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一年来雄县一带发生了自然灾害,市场粮食价格一下子上涨了好几倍,布的价格一落千丈。
山东青州府有两个生意人,听说雄县布匹便宜,就推着小车子来收布。这天,他俩在市场上购足了货,推着小车来到城东二十里的一个村头上,眼看太阳快下山了,前后又没个店,见路边的打麦场里有一些麦穰垛,一个生意人就说:“住店得拿店钱,进村借宿又麻烦,不如在这打麦场里将就一宿,明日早起赶路。”另一个生意人也就同意了。于是二人就把车子放倒在麦穰垛前,又在地上铺了一些麦穰,随身一歪,躺下歇着了。
这时正值春末,天气不冷不热,两个人赶路走得有些疲乏,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谁知第二天早上一睁眼,两辆车子连个影儿也不见了。顺着车辙追到路上,可路上到处都有车辙,哪能认出自己的车来?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两个人急得叫起来。村里的一些热心人,上前打探事由,有个老汉说:“俺县的大老爷是山东蒲台人,跟你们是老乡,快进城报案吧!”两人一听就急忙进了城。
张知县把事情前后问了个仔细,让他们先在客店住下。又命令差人把出事地点周围几个村的负责人叫到一起,对他们说:“这个案子出在雄县,又牵扯到山东,事关重大。请各位回去,到各家各户征敛席箔,扎起公馆,越大越好。那打麦场里的碌碡,是这案子的唯一见证,先把它绑上,看好,以防它逃跑。三天后,我要设立公堂,当堂审问!”
到了第四天,张知县带着全班人马和两个青州客商来到出事的打麦场里,见公馆已经扎好,足有十亩地大。附近村的负责人也早在大道两边等候着,张知县就走上前去坐到堂上。
张知县一拍惊堂木:“带证人上堂作证!”差人不敢怠慢,抬着用绳子绑着的碌碡上了堂。张知县又对两个青州客商说:“现在,你俩当着证人的面,把丢失布匹的经过再说一遍。”两个青州人就又说了一遍。张知县用手指一指碌碡:“他俩说的可是实话?你对本县细细说来!”说完,走到碌碡跟前,弯下腰,把耳朵贴在碌碡上,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乡下人只是听说过张知县审过砖头,可到底是咋审的却都没见过。今天听说又审碌碡,谁不想看个蹊跷?十多亩地的大堂上已挤得满满当当,黑压压一片。
甭看人多,可光动眼不动嘴,堂上说啥也听得一清二楚。这工夫,就见张知县听着听着,气得眉毛胡子都直竖起来,几步跑到堂上,用手一拍桌子,说道:“好哇,你两个大胆狂徒,竟敢欺骗本县!你们本是空手而来,打此路过,为啥说在此丢失布匹?分明是想讹诈!你们该当何罪?”
两个青州客商一听,瘫坐在地上,连哭带说:“大老爷,冤枉啊!俺们可真是丢了两车子的布啊!大老爷!”
“碌碡已对本县讲,你们还敢抵赖!来人哪,给我每人重打四十!”几个听差跑过来,抡起大板就打。眼看大板就要落下,就见从一边跑过五六个老汉,齐刷刷跪在地上。张知县一见,朝听差一摆手:“慢!”又问:“诸位老先生有啥话说?”这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开口。原来,这几个人正是那天劝青州客商进城喊冤的老汉,其中有两个亲眼看见青州客商推着车子在打麦场住下。人心都是肉长的,一见大老爷判错,就想出来作证。抬头看老爷的脸色,又不敢开口。
有个老汉心快嘴巧,朝堂上磕了头,说:“青天大老爷在上,这两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看在俺几个老汉身上,就饶了他们吧!”张知县能看不出他们的意思吗?就借坡下驴,说:“好,众位老先生请起,本县就看在你们面上,免了这四十大板,可是,罪是不能饶的。来人呀,把这两个人锁了,先押到后堂,带回县衙,待告知青州府,查清身份,让他们来领人!”听差上来,把两人锁上,带了下去。
张知县又喊:“附近村的负责人你们听好了!雄县遭受天灾,百姓生活困苦。布匹没人要,外地人趁便宜来收,这才引出了这起讹诈案子。让外地人买去挣钱,哪跟自己收起来?本县有意揽下这笔买卖,价钱比外地人的高两成。只是现在银钱不凑手,我想先把卖主的地址、姓名、布匹数量记号入帐,待本县回衙门凑足了银两,再由你们帮忙分发。现在先写出收布告示,分发给前来的乡民。不知众位可愿意帮这个忙?”
大家齐声说:“大老爷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哪能不帮?”当下就有听差找来笔墨纸张,又找了几个识字的,写了几十张告示,分到乡民们手里。当天下午,就有不少人拿布来卖,这样收了三天。
到了黑夜,张知县来到后堂,小声对两个青州客商说:“二位受惊了。这是本县设计的一计,骗贼人上钩的。”那两个人一听,忙跪下谢恩。张知县说:“你们收的布匹可有记号?”一个客商说:“俺怕出门在外遭麻烦,收一匹就在布匹边儿上头点个点儿,他是红的,我是绿的。都是按尺寸记了账的。”张知县让几个听差注意检查收来的布匹,果然有带红点、绿点的。按账对证,再量布,正好与客商说的相符。再查卖主地址、姓名,正好是相同的两个人。张知县立刻喊了几个听差的,按账上的村名、姓名连夜捉拿罪犯。赶天亮,两个罪犯就归了案,开堂一审,就招了供,全部赃物也找了回来。
张知县当堂如数把被盗的布匹还给青州客商,青州客商又按加两成的价钱把张知县收来剩下的布匹买下,千恩万谢地上了路。
从那以后,青州的客商都知道蒲台县出了个断案如神的进士——张宝堮。
死 狗 案
一天,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拉拉扯扯走上永年县公堂,那年少的手里还提着一条死狗。张宝堮升堂一问,才知原来两人是为一条狗来打官司的。
这二人是邻居,年少的叫李四,年老的叫周云,都住在城东十里屯。昨天,李家的狗死在周老头家,李家便要周老头赔他一两银子。老头独身一人过日子,没钱赔,这才闹上了公堂。
张知县听完二人诉状,也不判决该赔多少银子,却问李四:“你的狗是咋死的?”李四回答:“小人不知。”又问周老头:“你给狗吃了些啥?”老头答:“昨天上午我到前庄看外孙,俺亲闺女两年前死了,女婿又给孩子找了个后娘。孩子的后娘倒很孝顺我,给我烙了葱花油饼,又怕女婿看见,叫小人揣在怀里回来。到家后我把饼放在桌上,就去伙房烧水,谁想没等我吃,他家的狗跑来吃了,竟死在我家。小人实在无意害他的狗,望大老爷为小人做主。”
张知县听罢一愣,立时喊道:“快去前庄传周老头外孙的后娘来堂听审。”
工夫不大,那女人到了堂上。张知县说:“难得你对老人一片孝心,今日本县特意将这死狗送与你,叫差人在堂下支起锅,把狗肉煮熟,我要亲眼看着你把狗的心肝全部吃下。”这女人听后,问明狗的死因,早吓得周身冒汗,连连说:“小女人不吃狗肉,这银钱,小妇人愿替老人来赔,望老爷准许。”
张知县道:“不吃狗肉也罢,来人哪!把狗肚子扒开,取出肠子给我喂鸡。”不一会儿,差人提来两只鸡,放在鸡笼里,又扒开狗肚子,把肠子扔在鸡笼里。鸡吃了肠子里的东西,一会儿就死了。看到这里,周老头和李四全惊呆了,那女人早吓得瘫倒在地。
张知县一拍惊堂木,问那女人:“这是怎么回事?快说!”女人低头不语。张知县道:“来人哪,把她拉下去,重打四十!”那女人听罢,忙磕头求饶:“老爷饶命,小妇人有罪!是我厌恶孩子他姥爷,在饼里放了毒,想害死老人。”
案情大白,张知县命人把女人押进南监,又问李四:“你还要银子吗?”李四道:“小人不敢,是我无知,今日狗替人死,俺为邻居高兴!”周老头更是连连磕头,谢恩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