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21 罗锋 晚上八点
你知道佛像是怎样雕成的么？
平日但见佛寺里或大或小的佛像，宝相庄严，惟妙惟肖，笔者一直误以为都是泥塑的菩萨，直到这个夏日有幸认识了常青大师。
“首先构思，心中有佛。然后根据尺寸，选取材料。接着木料拼接，组合成型。再逐步雕刻，拿出毛胚。进一步修光。仔细打磨。最后上漆……香樟木变身佛像。”听常青大师娓娓道来，一行人恍然大悟。
姜常青，碗窑敖村土生土长的农民，后移民到清湖乐意村，25岁开始学习木雕，至今已24个年头，雕佛无数，技艺超群，2017年新晋为“衢州市民间工艺大师”。
人是未来佛
常青大师说，他家祖祖辈辈是农民。农民到工艺大师，这条路，漫漫其修远，他清醒而执着，痴心以求。
父亲是位篾匠，母亲长年务农，都忠厚老实，恪守本分。由于家庭条件艰苦，日子过得很紧巴，但是父母都对生活充满期望，勤勤恳恳劳作，含辛茹苦抚养孩子。回首过往，他说大山赐他以力量，朴实善良的父母影响了他一辈子。
他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小时候农活干好就一个人抄录字典，学习知识，因家庭条件所迫，初中毕业后，不得不辍学到宁波当装卸工。干了一天活，累瘫在床上辗转无法成眠时，他就扪心自问：“你就这样卖苦力一辈子吗？什么才是你的最爱？路在何方？”明确自己喜欢画画，爱好木雕，尤喜人物，他毅然决然回江山峡口学习雕花板。
半年后稍有基础，他发现仅学平板雕刻是不够的，又去东阳学习浮雕，一年半后，技艺大长，好学的他辗转到宁波浮雕专业佛像雕刻厂。谢武宏厂长是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厂里高手如云，他认定此处是最好的学艺之地。从此如饥似渴地雕琢，不厌其烦地请教，日复一日埋头苦练。木雕组长俞伟丰和专做头部的童伟良师傅很欣赏这个虚心向学的年轻人，遂不遗余力，倾囊相授。两年后他尽得精髓，满载而归。
学艺路上，他不仅学到了技艺，还收获了爱情。常青师傅是在江山的雕刻厂里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当时很多学徒十六七岁甚至更小就拜师从学了，所以大家觉得迟迟开始学艺的都是来混日子的，都不待见他。春去秋来，他始终如一的努力和上进渐渐改变了大家的看法。闲时他还会主动给同事们打打下手，他写一手好字，时常热心提笔帮忙大家写点书信对联，在同事中口碑很好，人缘甚佳。
他深知受学校的教育不足，也意识到子孙后代教育的重要性，所以铁了心要娶一位有文化有修养的妻子。她就是他最心仪的佳人，高中毕业，心灵手巧。当时她父亲办厂，家境挺好，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提亲的踏破门槛，但是父亲都看不上，唯独对朴实上进的常青师傅青睐有加。
郎有情来妾有意，他们甜甜蜜蜜携手创业路。
佛是过来人
“传统木雕佛像，在衢州，我是数一数二的。”
“有些客户说：就算便宜一万，也不要别人做，就是要常青师傅的佛。”
从白手起家到美名远扬，如今他的脸上满是自信和自豪。
多年前，他是一个苦逼的创业者，四处推销，到处碰壁，一脸沮丧。
“那时我们刚刚开始创业，异常艰难。大冬天，骑摩托车，到处上门推销，见到寺庙就发名片，期待有人来订货。开头笔生意，碗窑水库老佛殿岗，雕了观音、关公、王母娘娘、玉皇大帝等十几尊神佛。因为佛殿是危房，所有的佛像全部被打掉了。”
“江西那边的几尊佛像雕好，安装完毕，帐却要不到。隆冬时节，冰天雪地，路上严重冰冻，我们夫妻俩骑着柳州五菱上路，返回时天已黑，借助微弱的灯光和雪光在打滑的路面慢慢行驶，陡峭的地段，只能推车步行，老婆吓哭了，冻坏了，我一路不停安慰鼓劲，到家已是三更半夜。有时还要几次三番才能拿到工钱。”
提起印象最深的事，常青大师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才不疾不徐道来。那时他刚起步，生意不是很景气，于是决定在江山礼贤城隍庙庙会上去推销。那日和江山佛教协会的几位成员共进午餐，一位坐旁边的前辈很不客气地说：“清湖常青师傅雕的佛像是真的难看！”这句话就像一支利箭穿过他的胸膛，无尽的委屈和挫败感撕裂了心肺。他一口闷了碗里的酒，一声招呼也没打，扬长而去。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而是化耻辱为力量。他四处寻访良师，想方设法请教学习，回来废寝忘食地画图纸，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每遇到瓶颈期无法突破时，他也会感到烦躁、懊丧，但是雕刻本就是需要耐心的，他就一次次逼迫自己静心思考，动手画图，反复尝试，直到迎刃而解。他也会怀疑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但是每当想到那句戳心窝的话，内心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就会支撑他迎难而上。
他有自己独特的休闲方式——买书，看书。但凡有闲，他就找与佛像相关的书籍画册：《中国古代佛像》《藏傅佛教尊像选》《中国历代佛教画像集》《木雕人物精品图鉴》……那套《中国藏傅佛教金铜造像艺术》最珍贵。彼时正值他事业的低谷，丈人重金购买，郑重其事地送来，那是对他莫大的信任和支持。此事让他特别感动，赐予他不断奋起的动力。他日夜揣摩，年年精进：“传统的佛，有几万尊。常用的十八罗汉，二十四诸天，四大天王等神佛，常驻心中，根本不用图，随时可画，随手能雕。”表面轻松的背后，是不为人知的付出。日久天长的浸润与磨砺，方能心手如一，炉火纯青，终成工匠。
“每每笨拙的木头在我的手下，变成栩栩如生、庄严宁静的佛像，满满的成就感，心里特别舒服。这就是职业的价值所在吧。”至于最满意的作品，他毫不迟疑地提起江山洪岗寺，那里主要的佛像都出自他的手，其中4.7米如来佛，历时半年，单独完成，祥和端庄，好评如潮。
“一旦接了活，就尽心尽力做好。”朴素的话语后面是遍布江山各地的作品，石门观音寺，峡山寺，浮盖山关公庙……福建、江西等邻近的省份也上门请佛。
三青出蓝胜蓝
未入工场，樟木香气已扑面而来。简陋的场地，却有大气象。观音菩萨拈花微笑，唇角的笑容神秘而温暖，一如春风，能融化坚冰，能催开百花。两米多高的关公，身体才拼接好，尚未仔细雕琢，已然神形兼备，气宇轩昂。一如来端坐在大象上，一根自然弯曲的木棍做象鼻，可谓浑然天成，巧夺天工。四壁各种工具是最酷的装饰，角落里堆叠着樟木边角料，分外清香醒脑。徒弟们屏气凝神，各司其职。
常青师傅说眼下有两个徒弟。我们笑称他有四个徒弟。小姜和小小姜真正得其真传。
刚下车，一行人就被潜心作画的小帅哥吸引，他却专心致志对着一佛陀作画，浑然忘我。画幅中的人物呼之欲出，和旁边的佛陀如出一辙。
常青大师骄傲地介绍：“家有美术生，从小爱画画，美术高考专业成绩93，全省排名79。”
小姜后来微信里与我聊：“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做事很规矩，工作上脚踏实地，吃苦耐劳。没有他的不断付出，就没有我家现在的好日子。”
“父亲从事木雕工作对我俩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小时候就喜欢看他画图纸或精雕细刻。我们年复一年面对佛像，耳濡目染，对人物面部和人体的比例也了然于胸。我们在画画上的天赋都来自父亲的基因。”
家有儿女，继承衣钵，一脉相承，执着学画，乐此不疲，何其幸福，何其成功！
“你们一家信佛吗？”
“佛佑众生。雕佛多年，全家信佛，佛驻我心！”常青大师笑呵呵地答。
“常青大师，长得很像佛！”一同伴惊呼。是的，心中有佛，手里塑佛，二十四年时光，雕佛无数，岁月终将他雕成了一尊常青心佛。
作者系衢州江山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