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歌 岛 推 荐 · 黄 永 玉
元宵节快乐!恭祝大家阖家团圆、幸福安康!
除了庆团圆,元宵节作为中国传统情人节的历史也是源远流长,那句著名的诗句“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每每勾起人最羞涩的记忆。但如今,爱情对许多年轻人来说,已经变成了想象中的美好。常常无暇无心去细细体会生活,同时又如影随形般,感到爱情的缺失和迷茫。你期待的爱情是怎样?如何才能拾起心中爱意?或许这位先生的故事能给你一点启迪。
莫急,先搬个太师椅来▼
黄永玉,画家、作家。1924年生,湖南凤凰人,原名黄永裕,土家族。曾任中央美院教授、中国美协副主席、顾问等。代表作有《春潮》《百花》《人民总理人民爱》《阿诗玛》等。出版有《黄永玉全集》《黄永玉画集》《黄永玉湘西写生集》《黄永玉木刻选集》《太阳山下的风景》《给孩子的动物寓言》等,诗集《曾经有过那个时候》(1982)、《我的心,只有我的心》(1986)、《花衣吹笛人》(1988)、《老婆,不要哭》(1996)、《一路唱回故乡》(2006),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等。
说起黄永玉很多人都不陌生,被誉为一代“鬼才”的他,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凭借水印套色木刻《春潮》和《阿诗玛》,轰动画坛,一举成名。谈起艺术创作,他说“我一直在劳动,是不是艺术搞不清楚,我会继续做下去。”
《春潮》
《阿诗玛》
生活中的他是个老顽童,一言不合就变段子手。说到不用电脑创作,他说“电器里,我用得最熟练的就是手电筒。”九十多岁高龄,却从不午睡,他说自己又不是老头。
他喜欢跑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就有了自己的尼桑小跑。德国原装奔驰S320、红色宝马Z4敞篷跑车、保时捷911敞篷跑车、路虎发现越野车、保时捷卡宴越野车以及红色法拉利F430……都是现在“万荷堂”家中的心头好,他还曾驾着豪华马车在路上跑。
他鼓励向来端庄优雅的林青霞参加真人秀节目,做一回“野孩子”。节操什么的,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事,他甚至画出令人震惊的《出恭十二景》。他在岁月中凝练出的洒脱、豁达和幽默,在近年的作品中可见一斑。
《出恭十二景——东北冷天的厕所》
《鸟是好鸟 就是话多》
《世界长大了 我他妈也老了》
《九十啦》
做了一辈子人们仰慕的艺术家,其实,文学才是他最倾心的行当。他13岁开始写诗,最早的诗是在厦门集美学校读书时,随照片寄给弟弟们的诗:
太阳刚起了光芒
在我的床上
引起我的思潮
我不愿再在人海中彷徨
只要回到我的故乡凤凰
同着我那
永厚、永前、永福、永光
过着顽皮的光景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出版了五部诗集,却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诗人,权当写诗是好玩。你要问他诗是什么,他一准儿这样回答你:
诗
诗,不是情感和语汇
甚至音符的帐单,
诗的琴弦
先拨动自己,
再让别人听见。
人说诗人是
黎明的公鸡,
人没有说,
诗人是动过手术的阉鸡。
更不是房顶上转个不停的
风向鸡。
诗,仿佛是“谁”在请你
唱一首“谁”也没想过的,
聪明的,勇敢的,好听的歌。
平时一身绅士装扮的他,在诗中也不时流露出雅痞气质,坏坏中带一点孩子气的小可爱:
不准!
他妈的!
既不准大声地笑,
也不准大声地哭。
如果遇到什么高兴的事,
那就躲到被窝里去
尽情地
做一百次鬼脸。
如果遇到什么伤心的事,
就让眼泪往肚子里流罢!
那时候,
我们总是那么安详。
街上遇见了朋友就慢慢地、微微地点个头,
仿佛虔诚得像一个狡猾的和尚。
照常理,这样的极品帅哥定是圈粉迷妹无数,整天莺歌燕舞自不在话下。但娶了大美人张梅溪的黄永玉,却是一往情深。两人相濡以沫,度过了很多艰难的岁月。
1970年,黄永玉在牛棚中,写下长诗,抚慰妻子。诗中火辣告白“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传为一时佳话。诗句中流淌的真挚情感,如涓涓细流,将二人的幸福田园生活娓娓道来。诗比较长,多一点耐心,慢慢读。
若此时正有爱人在身旁,不妨读给ta听吧。愿你从中获得爱的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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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呀,不要哭
黄永玉
在童年时代,
我有一间小房,和
一张小床,
跟一个明亮的小窗。
从窗口
我望见长满绿树和鲜草的"棘园",
还有青苔和虎耳装点的别人家的屋顶;
远处花边般的城墙,
城外是闪光而嬉闹的河流,
更远处,无际的带雾的蓝山。
我早晚常俯览窗外,
从窗口第一次认识世界。
我看云,
我听城墙上传来的苗人吹出的笛音,
我听黎明时分满城的鸡鸣,
我听日出后远处喧嚣的市声,
还有古庙角楼上的风铃。
我读着云写的诗篇,
我看龙女赶着羊群走过窗前,
看众神
裸露闪光的巨身,
沉湎于他们
狂欢的晚宴,
还有
执法的摩西坐在神圣的殿堂,
闪电是他的眼色,
霹雷是他的宣判,
伴随着狂风暴雨的忿怒,
在威严地处理众神的悲欢。
夜色来临,
孤独、衰老的月亮,
在林莽边沿散步,
古往的忧伤压弯了他的腰背,
无穷的哲理把他的热情熬干,
到今天,只剩下一点点智慧的幽光,
在有限的时间点缀
寂寞的晚年。
早晨,
在稔熟的草丛里,
我发现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唉!我才知道,
连年老的月亮也会哭泣!
如今,
我已太久地离开那座
连空气也是绿色的、滋润的"棘园",
那一小块开满小黄花和小紫花,
飞舞着野蜂和粉蝶的王国,
离开那厮守过多少晴天和雨天的小窗。
我迈着小小的
十二岁男人的脚步,
在一个轻率的早晨,
离开那永远宠爱我的
微笑着的故里。
漫长的道路连着漫长的道路,
无休的明天接着另一个明天,
我曾在多少个窗子中生活过,
我珍惜地拾掇往日微笑着的一切,
多少窗户带领我走向思想的天涯。
曾经有这样一个秋天,
这是一个隆重的秋天,
一个为十八岁少年特别开放的、
飞舞着灿烂红叶的秋天,
你,这个褐色皮肤、
大眼睛的女孩,
向我的窗户走来。
我们在孩提时代的梦中早就相识,
我们是洪荒时代
在太空互相寻找的星星,
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
我们传递着汤姆·索亚式的
严肃的书信,
我们热烈地重复伊甸园一对痴人的傻话,
我们在田野和丛林里追逐,
我们假装着生气而又认真和好,
我们手挽手在大街上走,
红着脸却一点也不害羞。
你这个高明的厨师,
宽容地吞下我第一次为你
做出的辣椒煮鱼,
这样腥气的鱼,你居然说"好!"
我以丰富的贫穷和粗鲁的忠实
来接待你,
却连称赞一声你的美丽也不会。
我们的小屋一开始就那么黑暗,
却在小屋中摸索着未来和明亮的天堂,
我们用温暖的舌头舐着哀愁,
我用粗糙的大手紧握你柔弱的手,
战胜了多少无谓的忧伤。
你的微笑像故乡三月的小窗和"棘园",
使我战胜了年轻的离别,
去勇敢地攻克阿波罗的城堡,
你的歌,使我生命的翅膀生出虹彩,
你深远的眼睛驯服我来自山乡的野性。
岁月往复,
我们已习惯于波希米亚式的漂泊,
我们永远欢歌破落美丽的天堂,
对于那已经古老的,
钻石般的夜城装点的小窗的怀念,
对于窗前的木瓜树和井泉的怀念,
那海、那山、那些优雅的云和雾,
那六月的黄昏和四月的苦雨……
是我们快乐地创造的支柱啊!
许多个蓝色的夜晚,
我开始在木质的田野上耕耘,
我的汗滴在这块无垠的、
深情的土地上,
像真的庄稼汉一样,
时刻担心这一犁一锄的收成。
你在我的身边,
我在你的梦边,
炉上的水壶鸽子似的
在我们生活的田野上叫着,
四周那么宁静,
梦,夜雾般地游徙在书本的丛林中。
你酣睡的呼吸像对我轻轻呼唤,
我劳动的犁声,
是你的呼唤的接应。
我常在夜晚完成的收获,
我每次都把你从梦中唤醒,
当我的收获摊在床前,
你带着惺忪的喜悦,
像个阿拉伯女孩
拥着被子只露出两眼,
和我一起分享收获的恩赐。
自然,
世上的一切都有歉收的灾难,
我也带着失败忿把你唤醒,
你就像一个不幸的农妇那样,
抚慰你可怜的伙伴。
你常常紧握着我这和年龄完全不相称的粗糙
的大手,
母性地为这双大手的创伤心酸,
我多么珍惜你从不过分的鼓励,
就像我从来不称赞你的美丽一样,
要知道,一切的美,
都不能叫出声来的啊!
今天,
时光像秋风吹过芳草丛生的湖边,
你褐色的面颊已出现最初的涟漪,
你骄傲的黑发也染上了第一次的秋霜,
我们虽然还远离着
彭斯致玛丽·莫里逊的情歌的年龄,
还远离着那可怜的彼德洛夫套着雪橇,
送他老伴上城看病的年龄,
虽然
我们仿佛还刚刚学会一点
做父母的原理,
我们还和孩子一道顽皮、
一样淘气地做着鬼脸。
我们还为一件有趣的玩具心醉,
虽然……即使是一百个"虽然",
亲爱的,
毕竟我们已经跨进了成熟的中年。
让我们俩一起转过身来,
向过去的年少,微笑地告别吧!
向光阴致意,
一种致意;
一种委婉的惜别;
一种英雄的、不再回来的眷恋;
一首快乐的挽歌。
我们的爱情,
和我们的生活一样顽强,
生活充实了爱情,
爱情考验了生活的坚贞。
我们有过悲伤,
但我们蔑视悲伤,
她只是偶尔轻轻飘在我们发尖上的游丝,
不经意地又随风飘去。
我们有太多的欢笑,
我们有太多的为中年的欢笑
而设想的旅程,
在我们每一颗劳动的汗珠里,
都充满笑容,
中年,是成熟的季节啊!
我们划着船,
在生活的江流中航行,
我们是江流的主人,
我们欣赏重叠的、起伏着的浪涛,
我们从船底浏览幻想的风云,
也曾从峡谷绝壁两岸
闻到幽兰的芬芳。
小船经过广漠的、阳光的平原,
有时也开进长着橘柚和荔枝的小河,
看到那使人心醉的红瓦白墙的、
冒着炊烟的小屋……
我们快乐的小船,
今天站着两上年轻水手,
他们和我们年轻时那么相似,
那满头油亮的南方人的黑发,
那远航人的前额和眼睛,
那适于风雨的宽阔的肩膀,
他们凝视着愿望的大海的方向,
有一天,将要接过我们的舵和桨。
中年是满足的季节啊!
让我们欣慰于心灵的朴素和善良,
我吻你,
吻你稚弱的但满是裂痕的手,
吻你静穆而勇敢的心,
吻你的永远的美丽,
因为你,
世上将流传我和孩子们幸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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