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姐道里
她拿起频谱架上的麦克风代替指挥棒,露出亲切的微笑。
谁也不知道这位享誉世界的指挥家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说话”看得如此重要。也许,半个多世纪的舞台心得,让八十五岁的她对引领同胞听懂交响音乐的“责任”酿成了“秉赋”;也许,具有全球视野本土情怀的她,最在乎心与心的碰撞。于是“郑小瑛音乐会”,因娓娓道来的讲解,构成中国剧场艺术的一道独特风景。阐述乐曲的时代背景作曲家的身世遭遇,穿插富有意义的传说饶有趣味的典故,还把倾听交响音乐应当明白的礼仪,指挥和乐手间互动的礼节,形象地告诉观众。甚至,她还要说出与之配合的乐队创始人名字,表扬杜明和他的伙伴,爱音乐爱得令人尊敬,演奏超出了人们的预期。于是“郑小瑛音乐会”,因多维度的信息传递,具有强大的冲击力。
35年前,指挥大师小泽征尔第一次来中国,那也是我朝圣北京的一个青春记忆。带着看完小泽排练久久无法平复的心境,我赶往长安街上的民族文化宫,另一位指挥大师的音乐会即将开始。
早就知道郑小瑛的名字,但并不抱与她面对面交流的奢望——他们都是站在艺术峰巅上的人,能够远远望见背影,聆听他们的演绎,足矣!可甫一进大堂,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我看到一位高大甚至可称为魁伟的中年女性,站立高台,微笑着,很殷勤地大声讲解,开演铃响了,我记住她的最后一句话:“请大家赶紧到座位上去,歌剧序曲,也要静下心来聆听。”
2014年10月24日晚,在大连国际会议中心(保利)大剧院,好像一段历史回声在我耳畔鸣响,她复述了这句话。
两个多小时,安静得可以听见乐队最后一点残音的剧场,充溢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感动。从艺术山顶上下来的人和带着世俗尘埃的观众,是那么水乳交融:热烈的掌声会意的笑声一直延续再延续,她学着威尔第对剧场经理讲话的语气,俏皮地说:“那好吧,让我们来听你要的‘垃圾’——卡门序曲”。如果不是受观众疼惜,郑小瑛简直无法撤离指挥台······
所谓大师,就当是这样受人喜爱和敬重的吧?!
然而,血肉之躯郑小瑛,也有难以释怀的郁闷。
“交响音乐是剧场艺术,不能以服务群众的名义随便拖到广场上去!”“不要动辄用话筒扩音,应当教育我们的乐手、观众,倾听纯粹的声音。”
一个月跑七座城市演奏10场唐宋名篇音乐朗诵会的郑小瑛,还要看七台节目,并与学生吕嘉在国家大剧院合作指挥了钢琴协奏曲《黄河》;但她仍有精力,到10年前被她批评过“盖了好多漂亮房子却不肯盖座音乐厅”的城市,每天排练六七个小时!
她看到今天的大连,有了现代化剧院;她看到一支非职业化的交响乐团,坚持十几年辅导中学生乐队,开心得不得了。所以啊,有几分道德洁癖的大师,在这儿找到可以敞开胸怀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