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永远的迪迦/Anitama 封面来源:纪录片《“特摄之神”圆谷英二~奥特曼诞生的舞台背后~》
纪录片接着挖圆谷老爹的隐私，一九六六年七月十七日《奥特曼》第一集开播日这天老爹的日记。虽然开头半句第一眼看上去长得像冷笑话：“第一集是阿一（长子圆谷一）的作品（担任本篇监督），拍得很好，大家一起干杯预祝我们的前途。”
早田队员的这个话很杯具：“由我主动向大监督圆谷英二先生搭话的情况很少，因为是特摄之神大人这样的存在嘛，总感觉是不是会被说什么很犀利的话啊，记忆中我都是心里忐忑地去摄影所的。”看来黑部进明显属于第十章中提到过的那一派：老爹好口怕，真不敢搭话。
下面这张著名照片，号称挨训的奥特曼和吃瓜的巴尔坦，实际这个时候圆谷老爹究竟在对奥特曼说什么呢。确切地说，究竟在对奥特曼里面的古谷敏说什么，小敏这回终于招了。原来老爹其实没在训人，说的话很简单，就是我们已经老生常谈过无数次的那句最简单的话。小敏他现在能招出来，就是因为印象太深刻，按他的说法就是“现在也还残留着的话语”。小敏说了，英二先生对着我耳边道：
“给孩子……给孩子，梦想。”
然后小敏讲在拍摄过程中至少有两次是在赌命了。没有数码技术的时代，不可控因素最多的自然是水和火了，还记得老爹在他那句豪言壮语“只要是人能想到的东西，都能影像化”后面也加了句怂话啊，说水和火的演出很难。跟火赌命的那回便是第十三集《石油救援令》那个在火堆里穿梭的场景，因为奥特曼那衣服主要是橡胶制的啊，从哥吉拉开始就是这样（圆谷百一十年史第二十五回），碰着火就容易燃。跟水赌命的是第九集《沿岸警备命令》，直接脸也埋在水里打架的场景，按放映顺序是第六集。
说起跟水和火打交道的难度，在东宝或圆谷制片厂的现场，玩这些差点就玩脱了的例子，其中灰常灰常有名的至少有七个。玩水的三个、玩火的四个，其中各一个还正好都是在初代《奥特曼》的摄影现场给撞上了，当然总共到底有过多少那就真不知道了。
第一个是一九五四年初代《哥吉拉》的时候，也就是说最开天辟地的时候全剧组制作人员最愣头青的那个时候，本篇班和特技班都搞过水下摄影。本篇班的倒还好说，相对来说比较方便，无非只是摄影助手逢泽让差点在水里窒息了（好吧，无非只是）。这位逢泽让后来从摄影助手练级成了摄影技师后，也算是奥迷的熟人的：
特技班的那就是哥吉拉的水下摄影了。首先第一步，光把那个人偶服沉水里去行不行，结果密度不够高沉不下去，必须要人穿着亲自下去。第二步那好吧，这世界上第一个后世所俗称的皮套演员中岛春雄，穿上这身一百公斤的衣服就下去了。但是那个人偶服的构造啊，是越接近头部的地方里面藏的机关越多，所以整体是头重脚轻，中岛穿着一下去就不由自主地变成倒立姿势了。而且他动不了，声音当然更发不出来，除了等人及时来救他，能做的就只剩等死了。最后那怎么办，只好动用两个人，让中岛的前辈手塚胜巳也下去，手塚在水里从下面把穿着人偶服的中岛拉入水底。这回是没有经过测试直接一次决胜的摄影，结果这两个人在水里憋气超过了两分十秒，你可以自己再试试憋气多久是赌命的极限。
第二个是一九五六年《空之大怪兽拉顿》的结尾场景，两只拉顿在火山阿苏山上空盘旋，阿苏山正在喷发。摄影现场是用真的熔铁来表现火山喷发出的岩浆的，导致整个摄影棚里都呈现极高温状态，然后拉顿的演出用操演技法来实现，就是说拿线吊着的。操演技法用在飞机的演出上，这个圆谷老爹从四十年代时的那堆战争电影的时候，就已经积累很多经验了，而这回吊的是怪兽。后世所俗称的吊钢丝，用这种手法来对生物进行演出，在世界影史上的头一回就是这个片。
但是在最后一个场景的摄影中，本来是盘旋的镜头之后就结束了，但是在这个持续高温的环境下，已经反复使用的吊线终于承受不住熔断了。倒不是一瞬间突然断掉的，而是似断非断的情况下拉顿掉了下来，翅膀上的吊线受损较小，所以还成了边掉下来还边在扇翅膀的样子。下方是正在喷发的阿苏山模型，从顶上四面八方流下来模拟成岩浆的真熔铁，都已经要流到摄影班职员的脚边了。而圆谷英二特技监督没有立刻察觉是个意外，他以为是操演班的即兴操作把吊线切断了一条，因为这个影像上的效果实在太好了，正是适合表现出拉顿在痛苦挣扎的演出。所以老爹还特别对首席摄影技师有川贞昌叫了一句“还不要停！”于是有川就到最后勉勉强强熔铁要流到脚边时，还在摇摄影机的操纵杆，一直拍到拉顿扇着翅膀掉到熔铁上。
事后问是怎么回事，才知道那线是意外断了，但因此也拍摄到了意外的杰作影像。好在这个场景的拉顿也是操演的，不是人穿进去演的，掉熔铁上也顶多是坏了东西，伤不到演员。川北纮一特技监督说的模拟技术时代相对于数码技术时代，会有种“摄影到意图以外的影像时的惊喜感”（第九章最后一节），这个就正是例子之一。用熔铁来模拟岩浆的摄影，确实不是随时想干一回就能干的，摄影一次就是宝贵的影像。后来《奥特Q》第十集《甜蜜的恐怖》中就直接引用了这次的岩浆影像，按放映顺序是第八集。
第三个是一九六二年的《金刚对哥吉拉》，这回还是中岛春雄演哥吉拉，跟金刚打架从陆地上打到海里。这回是简单粗暴地穿着哥吉拉的人偶服就从高处落下水里去，然后真的砸晕过去了，后来回忆说那时以为自己真要溺水而死了。
第四个就到初代《奥特曼》的时候，《沿岸警备命令》那集的水战。奥特曼的面具毕竟不是密封的，至少得让人呼吸对吧，而且那是第一季度的部分，那时面具不是直接一张面瘫面具就完了，嘴巴也是可以动的。演的时候不是像素颜那么方便的下水直接憋气就完了，水会进到面具里，但水又没有智商不能原路进来原路出去，就积在面具里面。
而且最麻烦的就是这种在水面上的戏，一会入水一会出水。如果是明确地在水底的戏那倒反而简单了，用合成技术做个疑似水底出来就行了，就像一九六三年的东宝科幻大片《海底军舰》那样，往观众们熟悉的说比如《西游记》的海底水晶宫、《迪迦奥特曼》第十九集的那种。就想象一下你戴着游泳镜下水去的那感觉，如果镜片和皮肤之间没有完全密封，那可能游几下就能有水进来，积在镜片和眼睛之间晃啊晃的出不去，而且越积越多。把这个感觉换成带着面具下去，那整个就像是被密封在水里要死的感觉。而且接着《沿岸警备命令》后面的《宇宙来的熊孩子》又有下水的戏份，差点接着作死一回，这两集就是第九集和第十集，按放映顺序一个是第六集、一个是第十一集，隔太开了不知情的观众还没法瞬间反应过来。
第五个还是《奥特曼》的，让古谷敏去穿越火堆这个真心算小的，因为不是真烧。《我的故乡是地球》那个是真烧，为了告诉观众贾米拉只怕水，反而多么多么滴不怕火，镜头里就往贾米拉身上烧了一秒钟。那个就作大死直接往贾米拉身上喷火的，然后瞬间拍下来了，还等不到摄影机这边收进去一个完整的镜头，旁边的人马上就奔上去使劲扑火扑火，也跟着都能拍下来。
第六个是《泰罗奥特曼》第十八集烧佐菲，这个作死作得太大吓到观众了，也亏得这样，要不怎么成名场景了。特技监督小林正夫已经搞出了一只浑身血淋淋的泰罗奥特曼，接下来他说我们来烧一下佐菲，为了体现这一架打得多么艰难。以往在身上着一下或是炸一下，就是出点火星子那种性质的演出，然后这回他真想烧好几秒钟了。但虽然衣服是橡胶做的一碰火就燃，那面具则是纤维复合塑料做的，比一般的橡胶燃点高，所以用平时的方法试了几下想燃还燃不起来。那肿么办，玩命就要玩到底啊，拿那个易燃的纱布，染成跟面具相近的银色，然后在油里浸泡过了，缠在头上，再点燃。这个也是一发决胜的摄影，这一下就玩大了，火苗直蹿黑烟直冒。全场吓傻了，得了也别打架了，赶快把我们的佐菲队长往旁边保险用的小水坑里推，当时现场周围还站了大约十个扛着灭火器严阵以待的，于是全乱套了。灭了火之后拉起人来一看，有没有事，还好万幸不算有什么大事，只是头顶一片已经给烧焦了。好吧那就可以接着补拍了，继续让巴顿把佐菲给刺死。
这个小林正夫什么人呢。到《艾斯奥特曼》为止，制作现场在特殊技术方面主要都是东宝圆谷组的各种各样的人才在撑场子的，《泰罗奥特曼》的现场则不是了。圆谷英二不在了，圆谷一也不在了，再加上我们第三章说过的，宏观上电影行业早已经开始大规模的崩溃之路。人家已经真心没理由接着陪你玩了，大多要么接着回东宝干，要么各自打拼去。所以《泰罗奥特曼》的现场连特技监督都缺人，真心是没有人，尤其是前半期。三个老手，第一个是可称象征着奥特系列的特技监督高野宏一，一开始就没参加到阵容里来。第二个是前作《艾斯奥特曼》的导向特技监督佐川和夫，这回也导向了一下，然后跑路了。其实这两位是都安心回自己在圆谷老爹辞世后另立的老巢了，叫日本现代企划，这个我们正篇连载里也还要讲好多的。第三个是后来的第四代本家特技监督川北纮一，就来了一回接了两本，然后安心回东宝做社畜了。
所以这片从特技监督阵容开始，就是一堆新人赶鸭子上架的，先上一个山本正孝，再上一个大平隆。大平已经是够新的新人了，山本甚至是此前毫无特技监督经验的人，这回来这里剧组就算正式出道作了，但是两人好歹都是以前有过特技班助监督经验的人。然后高野和佐川两监督为了意思一下，丢过来一个铃木清打酱油一回。铃木也同样是没有特技监督经验，来这里就是出道的，但好歹也是以前有过特技班摄影技师经验的人，比只有过特技班助监督经验的山本和大平更靠谱。第四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就是小林正夫了，这位就更是，不但也没有特技监督经验而来这里出道，并且以前无论东宝还是圆谷制片厂作品的现场经历都没有。是在大映混的，然后大映在一九七一年那波电影行业总崩溃的大潮中破产了。那小林靠何德何能一同被推上前线的呢，因为《泰罗奥特曼》的圆谷制片厂一方的制片人是熊谷健，他跟小林一样都是日本大学艺术学院毕业的，当年是校友，所以主要是因为有这层关系而搭上线了。但是让小林上手试试一看，不是那回事，只好还让佐川和夫特技监督来当场指导了他好多。结果小林的出道作，却是一上来就把破天荒的三集捆绑一单元的份交给他了，也的确是，太为难人家了。
最后第七个，这个是后来传播范围最广的扩散程度最高的，也是最简单粗暴的。一九七四年暑期旺季的大片《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这个我们在第十四章中稍微提到过一点，大规模使用特殊技术的电影之中，东宝灾难片系谱上的大作。那时站在前线指挥的已经是第三代本家特技监督中野昭庆了，这片简单粗暴的玩脱就是，摄影中把东宝砧摄影所的七号摄影棚烧了，整个摄影棚全烧了。你看看这叫什么概念啊，东宝，日本的三大巨型电影公司之一；它就一个有效运作的摄影所，砧摄影所；里面总共十一个摄影棚，其中一个摄影棚在拍这个片的过程中整个烧毁了。这个事成了中野监督一生最大的失败，后来晚年还侃烧了摄影棚的监督。不过好在一九七四年度，东宝最吸金的两个影片都是中野任特技监督的，这片就正是第二位，大有延续他师父特摄之神圆谷英二的势头。这一比起来，摄影棚的事东宝自然也就忍痛作罢，没有过多追究了。
今天应了之前偏好于大文字量的需求，不知不觉还是写成这样了，纪录片本身的内容反而还是没有多少进度，我们明天还是加快节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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