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又和儿子聊了《水浒》，我说“拼命三郎石秀”，但他说石秀不是“拼命三郎”，而是“拼(P N)命三郎”——注、拼、拼。
与上次他说朴刀的“朴”不念pu，而念pō一样，我再次傻眼！
于是赶紧查。
先翻《水浒》原著，发现不管是120回本还是70回本，不管是石秀介绍自己“人都呼小弟作‘拚命三郎’”，还是第四十五回的回目《拚命三火烧祝家店》，用的都是“拚命”，而不是“拼命”。
再查词典，知道“拚命”读为pàn mìng，意思是：豁出性命，竭尽全力。从词义上说，“拚命”“拼命”其实是一样的。
说起石秀，大家褒贬不一。认可的，说他虽然性急，但疾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认可的，说他心理阴暗、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好。
同一人，为何出现这么大的评判反差？这主要是因为大家在石秀对待潘巧云一事上的看法不一。
石秀与潘巧云的故事很有名，说起来也简单：拜杨雄为义兄的石秀住到杨家，却发现义嫂潘巧云与海和尚通奸，于是石秀将奸夫海和尚杀了，得知真相的杨雄则把奸妇潘巧云杀了。
在潘巧云一事上，石秀究竟是疾恶如仇，还是心理阴暗，甚至另有目的？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理由有三。
1.石秀初见潘巧云，眼睛暴露了他
在以前小文里，我曾说过：《水浒》作者在描写人物外貌，特别是女性外貌时，总是通过故事中的男人之眼去看。譬如潘金莲的外貌，是通过武松的眼睛看去；譬如金翠莲的外貌，是通过鲁智深的眼睛看去。而潘巧云的外貌，则是通过石秀的眼睛看去。
与杨雄结拜为兄弟后，石秀来到杨家初见潘巧云，眼前的女人是这样的——
“黑鬒鬒鬓儿，细弯弯眉儿，光溜溜眼儿，香喷喷口儿，直隆隆鼻儿，红乳乳腮儿，粉莹莹脸儿，轻袅袅身儿，玉纤纤手儿，一捻捻腰儿，软脓脓肚儿，翘尖尖脚儿，花蔟蔟鞋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更有一件窄湫湫、紧皱皱、红鲜鲜、黑稠稠，正不知是甚么东西？”
这段描写可以说是《水浒》中写女人外貌最传神的一次了。石秀这个屠户出身的汉子，眼睛如能撕裂衣服的刀一般，不光看到潘巧云“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还看到……
无可否认，初见潘巧云的石秀，精虫上脑，满身心充满色欲。
2.石秀数次偷窥，行动出卖了他
杨雄是个工作狂，时常在牢里上夜不回家，而义弟石秀则成天住在杨家，时间久了，他便发现了潘巧云与海和尚的私通之事。
而这，是通过石秀的数次偷窥发现的——
“那妇人便下楼来见和尚，石秀却背叉着手，随后跟出来，布帘里张看。”
“那和尚一头接茶，两只眼涎瞪瞪的只顾看那妇人身上，这妇人也嘻嘻的笑着看这和尚。人道色胆如天，却不防石秀在布帘里张见。”
“两个都眉来眼去，以目送情。石秀都看在眼里，自有五分来不快意。”
“两个又戏笑了一回，那和尚自出去判斛送亡。不想石秀却在板壁后假睡，正张得着，都看在肚里了。”
“石秀听得叫的跷蹊，便跳将起来，去门缝里张时，只见一个人戴顶头巾从黑影里闪将出来，和头陀去了，随后便是迎儿来关门。”
——且不说潘巧云与海和尚通奸之错，只说石秀这个当义弟的，如此通过偷窥的方式，白天黑夜时时关注嫂子的一举一动，这本身就够可怕，充分说明石秀心理的阴暗甚至变态。
3.石秀撺掇杨雄杀妻，得不到的便毁掉
在发现了潘巧云的奸情、自己却被冤枉调戏义嫂后，石秀隐忍搬出杨家，但他毕竟心有不甘，便伺机杀了海和尚，并将证据提交杨雄。
得知真相的杨雄是愤怒的，不过，他虽口上恶狠狠说“我今夜碎割了这贱人，出这口恶气”，其内心却是犹豫的，甚至是并不想杀妻的——到了翠屏山，他还对潘巧云说：“把实情对我说了，饶了这贱人一条性命。”
石秀听了，却赶紧道：“哥哥含糊不得，须要问嫂嫂一个明白备细缘由。”于是，杨雄喝道：“贱人，你快说！”
待潘巧云说了全部经过，石秀又抢在杨雄前面说话：“今日三面说得明白了，任从哥哥心下如何措置。”
石秀这话，其实是在紧逼杨雄做了断。什么了断？自然是杀人！
待杨雄先杀了侍女迎儿后，潘巧云哀求石秀：“叔叔劝一劝。”石秀却道：“嫂嫂，哥哥自来伏侍你。”
“哥哥自来伏侍你”，这话意思明显，又是在逼杨雄杀人。
就是在石秀如此三番五次的言语紧逼下，杨雄终于将潘巧云杀了，而且杀前是石秀将潘巧云“头面首饰衣服都剥了”……
杨雄也不愧是刽子手出身，“先挖出舌头，一刀便割了”，“一刀从心窝里直割到小肚子下，取出心肝五脏，挂在松树上”，“又将这妇人七事件分开了，却将头面衣服都拴在包裹里了。”
——老天，杨雄这不光是挖了潘巧云的五脏六腑，而且将其头、胸、腹、四肢分尸了！
而这一切，石秀都在旁边看着，其内心会做怎样的感想？
也许，他在冷笑：我得不到的，便要彻底毁掉，让大家都得不到。
如此一个石秀，真可谓“拚命三郎”，为达目的，可以竭尽全力，可以不择手段，哪怕这手段是卑鄙无耻、阴险狠毒的！
（作者：飞帘）
