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过是这么回事,你这也好,那也好,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幸福。——《乔家的儿女》作者未夕
齐志强是在乔家邻居们的闲话里出场的。
在举行魏淑英的丧礼时,邻居们聚在一起,暗戳戳地指责齐志强和魏淑英关系不一般,甚至暗示魏淑英去世前刚生的小儿子乔七七来路不明,有可能是齐志强的,因为那个孩子太漂亮了,根本不像乔家的孩子。
乔一成虽然只有12岁,可是他听出那些议论不是好话,他不允许那些人污蔑诋毁刚刚去世的妈妈,于是他从屋子里冲出去,狠狠地撞向那个说他妈妈坏话的阿姨,一肚子的委屈和伤心突然爆发出来,被指责心硬的他终于大哭起来。
这时,齐志强登场亮相了。他带着大儿子齐唯民来吊唁大姨子魏淑英,他一出现在灵堂,魏淑芳马上站起来扑到他怀里。这个动作大有深意,是在众邻居面前宣誓主权,警告那些说闲话的长舌妇们,别造谣。
在我看来,齐志强是《乔家的儿女》原著小说里最令人感动的一个人,是一个为别人活了一辈子的真好男人。
这个男人在原著里出场并不多,直到他临去世时,才揭开一段尘封往事,也解开了乔家邻居们闲言碎语的谜底,原来这个好男人心里,一直藏着一段让他至死不忘的恋情。
齐志强的大儿子齐唯民考上了大学,齐志强在给大儿子办完了三天的庆祝酒席之后,突然病倒了,到医院检查出已经是肝癌晚期,病情急速恶化。家人把他接回家,在他去世前一晚,神志突然清楚起来。
原著这样写道:
清醒的齐志强忽地对乔七七伸出手,叫他:来呀。
七七挨过去,一根一根摸着姨父呈青灰色的手指头。
齐志强摸摸他的脸说:你真是像你妈妈。......小七不要怕,我跟你讲个故事。
三十多年前,小巷深处有两户人家,一家有个男娃娃,叫齐志强,另一家有两个女娃娃,一个叫魏淑英,一个叫魏淑芳。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在小巷里疯玩,也一块儿做活,一块儿想尽办法喂饱辘辘饥肠。
两个小姑娘都很喜欢齐志强,因为他年青,高大,端正,厚道,能干,他身上凝聚着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孩子对男人所希冀的全部的好处。
姐姐和妹妹都爱上了齐志强,可是齐志强喜欢的是老大魏淑英。齐志强与魏淑英订了婚,可是妹妹魏淑芳在姐姐订婚后却大病一场,跪在姐姐面前,以自杀相威胁,逼着魏淑英把齐志强让给她。
齐志强很久以后才知道原因。妹妹魏淑芳如愿跟齐志强结了婚。
齐志强想起来,他与淑英,缺吃少穿的,但还是有过好日子的。冬天往灶灰里扔一个山芋,很快就熟了,拣出来分着吃。夏天溜到附近的部队大院里去看露天电影,偷偷地坐在银幕背面的角落里,看到的人与景都是反的。在黑暗里悄悄地牵着手。
那些碎的、亮的、跃动的记忆在濒死的齐志强眼前出现,像是伸手可以捉到。
七七在一旁偎着他问:姨父,你笑什么啊?姨父你是不是要好了才笑的?
齐志强说:是哦,小七。转头对大儿子说:你好好待小七,我替你大姨多谢你!
上面这段文字,是原著描写齐志强临死前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他珍藏了一辈子的美好的回忆,在临死的那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出现在眼前,他就要见到他最爱的那个人了,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在另一个世界延续他们未能实现的愿望。
他想到这个,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除了他的妻子,估计没人能够猜出他在笑什么。
齐志强对大儿子交代完要照顾乔七七后,就去世了。
接下来的原著里,印证了我的猜测:
乔一成的二姨魏淑芳独自一人给丈夫齐志强擦洗,换新衣裤、新鞋袜。
二姨一边做着一边说:你到底还是念着她,那么你当时为什么答应娶我呢?你看看你,对哪个都厚道,唯独对我不厚道,你一走,叫我们一家子女人小孩怎么办?你是不管了,急着跟她去团圆了。不过你还是给我留了个好儿子,我儿子会替你待我好的。
二姨对齐唯民说:民啊,替你爸暖暖脚。
却见乔七七挨到姨父脚头,抱住姨父的脚,把脸贴在那雪白的鞋底上。
(看到上面这一段,实在忍不住泪如雨下,喉头哽咽,心里难受得像打了个结。)
齐志强是个厚道人,一直对乔家照顾有加,虽然引来了不少风言风语,但他从不受那些流言影响。
虽然魏淑英违背了他们之间的婚约,嫁给了乔祖望,但他知道真相后,一点儿也没记恨淑英,看到他爱的人生活困难,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尽力帮助。
他不爱魏淑芳,也知道是魏淑芳拆散了他本来应该美好的姻缘,但魏淑芳毕竟是他所爱之人的亲妹妹,所以他也不愿意伤害淑芳,跟她结了婚,也一直善待她。
而他最爱的人魏淑英去世后,他从她生的最小的儿子乔七七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在照顾乔家其他四个孩子的同时,对于寄养在自己家的乔七七给予了更多的关爱。
对于齐志强给予乔家的照顾,原著里在这一章从乔一成的角度这样描述:
乔家一家子都来了,一成站在床边,悲伤地望着这个男人,无论心里有什么疙瘩,一成还是承认,这个男人,对他们好,每回厂子里分东西,多少都会有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一份,背着二姨,时不时地送两个钱来,逢年过节,压岁钱是少不了乔家的几个孩子的。
这个男人,对他们是有恩的。
乔一成为齐志强流的眼泪是真实的,点点滴滴在心头。
乔一成一直对二姨夫齐志强心里有疙瘩,他从小就听到邻居风言风语的议论,他不愿意怪自己的妈妈魏淑英,只好把怨气撒向齐志强。
乔一成亲眼看到了二姨夫齐志强是怎样照顾他们家的:
- 闹地震时,邻居们家家户户都搭好了地震棚,只有乔祖望甩手不管,是齐志强拿来材料,又亲手为乔家搭好了地震棚,然后买了烧饼,又烧一大锅绿豆稀饭,跟孩子们一起吃;
- 一天晚上下暴雨,齐志强担心住在地震棚里的乔家孩子们害怕,又担心地震棚会被大雨压塌,连夜赶来,帮着把棚顶的积水全部泄掉;
- 魏淑英去世后,齐志强贴钱让乔祖望给买个好些的骨灰盒;
- 乔祖望想耍赖不交魏淑英住院的治疗费,齐志强赶来交齐了费用;
- 接乔七七出院,齐志强借来三轮车,自己蹬着车送乔家人回家;
- 自从乔祖望把乔七七委托给小姨子魏淑芳抚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接回乔家来,齐志强生前护着乔七七,死后,他的大儿子齐唯民依照他的嘱托继续护着七七,一直当作是最亲的人。
乔一看到过齐志强发火的情形,这更加深了他心里的疑惑,对二姨夫的心结又增加了些:
乔祖望把家里的两只玉镯子拿出去给别人,当作做生意参股的本金,结果玉镯子被骗子骗走了。
齐志强得知消息后,怒气冲冲找上门来跟乔祖望理论,原著是这样写的:
乔一成听见二姨夫齐志强喝问乔祖望:怎么能动那个东西,那是淑英的东西,说好了不要动,将来留给两个女儿一人一只的。你凭什么动那个!
乔祖望说:那对镯子是你家给淑英的不假,可是她带着它嫁到我乔家,那镯子就姓乔了......老实说那对镯子也就是地摊货色,能卖个百十来块钱算是不错了!还好意思当传家宝传给女儿!
齐志强气得发抖:值不值钱是一回事,那是当年我妈给淑英的,淑英不在了,好歹给孩子们留个纪念,你,你怎么能......
乔祖望倒笑了:给孩子留纪念还是给你自己留纪念,这么舍不得当初你就干脆娶了她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挂着姐姐又惦记着妹妹!亏得是新社会了,由不得你三妻四妾,不然你还真当自己是皇帝,连锅端,两个都弄回家!
齐志强是老实人,气得只知道捏紧拳头喘气不知道反驳,半晌才磕巴着说:你,你,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乘人之危的混账东西!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乔一成这才明白,难怪二姨夫从部队复员以后就常跑到自家来,难怪二姨跟妈两个有时会别别扭扭的,难怪邻居们风言风语,难怪啊!
直到齐志强临去世前,所有的谜底才彻底揭开,乔一成尽管对二姨夫还是有怨气,但总归弄明白了是非曲直,说到底还是造化弄人,有什么办法呢。
在《乔家的儿女》这部作品里,齐志强的命运就如同本文开篇引用作者的那句话:人不过是这么回事,你这也好,那也好,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幸福。
齐志强是个好男人,魏淑英是个好女人,原本相爱的他们,在距离幸福只有一米之遥的时候,被自私自利的魏淑芳破坏,被不负责任的乔祖望乘人之危,结果两个好人都早早离开人世,另外两个却活了很久。
一声长叹!
看完《乔家的儿女》,最令我感动的就是齐志强和魏淑英这两个人物,所以一定要写写他们,前一篇写了魏淑英的悲剧,这一篇写写齐志强藏在心里的感情。
作者未夕写作功力深厚,通篇没有什么煽情的文字,只是娓娓道来,语言平实朴素,然而却能从极尽克制的叙述中,感受到压抑到极致、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就像是酝酿了一场大声痛哭,然而却只能低声悲叹,太难受了。
感谢未夕写出这样优秀的作品,让我们得以从中汲取各自所需的养分。
不想做过多的分析,只希望把故事说清楚,从故事里就可以看到人物的形象。
借用原著第14章结尾的那句话来结束我这一篇文章:
如同一台戏,有一老生,抖一把长髯,叹一声:苦----啊。然后,待要细说时,却还是不----提----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