东西,还是说它里面也有一些其他的事儿?
张光北:我觉得应该先入为主,你先入为主了以后,观众心目当中的认可很重要。
谭飞:认为你就是那个人了。
张光北:对,以前我出去别人总说这是吕布,现在说这是楚团长来了。不是说别人演得不行,别人导得不行,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想突破还是有难度的。观众心目当中的一个就是一个,所以演员演戏和导演导戏也一样,一个都捋不住,我不可能想第二个。如果已经形成了一个认可,可能就很难突破了。
谭飞:但这会不会对于演员来说是一把双刃剑?比如说你的角色太深入人心了,后面找的就可能都是这种类型。
张光北:你说的特别对,比如说你演吕布演的特别好,一跺脚就让人害怕的那种。包括演完楚云飞以后,后面国民党基本上都我演,别人谁都不敢演了。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一个演员把自己固定死了的话就完了。比如有些所谓的特型演员,本来以前还不是特型演员,就因为他演了特定的人物以后,就成了特型演员了,所以他的戏路数会越来越窄。但是我永远记得这句话,演员不是万能的。
谭飞:演员要很有局限性的。
张光北:对,演员一定是有局限性的,因为你的形象,你的气质,你的生活经历摆在那,你一定得演你熟悉的,这是最重要的。但是在角色方面,你不能老演同类了,老演同类的你可能戏路就越来越窄了。
三、有了文化自信,何惧“逆向输入”?
谭飞:后来我们也看到了有一些所谓的IP逆向输入,包括《三国》其实是中国的原著了,但是后来日本的游戏很火,甚至很多中国作品跟日本游戏来拍《三国》,你怎么看待这种利益的毁草?你觉得它是好事,还是说代表也是一种国际交流?
张光北:我觉得这可能是件好事,最起码人还对你这个事很重视,用各种形式、各种方法去再次给你诠释这个事,如果人家就是不理你了,给你搁那了,把你边缘化了,你就惨了。包括后来一帮年轻孩子给我看了看游戏,就是吕布带着貂蝉怎么去弄?怎么杀董卓?看着看着我也觉得挺好玩的。我说我可以给你们拍,但是你们不能违背原则。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实际上对我们是有好处的,用这种形式的话,不管游戏也好,还是其他什么的也好,首先是宣扬了我们传统文化的东西。有一天我走在美国大街上,后面来了几个孩子,里边有一个中国孩儿。过来问您是张光北老师吧?他说我想跟您通一下,您是演吕布的那个张光北吧?我说是,他说最近美国出了一个玩具,那个绝对是盗您版,你可以告他,还能挣不少钱。后来我还特意让人给我买了一个吕布造型的人物,可以捏的那个,一看那眼神真像我,后来我想打什么官司?人家用了这个说明对咱们以前塑造的吕布还是比较重视的,我说得买一个,回家留个纪念,搁咱们家钢琴上。实际这件事儿是好事儿,有些人就特较劲,说这个事怎么又窜出来了,不是那么回事。有人还能够记着你这个事,还能记着人的事,还能扬你的名,我觉得这就是文化自信。
谭飞:包括现在可能很多00后,都是通过《王者荣耀》了解三国人物的,你怎么看?你觉得时代发展你没法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一切的未来的可能性,是不是可能性越多元,其实对文化来说也是件好事?
张光北:我觉得这都是弘扬,只不过他的方法不一样、角度不一样,但是你的底在那儿了,你怕什么呀?
谭飞:是,包括大学生穿汉服,也挺好。有些汉服可能跟历史上并不贴切,但他只要能穿在当下就是个好事,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
张光北:对,说到汉服,我们拍《三国演义》的不会是这样,拍《三国演义》的是原始的,因为你不知道汉服什么样。那时候汉服就是这种布料,汉代的时候是不能坐的,叫跪。所以你看《三国演义》没有坐那儿了,但是老跪着,实在是盯不住了,你知道吧?刚开始全要求这样,最后觉得还是得折合一下。什么叫折合一下?比如说鲍国安已经打下天下以后,刘备这些人可能也能坐一坐。但你真的要回到历史上去,那时候是没有坐的。衣服可能也不像现在这样,说我们去找到汉代那种基础,但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所以后来高希希他们拍的那个《三国》那么美,美如画,也不见得不对,但是可能你要尽量知道原始的是什么样,我们现在认为的是什么样,其他我觉得都无所谓。
谭飞:好,谢谢张光北老师。
张光北:谢谢谭飞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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