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高研担任大胜相,回到了晋阳,到达后对王熙说。“我当初不听你的话,差点摔倒,现在国王身边的坏人已经被除掉了,但我到底该怎么办!”
王熙这样回答。“殿下过去因自己的地位而声名远扬,但根据人伦礼教的规范,可以决定进退。今天天下的局势已经与天时的天命有关,不再是人类常识所能处置的。
”高演奏请任命赵郡王高睿(高欢之侄)为长史,王晞为司马,齐主高殷下诏说:“凡是军政大事,都要申报到晋阳去,禀报大丞相规划决策。”朝廷又册封高澄的儿子高孝珩为广宁王,高长恭为兰陵王。
齐人收集永安王高浚、上党王高涣二人的遗骨埋葬起来,敕令上党王妃李氏恢复自由之身回到王府旧宅。当初,李氏被赐给了冯文洛为妾,李氏重回王府之后,冯文洛还以原来的身份,修饰打扮一番去见李妃。
李妃把身边的人排列成阵势,让冯文洛站在台阶下,责骂他说:“我因为遭受大难流离失所,才受到这样大的侮辱,我只恨自己志气节操太差,不能自杀殉夫。现在幸亏皇上恩典,能够回到藩王的闺闱。你是什么狗奴才,还想来侮辱我!”下令手下打了他一百杖,打得冯文洛皮开肉绽,血流满地。
丞相高演考虑到王晞儒雅宽容,担心他不称武将们的心,便每天夜里用车载他进来议事,白天则不和他说话。他曾经把王晞叫进密室,对他说:“近来王侯及诸位贵族每每对我进行敦促逼迫,说我违反天意而不即位,很不吉祥。恐怕这样下去会有变乱发生,我想依法治他们鼓吹篡逆之罪,你以为如何呢?”
王晞回答说:“皇上近来对宗室非常疏远,殿下不久前仓促间所实行的诛灭杨愔等人的举动,已经不是为人臣所该做的事情。现在是芒刺在背,君臣上下互相怀疑,这种局面怎么能长久。殿下想谦逊退让,视国家神器为糠,其实恐怕是违背了上天的旨意,毁坏了先帝留下的基业。”
高演勃然变色说:“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我要把你按国法论罪。”
王晞又说:“天时人意,都没有不同,所以我才敢冒犯雷霆之怒,不惧斧钺诛戮来进言,这怕也是神明所赞许的吧!”
高演叹息说:“拯救国家于危难,匡扶时世,正等待圣哲出现呢,我怎么敢私下议论呢,你就别再多说了!”
丞相从事中郎陆杳将要出使到外地,临行前握着王晞的手,让他去劝进。王晞把陆杳的话告诉了高演,高演说:“如果朝廷内外都有这种意思,赵彦深早晚都在我身边,为什么他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王晞利用公事的间隙悄悄探问赵彦深的意思,赵彦深说:“我近来也为这种消息而吃惊,每每想把自己的意见加以陈述,但临到开口,就心惊肉跳,现在你既然说出来了,我也要冒着一死向丞相披露我内心的话。”于是与王晞共同向高演劝进。
高演就把群臣劝进的话告诉了太皇太后,侍中赵道德在一边说:“相王您不效法周公辅佐成王的往事,而想行骨肉相夺之事,难道不怕后世说你篡逆吗?”
太皇太后也说:“赵道德说的话是对的。”于是不答应高演的请求。
过一阵子,高演又去启奏说:“现在天下人心不安定,我担心变乱突然发生,必须早日确定名位。”太皇太后这才答应了。
八月初三,太皇太后发布敕令,废北齐国主高殷为济南王,让他搬到别宫去住,让常山王高演入朝登基,并且告诫高演说:“可不能让济南王有任何不测之事!”
北齐孝昭帝高演在晋阳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皇建,太皇太后恢复皇太后的称呼,皇太后则改称为文宣皇后,降居昭信宫。任命长广王高湛为右丞相,平阳王高淹为太傅,彭城王高浟为大司马。
孝昭帝高演即位后,对王晞说:“你为什么把自己看得和外人一样,经常也见不到面?从今以后,你有所进言不必假手局司,只要想到什么,随时写成小简,一有机会就直接送进来。”
高演就敕令王晞与阳休之、崔朒三人,每天本职公务结束后,就进来东廊共同举列抄录历代在礼乐、职官以及田市、赋税等方面制度沿革的情况,让他们详细列举分析,逐条奏闻上来,天黑后才放他们回家。
高演想让王晞当侍中,王晞苦苦恳辞不答应。有人劝王晞不要自己和皇帝疏远起来,王晞解释说:“我自少年以来,看到位居显要的人多了,得意了没有多久,很少最后不倒台的。而且我这个人性子其实很疏懒,受不了繁重的俗务,皇上的私恩,凭什么去确保长盛不衰呢?万一疏忽大意,想求个退路都没有地方!不是我不爱做要员高官,不过是把进退出处的利害想得透彻而已。”
当初,在文宣帝高洋在位的末年之时,粮食价格昂贵。高演当了皇帝后,尚书左丞苏珍芝提议在石鳖等地修治屯田,从此淮南一带防守的军队有了足够的粮食。平州刺史稽晔建议在督亢陂开垦荒地,设置屯田,一年收获稻米几十万石,北方边境的粮食供应也富足了。又在河内一带设置怀义等屯田区,以供给河南粮食消费,从此渐渐停止了国内粮食转运的麻烦。
高演立妃子元氏为皇后,世子高百年为太子,高百年才五岁。他当初杀杨愔、燕子献的时候,曾经答应事成之后让弟弟长广王高湛当皇太弟,将来接他的皇位,后来却立高百年为太子,高湛心中愤愤不平。
高演在晋阳,高湛留守在邺城,散骑常侍高元海(高欢的侄孙)留下来掌管机密。高演任命库狄伏连为幽州刺史,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羡为领军,以此来分散高湛的兵权。高湛清楚这件事的用意,留下库狄伏连,不让他到幽州去上任,又不让斛律羡去执行领军的职务。
原先,废帝高殷常住在邺城,主管观望云气的太史上奏说:“邺城中有天子之气笼罩。”平秦王高归彦害怕高殷会复辟,对自己很不利,就劝高演除掉高殷。高演便派高归彦去邺城,征召高殷到晋阳来。
长广王高湛心里不踏实,就向高元海询问计策,高元海说:“皇太后建康长寿、福泽绵长,皇上孝顺友爱,殿下不必有什么异样的考虑。”
高湛听了很不高兴,说:“这难道就是我信任你、对你诚意相待的本意吗!”
高元海请求回到台省中,用一晚上仔细考虑此事,高湛不许他回去,把他留在后堂。高元海到天亮还没有入睡,只是绕着床缓缓踱步。
还不到黎明破晓时分,高湛突然出来了,问高元海:“你神机妙算的怎样呢?”
高元海回答说:“有三条计策,只是恐怕不中用罢了。第一,请殿下效法汉朝梁孝王的故事,带几个随从到晋阳去,先去拜见太后,求她哀怜,随后再去见皇上,请皇上削去你的兵权,一直到死也不再干预朝政,这样必定能使殿下安如泰山,这是上策;第二,如果上策不行,那就应该上表,启奏因为自己威权太盛,恐怕遭到众人的毁谤,请求任命自己为青、齐二州刺史,沉默安静地住在那儿,这样做必定不会招来议论,这是中策。”说到这儿,高元海沉默不语。
高湛又追问下策如何,高元海回答说:“我不敢说,怕说出来遭到灭族的灾祸。”
高湛再三逼他说出来,高元海这才说:“高殷是先帝的嫡子,主上假托太后的命令夺了他的帝位。现在你不妨把文武大臣召集起来,把皇上征召高殷去晋阳的敕令拿出来让他们看,把斛律丰乐抓起来,将高归彦斩首,立高殷为帝,号令天下,以顺讨逆,这是万世难得的大好机会。”
高湛听了这下策,非常高兴,但他性格怯懦,犹犹豫豫不能采用,让术士郑道谦等人占卜吉凶,术士们大多说:“举事是不利的,安安静静才是大吉。”
有一个县令叫潘子密,通晓占卜之术,他偷偷对高湛说:“皇帝很快会驾崩,殿下会成为天下之主。”高湛还不敢相信,把他抓起来,放在内廷,以验证他的预言。
高湛于是奉诏派数百名骑兵送高殷去晋阳,高演派人送毒酒去毒死高殷,高殷不肯喝,于是左右就扼住他的咽喉,将他卡死,事后,高演又深感后悔。
高演出外打猎,窜出一只兔子,把他骑的马惊了,他被掀翻在地上,摔断了肋骨。娄太后来探望他的伤势,再三问起高殷在哪里,高演不回答。娄太后勃然大怒,说:“是被你杀了吧!不听我的话,死了也是活该!”于是盛怒而去,头都不回。
高演被这种内疚的心情日夜折磨,加上伤痛,他神志开始有些混乱,病情急剧恶化。清醒时的高演想到自己杀死了兄长的儿子,而自己的儿子高百年更为年幼,这些情况让他心惊肉跳,斟酌再三,他决定另立皇位继承人。
十一月初二,高演下诏,说是因为皇子年纪幼小,派高睿传旨,征召长广王高湛来继承皇位。又亲笔给高湛写了封信,恳切地说:“高百年没有罪过,请你好好处置他,千万不要学我的样子。”这一天,高演死在晋阳宫里,临终前,他说自己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为太后送终。
高睿派黄门侍郎王松年驰马到邺城,宣布高演的遗命。高湛还担心其中有诈,便派自己的亲信先到停放灵柩的地方,打开棺木看真切了。使者回来汇报,高湛心中大喜,急忙驰马去晋阳,派河南王高孝瑜先进宫去,把宫中卫兵全部换了。
十一日,北齐武成帝高湛在南宫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换年号为太宁,立太子高百年为乐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