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作者:绿色流
女王在和时间赛跑,英国王室八卦不断,每次小小的行动都能成为全世界的话题。
在网络时代更甚,但大家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还是Netflix胆肥,在2016年开播剧集《王冠》(The Crown),到今年已经更完第四季,从公主时代的伊丽莎白一直演到戴安娜和查尔斯的世纪婚礼,可谓是当代史诗。
《王冠》并非以年轻一代的目光来看待古老的欧洲,也不是拿普通公众猎奇的心态去窥探王室秘闻,更不是宫斗。整部剧集都极为精致,精心挑选历史事件,精心刻画人物,精心设计台词和场景,既能看王室八卦,也能看到影视制作的艺术。真的太好看了,舍不得放过一分一秒。
第一季从伊丽莎白公主的大婚开始,少女伊丽莎白对希腊流亡王室的菲利普王子一见钟情,力排众议嫁给他。由英国王室成员和大臣们对菲利普的态度来梳理人物关系。
菲利普的父亲是希腊国王乔治一世的第四子,是丹麦的克里斯蒂安九世的孙子,母亲爱丽丝公主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外曾孙女。二十世纪初,希腊王室成员流亡海外,英国舰长用装橘子的木头箱子把一岁大的菲利普及其父母和4个姐姐从希腊带了出来,送到法国。所以说菲利普这个王子空有血统和头衔,却没有领地和财富,自然被英国人看不起。但是他的英俊吸引了13岁的伊丽莎白,8年后,也就是1947年他们订婚,菲利普宣布放弃希腊王位继承权,改东正教信仰为英国圣公会,改名为菲利普·蒙巴顿。蒙巴顿是菲利普母亲这边的姓氏,菲利普的舅舅就是提出印巴分治的蒙巴顿勋爵。
欧洲王室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下子也说不完,不过即使不熟悉也并不影响对《王冠》的观看。反而可以边看边对此做一些了解。
《王冠》最令我欣赏的是对人物的刻画,例如女王的父亲乔治六世虽然只出场两集,但形象都比《国王的演讲前》丰满多了。对女儿满是关爱,对国家鞠躬尽瘁,在患肺癌之后,趁打猎的时候交代女婿要爱护女儿,“爱她就是爱国”;化妆出正常的脸色去接见丘吉尔;在人们为他献上圣诞歌时动情流泪……就是这些细节,让这些遥远的历史人物、神秘的王公贵族离观众很近。
对于一些我们平时有所耳闻的人物,这里面又有基于最新的历史研究的“颠覆性刻画”,例如爱江山不爱美人的爱德华八世,曾经人们歌颂他的浪漫,羡慕他们为爱痴狂。但《王冠》中他是小丑似的角色,不愿意承担责任、刻薄、斤斤计较,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害得弟弟因身体被国务拖垮而英年早逝。
并且,在温莎公爵夫妇美丽的爱情故事背后,还有见不得人的向纳粹德国出卖国家机密的丑闻。
第一季第五集,女王加冕礼电视直播。温莎公爵在巴黎给一群名流讲解过程,当过国王却没有进行过加冕礼的他,那种复杂心态刻画得太好了。精心慎重打扮一番,仿佛将要迎来神圣加冕的是他自己。对着巴黎的一干友人富有激情地讲解,时而庄重,时而嘲讽,尤其在涂圣油时那种语气十分戏剧化,羡慕、嫉妒、悔恨、忿忿不平,最后一幕他独自一人吹起风笛,是背井离乡的眼泪。
丘吉尔也是重头戏,《王冠》聚焦在战后的丘吉尔身上,英雄老矣,内政外交已不同于战时,年轻的女王也不同于亲如伙伴的乔治六世,除此之外,丘吉尔还要面对自身日渐衰老的现实。
此外,第一季中,女王和菲利普亲王的感情戏、玛格丽特公主和侍卫官的感情戏、女王执政后的适应过程都是大看点。
第二季延续了女王和菲利普亲王婚后的故事,支线还涉及到菲利普亲王寻求自身价值、出轨、教育查尔斯、回忆童年等小故事;玛格丽特公主的新恋情也轰轰烈烈展开;温莎公爵夫妇的黑历史被挖出来……国家大事方面,日不落帝国一步步丧失海外殖民地,与美国关系走入僵局,几任首相更换,评论家促进王室改变公众形象……也是精彩纷呈的一季。
《王冠》常常把两条叙事线交替剪辑,互相照应,结构精巧。例如在第二季第四集,先是女王结婚十周年庆上,亲王致辞秀恩爱,首相夫妇各怀鬼胎,公主自怜落泪。接下来,马修古迪饰演的摄影师开始撩公主,又互撩,都是老手了,肢体语言和打光把暧昧感拿捏精准。最后重入爱河的公主陶醉于暧昧的余味中,而女王夫妇的关系疏离冷淡。结尾和开头的人物处境对倒,完美。
英国之外的历史人物也有出场,第八集是女王和肯尼迪夫人杰奎琳的较量,从女性角度和政治家角度,杰奎琳都给女王上了一课。形象死板女王从杰奎琳的社交手段和对王室的评论中受到“刺激”,也发挥出个人魅力,挽回一个殖民地,获得舆论一片赞誉。接着杰奎琳服软,主动向女王道歉,提到肯尼迪的性格缺陷、婚姻真相,以及肯尼迪为了让她在外保持活力给她注射兴奋剂。好大一个瓜,但女王已经不会像第一次交谈那样单纯地同情她了。这个来自新大陆的象征着年轻与时尚的icon,启迪女王意识到自身的魅力是有价值的,也让她见识到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外交手腕,随后肯尼迪遇刺,还让她看到了命运无常。王太后感叹“他们怎么还让她穿带血的衣服”,女王一言道破“她故意的”(控诉凶手以及让民众同情)。然后女王让英国宫廷为肯尼迪致哀,又立即给杰奎琳写信,这又不单纯是政治,也有真挚的情谊。
第九集,将查尔斯的教育和菲利普的童年回忆剪辑在一起,为后面查尔斯的性格缺陷做好了铺垫,同时也让观众对查尔斯产生一丝同情,哀其不幸。父亲将自己童年的不幸和作为王夫的抑郁强加于查尔斯身上,天生的王储也难逃“挫折教育”,也得面临父亲的专制。
第十集,菲利普出轨,和第一集照应。在第一集最后,蒙巴顿安慰女王,提到自己的妻子和尼赫鲁的情事,说自己因为爱慕妻子而选择包容(网上查了一下,说他的妻子和尼赫鲁是真心相爱,柏拉图,蒙巴顿也是真心很爱妻子,没有干涉)。最后一集,女王把出轨的证据摆在亲王面前,但随后又在生下他们的第四个孩子时似乎原谅了他,两人的关系已经由摇摇欲坠的夫妻关系,转变到了政治同盟,他们之间仍然有爱,但已经不纯粹,夹杂了七年之痒后的妥协,还有对国家的责任。
第三季演员换了一拨,女王这一辈主角从青年进入中老年。初初一看有点不适应演员都老了,尤其是风情万种的玛格丽特公主在这一季徐娘半老、神神叨叨。但渐渐地,就会被新的剧情吸引。
前两季有着很强的时代感,对历史进程着墨不少,第三季则更多聚焦在王室成员个体的成长和内心世界,像是他们的心灵侧写或是人物小传,每个人都在寻找着一些什么。
第一集荡开一笔讲到《剑桥风云》中潜伏在白金汉宫中的间谍,第二集马上又回到主角身上,剖析玛格丽特公主从幼年到中年的心理,明明比姐姐有社交天赋,却不得不永远处于姐姐的光环之下,被迫接受命运的安排,从被父亲宠坏的娇女到郁郁寡欢的王室边缘人,一生不可自决。
第三集非常感人也非常叫人震撼,一场矿难,工党一系列的操作暴露出政客们的可鄙,作为反面人物衬托了亲王和女王难得的脆弱一面,亲王在死难者家属送葬的歌声中听出愤怒,为上流社会的冷漠感到自责和难过。一向稳重的女王也很难过,但她自幼就不像常人那样在难过时会流泪,这一次面对上百名无辜儿童的丧生,她也只能假装流泪,这让她为自己的“冷血”忐忑。最终女王在首相的开导下释怀,流不流泪是外在的表现,只要内心是真诚的。后来女王多次回访发生矿难的这个小镇,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情感。
第四集进一步深入菲利普亲王的内心,他的母亲爱丽丝公主出场,公主此时已经是一把老朽,在希腊当修女很多年,因希腊局势动荡被英女王接到白金汉宫。但亲儿子菲利普亲王并不欢迎母亲,童年记忆中,母亲患有精神疾病,抛弃了他,让他的童年没有母爱一直颠沛流离。母子多年没有见面,亲王也不愿意去看看母亲。直到爱丽丝公主阴差阳错地接受了媒体采访,透露出她早年的经历,菲利普亲王才知道,原来母亲受到过那么多伤害,甚至被电击治疗精神病,而且母亲并不是不爱他,她也很遗憾“他的姐妹们多多少少还拥有过母爱,而他什么都没有”。最终,亲王释怀,与母亲和解,与童年和解。
第五集的主角是蒙巴顿勋爵,作为参政的王室成员,曾经丘吉尔不喜欢他,因为他丢了印度,后来的工党也不喜欢他,因为他的贵族习气。他被迫交出官职退休回家,同事们齐唱《友谊地久天长》送他离开办公大楼,那幅场景拍得很是大气,大英帝国的荣光随着一这代人退出历史舞台而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人人争取民主与自由的新时代。旧时代的人们即使没有犯什么错也要让度权利,旧不再是古典优雅,而是古板腐朽的象征。蒙巴顿随后卷入旧势力支持者针对工党的政变,因遭到女王反对而中止。这位在二战中功勋卓著的老英雄不甘心就这样被时代抛弃,他那一生饱经磨难的姐姐爱丽丝公主早就看淡了这一切,安慰他,两个老人的对话叫人唏嘘。
蒙巴顿在退休时念的那首吉卜林的《曼德勒》很符合他在这一集中的心境:
“Ship me somewheres east of Suez,
where the best is like the worst,
Where there aren't no Ten Commandments
an' a man can raise a thirst;
For the temple-bells are callin',
an' it's there that I would be —
By the old Moulmein Pagoda,
looking lazy at the sea;
On the road to Mandalay,
Where the old Flotilla lay,
With our sick beneath the awnings when we went to Mandalay!
On the road to Mandalay,
Where the flyin'-fishes play,
An' the dawn comes up like thunder outer China 'crost the Bay!”
这一集的另外一条故事线是女王和青梅竹马的波切,小时候女王家的人撮合过他们,但女王对菲利普亲王一见钟情,和波切一直保持着友谊,并一起养育赛马。王室养马的方法也落后了,波切带着女王到法国和美国考察学习先进经验。和志同道合的老友踏上考察之旅,没有了女王的重任,做的都是自己感兴趣的养马工作,女王体验到了另一种人生,难得地随心所欲了一次。
《王冠》里的每个人都被束缚着,都无法做自己,这是最能令观众共鸣的一点,连特权阶级都无法为所欲为,我们普通人更是如此,怀着此生的无奈,憧憬着另一种生活,也许我们并不缺乏勇气,却怎么都无法自由飞翔。
《王冠》中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查尔斯王子,一直在反抗着既定的命运,他在受封为威尔士亲王时用威尔士语演讲,采用了自己的稿件而非王室提供的稿件,他对威尔士人的善意得到了当地人们的认可,但他的母亲却非但不为他感到骄傲,反而漠然地批驳“没有人会愿意听到你的声音”。
查尔斯和上一任威尔士亲王即温莎公爵保持着通信,他觉得家人不理解自己,而温莎公爵身上有他理想的投射。上个时代放弃王位不负责任的行为,在新时代成为了勇敢和先锋的行为,令敏感懦弱的查尔斯钦佩羡慕。在查尔斯爱上卡米拉后,他一直用温莎公爵的爱情故事鼓励自己。这两任威尔士亲王在爱情与王冠之间的选择一模一样,他们也同样地又可恨又可怜,这并非历史的巧合,而是查尔斯的性格导致的必然结果。
《王冠》第三季是一集比一集精彩,他们都在不断地制造着悲剧,又不停地寻求和解,这些挣扎放在普通人身上同样成立,我们哀其不幸却无法怒其不争,争过,胜利是罕见的,和解是暂时的,唯有枷锁终身相伴,作为人类,谁都不可避免。
《王冠》目前已经更完第四季,第四季中撒切尔夫人和黛安娜将要出场,又是一个崭新的时代,这一部分的故事,单独开一篇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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