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姐,原名杨国华。
1902年出生于滦县甸子村一个贫农家中,其父杨玉清与其兄杨国恩在乐亭县打短工,一弹棉花为页,养家糊口。杨家姐妹三人,遵循结“娃娃亲”这一风俗习惯,杨玉清便在他们尚且年幼时就为之选好了婆家,大女儿嫁给另外滦县绳家庄一户姓金的小康之家,杨二姐则许配给本县高家狗庄高贵章的六儿子高占英为妻。在高杨两家定亲时,高占英的父亲高贵章只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但高贵章不久之后却突然发迹,成了远近闻名的暴发户。高贵章成为财主以后,高占英因此被送进滦县传习所去读书了,期满毕业后又回到村里教书。杨玉清和高贵章便依照原来的婚约,为高占英和杨二姐举办了有声有色的婚礼。自从进入杨家大门后,杨二姐就发现丈夫高占英对自己的态度很冷淡,原来高占英自恃家中有钱,且念过几年书,因而觉得高人一等,看不起家境贫寒的杨二姐。高占英火气很大,有时甚至对妻子毫不留情的大打出手。杨二姐心中虽然颇感凄苦,但她身为一个贫弱的小女子,也只好百般忍耐,忍气吞声。
一九一八年农历三月十四日晨,高家人到杨家送信,说是杨二姐昨夜突患急症而亡。当时,杨三姐的父亲和哥哥正在乐亭县给人扛活,家中只有杨三姐和她的老母亲两人。母亲闻听噩耗,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子昏死过去,苏醒后嚎啕痛哭。杨三姐托人去乐亭县给父兄报信,搀扶母亲到高家吊孝。母女二人含悲忍痛,看到杨二姐的尸身时,禁不住又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来到高家,只见杨二姐横躺在床上,杨母和三姐一起扑倒在床前抱尸痛哭。高家人一边劝慰,一边介绍说,三姐昨夜突患雪崩症,虽然及时请来村医高作庆紧急救治,但也没能挽救她的性命。杨三姐痛哭之时抓起了二姐的手,却见二姐的右手中指包扎着,嘴角还有血迹,又伸手摸了摸二姐的身下,摸到的是一把石灰,她顿生疑窦,想要仔细检查一下二姐的身体,高家有人上前忙把他拖走,再也不让它靠近二姐的尸体。此后就匆匆将死者掩埋了。没有真实凭据,杨三姐也不能断定高家到底是否故意隐瞒了事情的真相。
过了几天,恰逢甸子村举行庙会,有几个从高家狗庄来赶庙会的乡亲碰见了杨三姐时,又和他谈起了杨二姐突然死亡的事。这些人似乎了解一些内情,他们颇为气愤的告诉杨三姐:“在你姐死的那天夜里,我们村有人上厕所听见从高家传出了哭闹声。当时声音很大,折腾了好一阵子呢。”
杨三姐的大表姐来她家串门时也说:“你二姐死的头天还到我家来过,咋第二天就得暴病死了呢?这事我觉得蹊跷。”
闻听此言,杨三姐心中的疑团更重了。这些话使她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没有错,遂断定姐姐的死其中必然大有文章,高家的人一定在撒谎!她打定主意进城告状,为二姐雪冤。
她立即匆匆赶回家,将高家狗庄乡亲们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家人,并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此时,杨国恩已经随父亲从乐亭回来了。他听了妹妹的一番话,认为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兄妹二人当即决定去县城告状鸣冤。
农历四月初三,杨三姐在滦县政府递诉状。受理诉讼的是代县长之物的帮审牛楚贤。在大堂上,原告与被告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牛楚贤说过几天再审。哪知几天后,牛楚贤再次审理此案。这次他的态度与上次相比发生了深大变化,居然当堂屡屡为高占英进行开脱。而对杨三姐的说辞,他却完全置之不理。牛成还训斥杨三姐说:“你小小年纪,无端猜疑,不足为据。杨二姐确系患血崩而亡,这一点已经有人证实了。”随后,牛楚贤煞有介事的说:“传证人上来。”当证人上来后,杨三姐扭头一看,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证实高占英的同族高作庆。此人是高家狗庄的村医,平日里常给乡亲们看病。高作庆以当事人的身份一口咬定说,自己曾经为杨二姐诊治病情,可以证明她确系患妇女病血崩不治而亡。
杨三姐、杨国恩他们知道,此案在滦县县衙已经不可能获得公正的解决。于是杨三姐找到帮其写诉状的周先生,周说:“看来你的官司在滦县已经打不下去了,你到天津去上告吧。我有一个朋友叫徐汉川,在天津当律师,我写一封信你带着去找他,他会帮助你的。”兄妹二人准备继续上告。
实际上,杨二姐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血崩病致死,而是被高占英杀死的。如前所述,高占英杀妻的原因,则是因为他与人有奸情。高占英的五哥高占鳌,本有妻室,又从唐山妓院买来一名叫金玉的妓女做妾,高占鳌常年在唐山瓷器店当掌柜,高占英与金玉关系暧昧。高占英嫌杨二姐碍眼,所以便欲除之而后快,心中渐起杀机,终于痛下毒手。
到了此时,高占英发现,杨三姐和杨国恩是不好啃的硬骨头,于是,他多次托人到杨家说和,表示愿意用20亩地外加一头牛作为赔偿,劝杨家人不要再上告。结果,所有上门的人无一例外都遭到杨家兄妹的严词拒绝。
杨家兄妹勇敢告状的举动,得到了众多乡亲的支持。杨家原来是由本县门庄村搬到甸子村的,故在事件发生后,门庄的杨姓家族更是群起相帮,每户捐献了一块大洋,资助杨家伸冤告状。
杨家兄妹到天津后,找到了徐律师。徐律师了解案情后,用了半夜工夫拟定一份诉状。
当时,军阀出身的杨义德刚刚就任高等检察厅厅长不久,他与牛楚贤的姐夫何国柱有旧怨,一听这时牛楚贤办的案子,他马上来了精神,决意利用此案杀杀何国柱的威风。又加之徐律师将杨义德吹捧成“杨青天”,他更是心花怒放,遂收了杨氏兄妹的状纸。
虽然天津高等检察厅受理了此案,但说开棺验尸必须“双方具结”。杨三姐急了,说如果验尸证明我二姐是被杀死的,绞死高占英;如果不是被杀死的,绞死我!
于是杨义德接受杨家兄妹开棺验尸的请求,并亲临坟地现场,负责指挥处理具体事宜。
七月初二,开棺验尸。尽管这天下着小雨,但聚观的人还是把验尸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坟地上搭了一个凉棚,还放置了一锅用以消毒的酒精。杨义德亲自指挥检验官打开棺材,
第一次验尸因验尸官受贿,潦草结束,宣布除了手有轻伤外,身上并无致命之伤。杨三姐闻言跪倒在验尸官面前哭道:“我姐已死在高占英手里了,难道你还想让我死在你手里吗?我可是拿命打这场官司呀,你可要对得起苍天啊!”在场的人群也发出呐喊。也许是受到震撼,验尸官当场交出贿银,再次仔细验尸。只见死者左腹有一条二寸刀口,下腹中部有两处刀伤,两腿汇合处也有一处刀伤,裤内塞满止血用的白灰。最后竟从腹部取出钢刀一把!铁证如山,杨二姐死于谋杀无疑。
据知情人说,杨二姐被害的当天晚上,有人曾看见高占英在磨一把尖刀。杨二姐似乎也对丈夫的杀机有所察觉,便去找公公高贵章哭诉,说担心自己被害。高贵章却说:“他不敢哪!你就安心睡觉去吧!”结果,杨二姐便在当夜遇害。
至此,杨二姐被残杀的真相完全大白于天下。但高家重金贿赂官府,企图逃脱罪责。验尸后高占英被押往天津,关在警察厅的监狱里。高家为解救高占英出狱,将其嫂金玉定为真凶。不光行贿杨以德等官员,还买通记者,在报上大讲“金玉出身青楼,心狠手辣,与二姐夺夫,乃置其一死。”又说高占英晕倒在开棺现场并不是“见证心虚”,而是因为“未料金玉阴毒如此,悔不该被其勾引,苦恨不置云。”
而对杨义德来说,开棺验尸已大获全胜,并已盛誉鹊起。他正好借此机会压榨高家,于是迟迟不向审判庭起诉,诱高家不断送礼。三姐哥俩催办惩凶,警察厅总是借故推脱。
杨义德是袁世凯亲信,袁死后,他的种种劣迹被揭露,从而被免职。接替杨义德的是他的政敌张汝桐。
杨三姐走投无路,再次回滦县请教周先生。周先生说:“这可能是个机会,你赶紧回天津,天天在警察厅门口等着,一定要见到张汝桐本人。你一别哭,二别闹,就说"我是滦县民女杨三娥,他自然就明白了。然后你说三句话:第一句,凶器从下体取出,只能是丈夫行凶,绝不是妯娌所为;第二句,人命关天,杨厅长不接我的状子;第三句,请张厅长为民女做主"。”
杨三姐返回天津,等了四天,终于见到了张汝桐。他听完三句话,立即回答:“杨义德那个老混蛋不接你的状子,我接!”于是,“杀人偿命,严惩凶手高占英”的诉状得以上交。
1919年10月5 日,在“开棺验尸”一年多以后,直隶高等审判厅终于开庭审判,主犯高占英在法庭上百般狡赖,拒不承认杀人害命的犯罪事实,但人证、物证俱在。高等审判厅依照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刑律第七十八条,判处高占英死刑;高贵章、金玉因已潜逃,俟捉拿归案后另行处治;原滦县帮审牛楚贤因系民国命官,需呈报上级政府予以严惩。
1919年10月6日,高等审判厅将高占英执行了绞刑。同日天津《益世报》的“本埠新闻”栏目中发布了一则短讯:“滦县高占英谋杀其妻一案,经高等审判厅判决,判处死刑。” 在天津“顶案”的杨氏兄妹,听说绞死了高占英,急跑到刑场时,人早已散去。
早在结案之前,著名剧作家成兆才就将杨家兄妹告状之事编排成评剧,冠以《杨三姐告状》之名,在滦县、唐山、天津、北平等地演出了56场,颇受好评。它的演出,激怒了跟高家有利益往来的官员和商人,他们联合起来,阻止演出。更有甚者,还搭起戏台,演出一些以杨三姐卖身打官司为主要内容的戏剧,达到诬蔑杨三姐的目的。
案后,杨三姐知恩图报,主动上门拜认周为义父,与其两个女儿结为姐妹。哪知家乡有些人并不理解,散布流言蜚语,说杨三姐是出卖贞操才得到周律师的帮助,本来与她亲近的同村姐妹也开始疏远,杨氏家族甚至把她捆绑在祠堂前的大树上兴师问罪。杨三姐未婚的婆家闻讯后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毁了婚约。杨三姐想不到千辛万苦拼死打赢了官司,却得到这等下场。为表示清白无辜,她悬梁自尽时被母亲救下。后来杨三姐嫁给双柳树村薛庆和为妻。解放战争初期,她还曾利用自己的名声和经济条件,保释营救过我方的村干部。 1982年担任唐山市政协委员、滦南县政协委员。于1984年1月7日病逝,终年83岁。
牛楚贤是河北枣强县人。他本是个读书人,后来靠花钱得了滦县帮审这个职位,为了捞回本钱,他大肆贪污受贿。杨三姐告状一案后,直隶省政府迫于舆论压力,将其解职。牛因此案被革职后,四处活动,1925年他通过关系到沙河县任知事,据说在沙河做了不少好事。《杨三姐告状》一戏,在滦县、昌图、枣强、沙河四县曾遭禁演。牛楚贤也因杨三姐一案的丑闻,为人所不齿。晚年,他隐居故乡,于1940年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