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1年7月,蒙古帝国的都城哈拉和林热闹非凡,来自帝国各地的宗王、统将、官员齐聚,庆贺蒙哥大汗成为帝国的第四任主人。
蒙哥
蒙古人的忽里勒台最终必然伴随着饕餮盛宴,据记载蒙哥的即位典礼每天消耗两千车酒和马湩(马奶酒),三百头牛马、三千只羊。参与者每天换同一种颜色的衣服,此即著名的诈马宴或叫质孙宴。
现代的诈马宴也就给游客个小牛吃
但就是这样的胡吃海塞也不能让蒙哥开心起来,因为有人要造他的反。
按成吉思汗的遗命,蒙古帝国的汗位由第三子窝阔台继承并且将永远由窝阔台的后代传承下去。所有宗王、统将和官员都曾重申这样的誓言:
只需汝后人尚存一脔肉,投之草中而牛不食,置之脂内而狗不取,我等誓不以他系之王置于宝座之上。
而蒙哥是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的长子。窝阔台系的肉还多,但宝座已不归他家所有,庄严的誓言只管了两代。
窝阔台
不提窝阔台系和术赤系、拖雷系的恩恩怨怨,也不提这个宝座是如何到了蒙哥的屁股下面,就问一句:要是你是窝阔台的后代,能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了。之前推举蒙哥为大汗的忽里勒台他们就拒绝参加,其后更是将即位仪式整整拖了两年,直到诸王之长钦察汗拔都威胁要在他们缺席的情况下举行即位仪式。感觉到有被排除在权力圈子之外的危险,他们这才姗姗来迟。
接下来的事情肯定是个阴谋,不过不好说是哪一方的阴谋。
一名鹰人或者驼夫克薛杰,在整个哈拉和林的居民狂饮暴食纵情声色的时候,因为丢了骆驼而在荒野里单独晃荡了好几天寻找。
很凑巧他遇到了窝阔台系宗王失烈门和脑忽前来参加忽里勒台的队伍,又很凑巧被邀入车队帮忙,更凑巧的是他发现这些装着食物和礼物的大车上其实整齐码放着武器。
克薛杰飞马奔回告变,虽然帝国显贵们都已喝得昏头涨脑,但出于审慎,最后还是派出了一支军队去查看究竟。
失烈门和脑忽一觉醒来,发现已经被优势骑兵包围。他们和他们的主要官员、将领被恭敬而坚决地“邀请”到忽里勒台,大家行礼如仪,然后加入饕餮飨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狂吃三天后,这些人被抓起来审讯。对两位宗王倒是没有动粗,对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你可以相信当时蒙古人的刑讯水平,他们可是完全不用考虑你的完整性和康复可能的,两位宗王的手下只要是来不及当场死掉的统统招供了。
蒙哥最初的打算是来一次大赦,把他们全放了(不用都往权谋上想,蒙古史上真有一开心把自己对手全放了的二货,当然结局很糟糕),但周围人都不同意。但蒙哥还是犹豫不决,如果他下令惩治,必然会掀起一场对窝阔台系及其同情者的大规模清洗,这在帝国历史上似乎还没有过先例。
这一日蒙哥命令在场的宗王、那颜等各自对案件处理发表一段看法。众人发言完毕后,蒙哥突然看到丞相(撒希卜)马合木·牙剌洼赤站在角落,不禁奇道:“此老人何以不发一言?”
马合木·牙剌洼赤是一个回回人(中亚穆斯林,并非现在的回族),他和他儿子马斯忽惕伯同是蒙古帝国著名的高级行政官员。窝阔台任大汗的时候去他家玩耍,他讲了蚂蚁把蚂蚱腿当作最贵重的宝物献给所罗门王的故事,使窝阔台大为开怀。有的考证认为他就是成吉思汗第一次派向花剌子模的三位使节之一,那么他在蒙古帝国的资历可太老了,当然年纪肯定也够老了。
马合木·牙剌洼赤上前后说了一个故事。
当亦思罕达尔征服世界大多数国家后,打算攻打忻都斯坦。
亦思罕达尔?征服世界?他是谁呀?换个名字就都懂了,马其顿王亚历山大,那个忻都斯坦就是印度。
我是亚历山大
但是他手下诸异密(埃米尔,现在科威特还用这头衔)位高权重,耽于享乐,不愿意再遵令而行。亦思罕达尔对此毫无办法,于是派使节到鲁木去见亚里士多德,询问有何解决办法。亚里士多德带使者进入花园游玩,吩咐把根深叶茂的大树挖掉,重新栽上幼树,然后请使者走人。亦思罕达尔得到使者回报,当即了悟,于是斩杀不听命的豪强异密,用他们的儿子接替其位。
我是亚里士多德
故事太好了,蒙哥拍案叫绝。他的领悟可不比亚历山大差,或者按雷纳·格鲁塞的说法,也许不必咨询亚里士多德也能尽情发泄蒙古人的残忍。但毫无疑问这个故事深得蒙哥的心意,要知道他也是想当一位世界征服者的。
大清洗开始,首先是随脑忽和失烈门来的官员和统将,共杀逆党七十七人,其后株连亲族,远在波斯者亦一一擒杀。察合台的儿媳脱合失被当着其夫的面用脚踩死,察合台的孙子不里因旧怨被送给拔都杀掉;窝阔台的孙子合答黑被在水中浸死;上一任大汗贵由的皇后斡兀立海迷失和失烈门的母亲哈秃黑塔失被剥光了用毡裹住投入水中淹死。
窝阔台系的宗王们反而不好直接杀害,毕竟他们曾有帝国的正统继承权的,杀了吃相太难看了,于是统统被充军偏远。其中失烈门和脑忽随忽必烈出征南宋,忽必烈颇喜欢失烈门,但失烈门曾是窝阔台指定的继承人,蒙哥怎能允许其存活,不久即派人将其淹死。还有一位海都被拘押在海押立,以后此人将终其一生对拖雷系展开无尽的报复。
忽必烈的劲敌海都
蒙哥遵循先贤教诲,膺惩不服,下一步自然要鞭打世界。然而其人眼高手低,武运不彰,在亲征南宋时被一块石头打死了——据说是一个残疾人干的。我想这是因为亚历山大毕竟是亚里士多德的学生,而蒙哥只是听了波斯人的转述所致。
看看吧,十三世纪的蒙古人都需要懂亚里士多德,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